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靈芝

嚴鈞看着窗外越來越小的建築物,視線一瞬間無限延伸到蒼穹的盡頭,如浮光掠影一般滑過雲端。他的眉頭不由自主的動了動,飛機坐了好多次,他還是會反射性地精神緊張。

不過,終究跟之前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盡管幾分鐘後他就會徹底飛離這個城市,可是他知道,或許此時此刻就有一個人,停下手頭的工作擡頭目送這架飛機消失在天際,然後在心底默念心上人的歸期。思念,是沒有長度限制的風筝線,任意伸長去任何遙遠的地方。相思一起,線就自動收緊,兩端的兩顆心就同時朝着一個地方牽扯,慫恿着深埋心底的想念,躁動着經年累月的歸思。

嚴鈞一時間悵然若失,或許他已經徹底失去了記憶深處的森森古木和悠悠鳥鳴,只是心有妄念,一直不肯承認這個早已回不去的現世光陰,做着一葉障目的黃粱美夢。

山中無日月,世上已千年。

他像一個筋疲力竭的游子,度過千山萬水,卻發現故土早已湮滅于無情而漫長的歲月中了,面目全非。執着于那不存于世的歸路,不過是耳聾眼瞎的一直在原地踯躅不前罷了。

他的前半生為守家衛族殚精竭慮,後半生又注定颠沛流離尋覓歸處。到如今,他終于找到了一片沃土,生出了細細的根。可是眼前還是一片黑暗,他的身上還壓着塵世的泥土,亦或是這裏不适合生長,他還要繼續在天地間飄蕩。如果一切都是天注定,那麽這條萬裏歸途恐怕才剛剛踏出了第一步。

赫西族的男人堅信只有找到命定的伴侶才算是靈魂的圓滿,才能回到大地之神的懷抱,否則生生世世都要在尋尋覓覓踽踽獨行中煎熬。如果他想去擁抱時光盡頭的那個看不清面目的人,在這條延伸至盡頭長逾萬裏的路上就要身披铠甲,心如長刀,一路披荊斬棘,直到耗盡胸中最後一口氣。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嚴鈞望着窗舷外的目光凝如實質,心裏是這茫茫十年從未有過的篤定。他已經能看見他的歸宿了,縱然只是遙遙的一個方向,也足以讓人無所畏懼。

首都和S市的距離并不長,下了飛機,S市方面的接待方先帶着大家去吃了午飯,又把人帶去了下榻的酒店,拿到房卡的嚴鈞驚悚地發現,自己的室友竟然還是康明文。嚴鈞忍不住目光怪異地看向面色平靜的康明文,康明文好像生怕嚴鈞不懷疑他一樣,還背着人向他擠擠眼睛。

嚴鈞的臉色難看地活像吞了只死蒼蠅,他找了個機會,拽住傻不愣登的陳威,低聲說:“商量個事。”

陳威:“啥事?”

嚴鈞:“咱倆換個屋。”

陳威:“???”

嚴鈞:“少廢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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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威支支吾吾地一縮脖:“那個,我覺得康師兄挺好的。”

嚴鈞大奇:“你之前不是還那小子那小子的叫他嗎?”

陳威一窒,很是沒出息地直接掉頭跑了。

剛意識到不對的嚴鈞就被人拍了肩膀,他轉過頭去,就見康明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嚴鈞理直氣壯地一挑眉:“幹嘛?”

康明文戲谑地看他:“你這麽不想跟我一個屋?怕我對你做什麽?”

嚴鈞認真地點頭:“是啊!你這麽處心積慮明顯就是有所企圖嘛!”

“話不能這麽說,”康明文摸摸下巴,“我們完全可以互相幫助。”

“對不起,不需要。”嚴鈞幹脆地拒絕。

康明文被他油鹽不進的态度搞得也無計可施了,只能洩氣地說:“好好好,算我求你幫忙了。”

“嗯,”嚴鈞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說來聽聽。”

“我家就在S市,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麽不得跟大家聚聚,如果跟別人住的話,我晚上也不方便出去啊。”康明文說的很含蓄。

嚴鈞對他這種遮遮掩掩的做法很是瞧不上,不過個人有個人的活法,他也無權指摘,于是只是提醒了句:“你別往回帶人就行。”

康明文真心實意地笑了笑:“放心。”

嚴鈞聳聳肩就越過他往自己的房間走,康明文幾步又追上他,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我也算個東道主,你到了S市我怎麽的也得做東請你一頓啊,明晚帶你去S市最出名的藍度酒吧玩玩,怎麽樣?”

“沒興趣。”嚴鈞劃卡開門。

“大家誰不出去玩啊,你難道要自己留在酒店?”康明文覺得不可思議,“你不會是怕你家陸祁生氣吧?”

“你提他沒用,”嚴鈞一邊放行李一邊看他,“我只是對把自己灌個酩酊大醉再找個人一夜情沒甚興趣而已。”

“你俗不俗啊!”康明文一臉的受不了,“你以為藍度是什麽不入流的小酒吧嗎,沒點意思敢說是S市最出名的酒吧嗎?你去就知道了,保證你大開眼界。”

“我很忙,”嚴鈞還是興趣缺缺,拿起手機朝他晃了晃,就擡腿往外走,“我走了。”

康明文無奈,只好說:“你如果想去了就給我打電話。”

嚴鈞應了一聲就出門了,然後一邊往酒店外面走還一邊想,他連他號碼都不知道打個屁電話。等他出了酒店門,酒店門口停的一輛黑色大衆車下來一個穿着黑西裝的保镖向他點頭示意,嚴鈞三步兩步走過去,坐上車,保镖替他關好車門,小跑回了副駕駛,車子馬上就開走了。

坐上了車的嚴鈞問前面的保镖,“老杜呢?”

“杜哥在家裏等您。”

嚴鈞點點頭就沒再說話,車子開了快一個小時才停在了一棟別墅門口,嚴鈞下了車一邊在心裏吐槽杜修的暴發戶程度,一邊跟着保镖往裏走。一進別墅,就見杜修一只手拿着文件夾正皺着眉頭看的專注,另一只手上的煙灰都很長了,細細簌簌落在名貴的皮質沙發上他也毫無所覺。嚴鈞走到他對面坐下來問他:“看什麽呢?”

杜修在他一靠近就把東西合上了,放在茶幾上,順手把煙蒂掐滅在煙灰缸裏,“來的挺快啊。”

“下了飛機就過來當然快了,這麽着急把我叫來幹嘛?”

“你要找的三樣東西,有一樣有了下落。”

嚴鈞沉吟了片刻:“墨玉靈芝?”

“你怎麽知道?”杜修驚訝。

嚴鈞笑了笑,相比于另外兩樣終年不見天日的東西,墨玉靈芝的确是最好找的東西,可也是最不好找的東西。另外兩樣的下落嚴鈞心裏有幾分成算,也知道大概要找的方向,墨玉靈芝就不一樣了,現在全世界信息共享,這種本身就稀少的東西或許早就被慧眼識珠的收藏家收藏起來了,想找出來無異于大海撈針。在嚴鈞眼裏或許這個會是最晚出現的,沒想到竟然這麽快。

他皺了皺眉:“這麽快?”

杜修抽出一根煙,點了,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才說:“說來也是巧了,盛輝集團老爺子半個月前心梗去世了,他的遺囑上有一條是将他的私人藏品進行拍賣,所有拍賣所得全部用做慈善捐贈,拍賣目錄上就有‘墨玉靈芝’這一樣。”

嚴鈞的眉頭深深皺起,在眉間形成深刻的一道豎紋,“太巧了。”

“是啊,太巧了。”杜修冷笑一聲,“真是犯瞌睡就給送枕頭的好事啊。”

嚴鈞靜默了良久,沉聲說:“東西都送到我們眼前了,沒有不接的道理,見招拆招吧,如果真的是我要的東西,我志在必得。”

杜修看他:“你決定了?”

“嗯。”

“好,”杜修緩緩吐出一個煙圈,“盛輝的現任董事長王禮騰約我後天晚上在‘藍度’談給這批藏品做地下安保的事情,我到時候會把你安排進去,見機行事,摸摸盛輝的底。”

嚴鈞心頭一跳,脫口而出:“約在哪?”

“藍度,S市最大的酒吧,這種留一手的事還是不好放到臺面上說的。”

嚴鈞心裏跳得厲害,總覺得忽略了什麽重要的事,藍度這個名字一天聽到兩次實在是讓他很難不懷疑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貓膩,“藍度和盛輝什麽關系?”

杜修很快就察覺出嚴鈞變得難看的臉色,知道大概是出了岔子,“藍度是王禮騰的私人産業。”

把見面地點約在自己的地盤這非常合理,可是偏偏康明文的邀約讓嚴鈞有所顧忌,他騰地站起來,神情很是嚴肅:“杜修,這幾天除了必要的事,都不要聯系我,我現在立刻回去。”

他忽然覺得,把那個敵友不分的康明文放到觸手可及的地方,或許是最錯誤的決定。

杜修也站了起來,“出了什麽事了?”

“沒有,”嚴鈞臉色沉得厲害,“暫時沒有,我先走了,你們小心。”

“你放心。”

嚴鈞出了別墅坐上了車,心裏還在捋這筆亂賬,康明文這個人是個變數,他到底是想要示警的知情人,還是布下陷阱的敵人嚴鈞心裏也沒個準數,只能将計就計,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至于盛輝集團更是疑點重重,老董事長王學海的死,頻頻出現的藍度酒吧和橫空出世的拍賣單都巧合的過分或者說出現得恰到好處。

嚴鈞的重重心事在頭一只腳邁下車的一瞬間就消失得一幹二淨,他的臉色很平靜還帶了點輕松悠閑,他晃晃悠悠地上了樓,一劃開門,發現康明文剛洗過澡正腰間圍着條浴巾露着漂亮的腹肌肆無忌憚地吹頭發,見他進來,愣了一下,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說:“這麽早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很晚呢。”

嚴鈞一聳肩,“他是下午的飛機,所以匆匆見了一面就回來了。”

“哦,”康明文随口應了一句,顯然不是很關心,他一邊呼呼作響地吹頭發,一邊大聲跟嚴鈞說:“對了,我今天晚上不回來了,明天早上我直接去會場,你洗了澡就早點休息吧。”

嚴鈞:“知道了。”

康明文麻利地吹完頭發,收拾地光鮮亮麗就出門了,嚴鈞坐在床邊看着他離去關上的房門,眼中一時間晦澀不明。良久,他才重重往後一躺,左小臂搭在額頭上,陰影打在臉上,顯得有些疲憊,右手從兜裏掏出手機,半睜着眼翻出陸祁的電話,撥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陸祁就接起來了。

“怎麽才打電話來?都安置好了?”

聽到他低沉悅耳的嗓音,嚴鈞才覺得緊繃的神經開始舒緩下來,他帶着輕微的鼻音“嗯”了一聲。

似是聽出他情緒不高,陸祁問:“累着了?”

“還行。”他頓了頓,“還在工作?”

“嗯,你累了就睡一會。”

嚴鈞輕輕扯了扯嘴角,“放心,我不會虧着自己的。”

陸祁低笑一聲:“想我了嗎?”

嚴鈞翻了個身,把下巴墊在胳膊上,微眯着眼,含含糊糊地說:“一點點吧。”

陸祁低沉的聲線震得嚴鈞耳廓發麻:“真希望你上了床也能這麽嘴硬。”

嚴鈞啧啧稱奇:“陸老板,你這是欲求不滿啊。”

“一看着你那張慘白慘白的小臉,”陸祁忍不住笑,“我就怕你做到一半昏過去。”

“哎呦呦,也不知道是誰一半還沒做就昏了,下回你真半路給老子昏過去,我可不救你了。”說完,他所有所思了一會,然後眼前一亮。

“然後那句話怎麽說的?”

“坐上去,自己動?”

陸祁:“……”

作者有話要說: 純屬虛構,純屬虛構,千萬別認真,現代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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