第4章 ☆、深夜
陸老板随手将合同推給李潭:“既然嚴先生這麽堅持,那就照這個合同來吧。”
李潭吃了一驚,趕緊說:“可是陸總——”
陸老板擡手止住了他想說的話:“我說了算。”
李潭立馬把嘴邊的話憋回去,坐在一邊不吱聲了。
陸老板解決了自己的下屬,向老教授點了點頭:“張老先生是我的長輩,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也算是為科研做點貢獻。而且,今天這頓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他又把目光釘回在嚴鈞身上,“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嚴先生年紀輕輕很有魄力也很聰明,不知我可有這個榮幸請你吃個飯?”
嚴鈞翹了翹嘴角,心想,不愧是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人,連請人吃飯都帶點咄咄逼人的意思,“這是我的榮幸才是。”
陸老板的毫無波瀾的眼光從嚴鈞色澤詭麗的唇色上一掠而過,“那就這麽說定了。”
嚴鈞笑着點頭。
陸老板沉甸甸的目光從對面一掃而過,就不說話了,教授、鄧安澤、嚴鈞到沒什麽反應,路人甲乙丙師弟就不行了,就像讓大錘子錘了一下一樣齊齊一縮脖。
李潭一看自己上司那個樣就知道又該自己了,他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好像剛剛氣得直喘氣的不是他一樣,“既然生意談成了,咱們就是合作夥伴,就不要客氣了,該吃吃該喝喝,千萬別見外啊!”
真·大尾巴狼·嚴鈞也笑着附和,目光明亮又溫和,“好不容易不吃食堂,哪能跟陸總客氣呢。”說着,向陸老板微微一挑眉,不輕佻,卻帶出一種活潑而直率的神采。
“……”李潭簡直要給這随時随地放電的小騙子給跪了。
陸老板沒什麽表示,只是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
嚴鈞面上笑着,底下卻給了傻師弟一腳,傻師弟一激靈,就看見自家師兄意味深長的眼神,那眼神從眼角一溜而過就氤氲開來。師弟深深覺得自己被師兄電了一下,于是麻酥酥地僵着臉跟對面閑聊活躍氣氛去了。
這一頓飯可以說吃的是賓主盡歡,不管怎麽說,從面上看起碼都挺滿意。
鄧安澤開車,而且他不想喝自然沒人敢硬灌他,老教授微醺了兩杯自己陶醉去了,傻師弟們喝不喝純屬自願,裏面喝得最多的也就是嚴鈞了。只可惜仁宣的人轉轉摸摸地敬他,嚴鈞也來者不拒,到最後,見他的臉色也只是微微發紅,沒見什麽醉态,仁宣的人也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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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的時候,仁宣的人先告辭了,傻師弟們自己回學校,鄧安澤把老師送上自己的車,然後轉頭問嚴鈞去哪。在飯桌上嚴鈞就跟他說今晚不回學校了。
嚴鈞喝的酒說多不多沒說少也不少,感覺整個人都懶懶的,此時華燈初上,他就靠在路燈上微眯着眼搖了搖頭,燈光落在眼睛裏折出細碎的光芒,既像一閃一閃的星鬥又像明明滅滅的螢火。
鄧安澤跟他交代了幾句就開車先把老師送回去,走了。
嚴鈞還是一個人,斜靠在路邊,三三兩兩的人路過,都忍不住把目光偷偷放在這個美好的青年身上,而他本人好像完全沒發覺的樣子,眼神空落落的,染上了秋日的蕭索和寂寥。拿出手機來看看,沒電話也沒短信。他輕輕嘆了口氣,首都的秋夜有點涼,但是他喝了酒卻覺得有些熱。慢吞吞地把西裝外套脫掉搭在手上,微微擡起下巴使勁松了松齊整的領帶,然後連解開兩個襯衫扣子,露出了優美的下颌,性感的喉結,精致的鎖骨以及在燈光下溫潤如玉的皮膚。做完這一切他終于覺得舒服了點也來了點精神,就以一個放松的姿态穿着勾勒着修長身形的白襯衫肆無忌憚地站在越來越深的夜色裏。
而就在他幾十步遠的地方,一輛低調的商務車內,飯桌上那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坐在副駕駛抱着材料,膽戰心驚地看着自家老板越來越沉得目光在路邊漂亮青年那細細的窄腰上留戀不去,他欲哭無淚地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飯碗不保的事情。
嚴鈞當然不知道從他站在那裏開始就一直有一個人毫不掩飾地盯着他,他只是百無聊賴地張望着,直到一臺漂亮的紅色大切堪堪停在他身前,他的臉上才終于露出了笑意。
車門一開,一個二十多歲的的漂亮女人從車上下來,她長而有光澤的長發直垂到不盈一握的細腰,随手把摘下來的墨鏡拿在手裏,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眉目動人的白淨面容。
“嗨~”她笑容燦爛地揮揮手,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跑到嚴鈞身前,直接送上一個熊抱。
嚴鈞哭笑不得地把她扒拉下來,掃了一眼她露在外面的小臂和大腿,有些無奈地說:“穿這麽少,不冷嗎?”說着,把手臂上的西裝外套披在女人身上。
女人被給她披衣服那一瞬間的溫柔迷了個暈頭轉向,她陶醉地說:“凍死也值了。”
嚴鈞一邊搖頭一邊護着她往車上走:“少吃涼的,多穿衣服,怎麽說都不聽。”
女人艱難地找回理智,掙紮着狡辯:“罪魁禍首是誰!還不是你們這些視覺系的臭男人們!”
嚴鈞無辜地一攤手:“我可不是啊,我是婦女之友啊喂!”
女人一下就讓他逗笑了。
嚴鈞關上車門,小跑兩步坐上副駕駛。等他系好安全帶,女人一只手肘支在方向盤上,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嚴鈞往後一靠,“看什麽?”
女人笑眯眯地湊過來聞了聞,“喝酒啦?”
他懶懶地開口:“不是說了有個挺重要的飯局嗎。”
女人微微眯起眼,快速地拿出手機一頓狂拍,然後在裏面挑出一張最帥的,發到一個名為“白富美攻占世界”的微信群裏。剛剛發過去,底下就刷出來好幾句話。
“卧槽!男神大大!”
“你個小□□又獨占我男神!”
“怎麽辦,嚴少微醺的表情好誘受!勞資要是個男人一定要強掉一百遍啊一百遍!”
“我已經和男票分手了[再見][再見]”
……
女人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然後在嚴鈞無語的表情中,直接把白嫩嫩的手腕子伸到他眼前,“嚴太醫,多日不見還不快來給本宮把脈!”
嚴鈞一邊深深覺得現在的姑娘們真是太可怕了,一邊把她的手按下來診脈。他剛想說話,就看見女人興奮地又掏出手機對着自己的手又是一陣拍拍拍。
……
女人看着圖片下面一排“舔手”、“舔手”、“舔手”,滿意地長笑一聲。
嚴鈞覺得自己簡直服了:“韓小琪,你差不多得了啊!”
韓小琪依舊美滋滋地在群裏炫耀,嚴鈞頓了頓,使出殺手锏,“你要長痘。”
韓小琪一頓,哀怨地瞥過來,然後從抽屜裏抽出口香糖,扔過去,“積點口德行不行啊嚴大夫!”
嚴鈞笑着接過去,倒出一個扔嘴裏,然後就聽女人輕聲問他:“我懷孕了沒?”
……
他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默默地又倒出兩個,狠狠地嚼了嚼——第一個直接咽下去了……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韓小琪得意地大笑!
“走!姐帶你去個好地方!”
紅色的大吉普很快就消失在下一個轉角處,而不遠處的黑色商務車依舊靜靜不動地停在那。坐在副駕駛的年輕人冷汗津津地放下手機:“陸總,都錄好了。”
男人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敲着,眼神卻淡漠地放在那根孤零零地燈柱上,“不用我教你怎麽做吧。”
年輕人趕緊點頭:“知道的,知道的,您放心吧。”
嚴鈞看着有曲兒自然嗨韓小琪,覺得有點頭疼,“去哪啊?”
韓小琪得瑟地一挑眉,“喝酒泡男人去!”
“你那高才生男朋友呢?”
“跟你一比他算哪門子高才生,”韓小琪冷笑一聲,“人家不肯上我的大切,清高着呢!”
“男人嘛,”嚴鈞微微一笑,“哪裏願意別人戳他脊梁骨說他被富婆包養?哦,小富婆?”
韓小琪輕哼一聲,“你比他帥,比他有風度,比他有學識,也沒見你不肯上我的車啊。”
嚴鈞逗她:“我臉皮厚呗。”
回應他的是一個朝天翻的巨大的白眼。
嚴鈞一只手輕輕轉動手中的口香糖盒子,眼神從韓小琪妝容掩蓋下依然微紅的眼眶上一掠而過,無聲地嘆了口氣。
其實沒有什麽人能像表現得那樣堅強。
他轉開臉,看着車窗外幾乎要将夜空點燃的堂皇的燈火,忍不住想,來這裏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起初,他彷徨恐懼,日日夜夜想回到遙遠的故鄉;後來,他習慣了繁華卻冷漠的都市,只想寄一縷鄉愁托滿天繁星送回家鄉,卻發現,這裏的星鬥都要對燈火通明的城市退避鋒芒。在這個地方,老師愛重他,師弟尊敬他,朋友親近他,認識他的人都不敢小瞧他,可那又怎麽樣呢?這林立着高樓大廈的繁華之地終歸不是他靈魂的歸宿,就算是死了,他的靈魂也永遠不會安息。
萬家燈火在他眼裏越來越模糊,汽車的鳴笛聲也離他越來越遠,他慢慢合上眼睑,借着酒意,竟睡着了。
“我說少爺,醒醒吧,咱到地兒了。”
嚴鈞愣愣地睜開眼,覺得自己好像剛閉上眼就立馬睜開了,又好像做了一個醒來就忘記的美夢。他抹了把臉:“我睡了多久?”
韓小琪掏出鏡子補妝,“也就不到半個小時吧。”
“哦,到了?”他轉頭看向窗外,低調奢華的“深夜”兩個字讓人想看不見都難。
嚴鈞眨眨眼,沒說話。
韓小琪仔仔細細審視了一遍自己,覺得實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把身上礙事的西裝外套甩給嚴鈞,“別礙着我釣男人。”
嚴鈞認命地穿上外套,一下車,殘存的睡意就被秋夜的冷風掃了個精光,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然後他一擡頭,就見韓小琪蹬着高跟鞋,微揚着下巴,秋風吹開她的長發,卻吹不動她千嬌百媚的笑臉。
嚴鈞抽了抽嘴角,“你不冷啊。”
韓小琪邊往前走,邊回眸一笑:“要風度,不要溫度!”
嚴鈞扶額。
韓小琪是絕對的大美女,身材正,長的好,還有一身名門閨秀的氣質,回頭率從來都破百;嚴鈞是大帥哥,站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氣質卓然,不論男女多愛多看兩眼。兩個人要是分開,那絕對吸睛妥妥的,可是他倆站一起,大部分人就大失所望地把頭扭回去了。
韓小琪:“……”
尼瑪,真是給自己挖的一雙手好坑。
嚴鈞帶着氣鼓鼓的韓小琪找了一個安靜卡座坐下來,邊點酒邊逗她說:“看來今天只能委屈大美女跟我喝酒了。”
韓小琪抱着胳膊“哼”了一聲。
嚴鈞把空酒杯往前一推,“今天不攔你。”
很快,酒上來了。
很快,桌子上堆滿了酒瓶子。
很快,韓小琪就醉了。
心裏有事的人總是醉得快,更何況大部分酒都進了她的肚裏,嚴鈞沒敢多喝,帶一個女孩子出來,他得保持清醒,好照顧她。嚴鈞看着韓小琪抱着酒瓶子哭得直打嗝,忍不住抽了紙巾給她擦擦臉,結果一擦,妝更花了……
韓小琪一把抓住他的手,抽噎着哭:“你說說,我哪裏對不起他,他知道我為了他付出了多少嗎!你猜他說我什麽!他說他謝謝我對他纡尊降貴的喜歡!”
她拎起半瓶酒,猛灌了一大口:“我還不夠溫順體貼嗎!你說!我什麽事不順着你!我開好車,就不能有真愛嗎!”
嚴鈞知道她已經昏了頭了,只能把她酒瓶子搶下來丢一邊,徒勞地安慰她:“你值得更好的。”
“值得個屁!我不值得!”她的聲音尖利起來,“我為了他!他媽天天跟偷情一樣!提心吊膽!東躲西藏!我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
嚴鈞眉頭一擰。
韓小琪的眼淚嘩嘩往下淌,“我就想找一個愛我的和我愛的人過一生,我在泥潭裏掙紮,他呢,他不拉我就算了,他還踩我!”
她想了想,越想越生氣,火氣一下子上來了,被自己的話氣得直拍桌子,“他他媽還敢踩我?!”
嚴鈞哭笑不得地拉住她,眉頭卻擰得更緊了。
韓小琪毫無所覺地繼續拉着嚴鈞,前一句還哭訴什麽“他覺得我哪裏不好我改”,下一句就變成了“老娘詛咒他出門讓人剁XX!”
嚴鈞簡直被她磨得沒了脾氣,想去衛生間,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這,想了想,還是掏出了手機,撥通了通訊錄裏的“杜修”。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了,裏面傳來一聲低笑:“你可是八百年不給我打一回電話啊。”
嚴鈞也不跟他廢話:“借我個女的。”
“……”對面沉默一瞬,然後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說:“你大晚上給我打電話就是管我要女人?!”
嚴鈞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要個會開車的女的,讓她到深夜的21號桌來找我,快點。”
“……你他媽直接說找個女代駕不就完了嗎!”對面的男人快要氣死了,“我還以為你大半夜上酒吧來嫖了!”
嚴鈞冷笑一聲,“放心,我就對嫖你有興趣。”
男人一下子就興奮地炸了:“你開個價!多少錢你才肯嫖我一晚!”
嚴鈞直接按掉電話。
身邊的韓小琪伸手就要搶手機,尖叫道:“你他媽當着我的面嫖女人!你的良心塞你菊花裏了嗎?!”
嚴鈞趕緊躲過去,知道她現在已經喝斷片兒了也不跟她計較,只是按住她安撫道:“有了你誰還出去嫖啊,他得多有病啊!”
韓小琪“哼哼”兩聲,仔細想想,好像蠻有道理的樣子。
嚴鈞邊安撫韓小琪邊等,沒幾分鐘,一個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就跑過來,“嚴鈞!”
他一擡頭,愣了一下:“落落,你在這?”
“嗯!”陳落點點頭,“老大請我來幫個忙。”
嚴鈞把手從韓小琪手裏抽出來,“那幫我照看一下她。”
陳落的大眼睛在他倆之間看來看去,沖嚴鈞眨眨眼,低聲問:“你女朋友嗎?”
“想什麽呢,”嚴鈞讓她逗笑了,“我朋友,叫韓小琪,你叫她小琪姐就行。”
陳落抿嘴一笑:“我知道啦,你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
嚴鈞嘴角抽了抽,扭頭去衛生間去了,有陳落這個小姑娘在,他的确不需要擔心韓小琪的安全,但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擔心一下在場所有男性同胞的人身安全。
他心不在焉地上完廁所,剛走到洗手臺,突然衛生間的燈就“啪”得一下滅了。他站在原地沒動,黑暗總是能帶來未知,而未知則讓人感到恐懼。在他感覺到左邊不對勁的時候,一流的反應速度讓他在瞬間往右撤了一步,可是還是晚了,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大力抓着他的手扯着他,然後将他一把按在了牆上。
他皺着眉掙紮了一下,并沒有什麽用,身後的人簡直力氣大得驚人。感覺到掙紮是沒意義的,他就非常配合地不動了。可顯然,偷襲者并不想到此為止,一個高大熾熱的身軀貼上來,用健碩的長腿抵住他的腿,用寬闊的胸膛壓住他的骨肉勻稱的後背,然後騰出一只手在他腰際游走摸索,靈巧地解開襯衫的口子,鑽到衣服裏的粗粝灼熱的掌心貼着他平坦的小腹,然後緩緩地往上移動,磨人又難耐。
嚴鈞的眼神一冷,剛要掙脫,就感覺到一個溫熱呼吸落在後頸上,身後的男人故意貼近眼前白淨的皮膚,甚至還極為□□地呵出一口氣。
嚴鈞的臉當時就變了,他硬生生擠出一條腿,狠狠地在那人的腿上磕了一下,他就聽身後的人悶哼了一聲,左腿軟了一瞬,嚴鈞借這個機會一發狠将他甩開一點,屈肘直戳小臂內側,趁他手臂一松的機會将他徹底甩開,然後猛地回身照着臉就是一拳,可惜并沒有打中。
這個時候,嚴鈞的雙眼已經适應了黑暗,他已經能從那模糊的身形辨認出這個偷襲的人是誰了,可是他的臉色依然很難看,“杜修,別以為我不敢收拾你。”
“嚴鈞,你的一切都讓我着迷。”杜修的聲音比電話裏的聲音還要低沉性感,甚至還帶了點風沙打磨出的粗粝感,尤其當他詠嘆着說出這句贊美時,更顯出一種極富魅力的滄桑。
“真抱歉,”嚴鈞面帶嘲諷,冷冷地說:“你的一切都讓我讨厭。”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杜修輕緩的聲音将每一個字都帶出一種酥麻的暧昧和□□,“你忘了我們一起度過的那麽多刺激又美好的日日夜夜了嗎?我享受跟你心靈上契合的每一分每一秒。”
嚴鈞被他的無恥給氣的腦仁嗡嗡直響,“我早晚有一天把你嘴給縫上!”
杜修讓他逗樂了,“寶貝兒,相信我它能讓你得到更銷魂的快樂。”
嚴鈞扭頭就走不想跟他再呆在一塊,覺得杜修這個人杵在哪,那裏的空氣都是下流的。
他剛走了三步,就聽身後杜修說:“周五八點,亭山胡同。”
嚴鈞停住腳步,黑暗中的眼中一時間寒光凜冽,就像兩把開了刃的剛刀,冰冷鋒銳,他厭惡地皺了皺眉,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嚴鈞走了,黑暗的衛生間裏傳來一聲低笑,所有的燈一下子又亮了起來。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地中央,盡管他的五官深邃立體,但他的眼角眉梢甚至頭發絲裏都帶着不可一世和桀骜不馴,哪怕是現在他呲着牙甩着由于磕到穴位而發麻的腿和手,都帶着一股常人沒有的狠勁,或許只有黑暗才能掩蓋他的危險,也只有黑暗才能使他更加危險。
良久,才聽到一聲滿足地低嘆。
“生氣的樣子更漂亮。”
嚴鈞邊系紐扣邊急匆匆地往外走,臉上逼人的煞氣讓周圍的人紛紛退避三舍,等他走回他那桌的時候,發現韓小琪正拉着陳落的手目光盈盈地看着她,陳落則冷着俏麗的小臉,氣場十足地說:“要他哪只手?要哪只剁哪只!”
“……”
嚴鈞一瞬間覺得無比頭疼,他就知道陳落跟着杜修是學不着什麽好的,真是沒一個省心的。
他趕緊終止這段即将走向十分血腥的對話,跟陳落說:“你以為你淘寶呢,說剁手就剁手。你以後離杜修遠點,女孩子家家的學點好的。”
陳落一縮脖,不敢吱聲,韓小琪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嗬嗬嗬笑:“小白臉你管天管地還管拉屎放屁!”
嚴鈞抽了抽嘴角:“行了韓大小姐,你都放了一晚上了,咱該回家了。”說完,掃了陳落一眼。
陳落趕緊一把把韓小琪扶起來。
三個人往外走這一段路走了快五分鐘,嚴鈞一邊安撫撒酒瘋的韓小琪,一邊還要把一個勁往下掉的外套往她身上攏,好不容易把她送上了車,坐上了副駕駛,嚴鈞才輕輕松了口氣。他邊調出她家的導航邊跟陳落說:“今晚你照顧照顧她,她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陳落笑眯眯地點頭:“放心,有我在呢。”
嚴鈞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眼睛,車裏昏黃微弱的燈光将他襯的得溫和又安靜。他揉了揉她毛絨絨微卷的短發:“嗯。”
陳落發動車子,嚴鈞從後視鏡一看,發現韓小琪已經睡着了。他輕輕笑了笑,睡吧。
睡醒了,明天還是一個豔陽天。
等兩個人将韓小琪安全地送回家裏,嚴鈞見沒什麽事就打算走了,陳落卻把他喊住了:“嚴哥。”
嚴鈞靠在門邊正在穿鞋,他邊整理外衣邊看她:“怎麽?”
陳落抿着唇有些猶豫:“周五的事,老大——”
嚴鈞的手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打斷她:“我已經知道了。”
陳落輕輕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也松了下來:“啊,那就好。”
他拉開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也早點睡吧,別亂想,把門關好。”
“嗯,我知道啦。”
嚴鈞從韓小琪家裏出來,一個人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小區裏很安靜,他獨自走過一個又一個路燈,身邊只有他的影子或長或短或前或後的歡脫地亂蹦。突然他停了下來,站在兩個路燈之間,那個最暗地方微微側頭,隐隐約約地聽到旁邊的公寓樓裏傳來大人的高聲呼喝和小孩子的哭聲,其中還夾雜着電視裏體育賽事解說員大聲的解說。他一時間茫然四顧,發現只有自己這裏冷冷清清,那些隐隐約約的聲音和影影綽綽的燈光好像帶着誘人的溫度,可每當他一走近,就散落開來。
他不再猶豫地扭頭往小區外走,這麽多年他也曾嘗試過融入,他一開始認為雖然沒有家人但他有過命的朋友,可是後來他發現他們能一起出生入死,卻不能帶來家人一樣的溫情。那不是氣勢恢宏的寫字樓和層層疊疊地高架橋能給他的,只在夢裏出現的草木清香像鎖鏈,将他牢牢地鎖在過去,與現在的生活隔得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