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日子過得很快,他們上回全部摘回來的瓜也盡數賣完。
瓜地裏已經是空空如也,眼看着土地就此空了下來,姜戟生怕呆瓜無事可做,便從集市上買了一些蘿蔔種子回來埋好,讓他每天按時照看,這才放心地打算去寧淮安的住處跟他學習武術。
寧淮安對姜戟要求不低,要他辰時之前必須抵達。
而他住的山頭和呆瓜家還是有一定距離,徒步行走沒有半個時辰不可能到,所以天還沒亮姜戟就已經醒來穿衣服,模樣還是有幾分認真。
感覺到床另一頭的動靜,呆瓜也睜開了眼,大眼睛看着姜戟,聲音軟趴趴地問道:“姜姜,你要上山了嗎?”
姜戟邊穿着衣服邊點頭,“現在還早,你再睡會兒。”
“我,我想跟你一起。”呆瓜立刻坐起了身,抓過旁邊放着的小褂子套上。
“為什麽?”姜戟不解,彎腰對上他的眼神,“練武很辛苦,呆瓜不必陪着我吃苦。你那姬子淵哥哥已經派人把顧三解決,也不會再有人來找你麻煩。”
雖然姜戟這般解釋,但呆瓜卻死活纏着他要跟着去,嘴裏還振振有詞,“我、我要跟着你,不然你,跑了。”
“我不會跑。”姜戟好笑地安撫他,轉念想了想,與其把呆瓜一個人放在家,還不如帶着他上山一次,也好讓他安心,“好吧,你快去加件外套,我帶你一起去。”
“夠、夠了。”呆瓜不願意添衣服,抱着姜戟的手來回甩着撒嬌。
“不行,清早寒氣重,山裏蚊蟲又多。”姜戟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威脅道,“不然女鬼就來挖你的肚子。”
“唔!”呆瓜立刻聳起肩膀,跳下床就翻出自己最厚的棉襖穿上。
姜戟被他逗樂,過去把他的厚棉襖扒了下來,“不用穿這麽多,不然得捂傻了。”
“本、本來就傻。”呆瓜任由姜戟脫下自己的衣服,然後換上一件輕薄些的外衫。
“倒是有自知之明。”姜戟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然後拉着他走出了房間。
而呆瓜跟在他後頭,表情有些迷茫,隔了一會兒才問:“姜姜,吱吱吱明,是什麽?”
姜戟:“……”
蒸鍋裏還有幾個昨晚的饅頭,姜戟直接揣在了懷裏帶走,打算在路上的時候再吃。其實他本來是留有早飯的時間,但想到還有這麽遠的路,呆瓜可能在半途體力不支,所以就早了些時間出門。
不過出乎他意料,呆瓜的體力非常好。一路的疾走,呆瓜不僅氣息相當平穩,而且還笑嘻嘻地同他說着話,完全看不出吃力的模樣。
“累不累?”擔心呆瓜會逞強,姜戟還是出口問道。
“不、不累啊。”呆瓜搖搖頭,眼底滿是認真。
“真不知道你到底哪來這麽好的精力。”姜戟無奈地感嘆,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呆瓜胳膊上的軟肉。
“和,冬瓜,賽跑!”呆瓜笑着回答,算是解答了姜戟心中的疑惑。
也是,這家夥每天要和臭狗玩游戲,一跑就是一兩個時辰,估摸着體力就是這樣長期練習出來的。
“話說回來,你小舅舅當初既然能把你家裏值錢的家當都帶走,連瓜的主意都打上了,怎麽就沒把你那兩個兄弟偷走。”姜戟想到家裏剩下的兩個成員,不禁有些納悶。
“冬瓜,晚上和西瓜一起,睡覺。”呆瓜支支吾吾地回答,“以前,小舅舅被西瓜踢斷了腿,所、所以就沒敢靠近,牛棚。”
姜戟頓時想到顧三那副因為駝背而蜷縮的矮小身材,又比較了下一身蠻力的大牛,十分理解地點頭。
“不過,以前冬瓜,被人偷過。”呆瓜突然又道,眼睛彎彎地瞧着姜戟,等待他的回應。
“然後呢?”知道呆瓜是故意停頓想引起自己的好奇,姜戟也就順着他的話繼續問道。
“不到一天,就,跑回來了。”呆瓜伸出食指比劃着“一”,神情很是驕傲,“他認得回家的路,所以好幾次,都,自己回來。”
“沒想到它還挺聰明。”姜戟表揚道。
呆瓜也跟着點頭,“爺爺說,比呆瓜聰明。”
“不對。”姜戟伸手揉了揉呆瓜的腦袋,“呆瓜才是最聰明。”
得到誇獎,呆瓜頓時眼睛一亮,抱着姜戟的手滿目笑意。
這段山路有些崎岖,不過有了呆瓜的陪伴,姜戟只覺得很快就走到了頭。而身着素黑色長衣的寧淮安早已站在盡頭處等候,身邊還有只約莫到他腰身、橘黑條紋相間的老虎,看起來很是威武。
“師傅。”姜戟徑直走過去,率先行了一個禮。
“不錯,沒有遲到。”寧淮安一改先前那痞氣的模樣,表情很是嚴肅,可眼神才瞥向姜戟身後,頓時就染上了一絲古怪,“你把這個奶娃娃帶過來做什麽?”
“他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姜戟言簡意赅地回答。
呆瓜對上寧淮安的視線,立刻笑着打招呼,“叔叔,好、好久不見。”
寧淮安無奈,指了指旁邊的石桌石凳,“你過去坐罷。”
呆瓜出門時答應過姜戟要聽從寧淮安的吩咐,這會兒也十分乖巧地小跑到石凳坐下。他雙手放在大腿上,腰板很直,俨然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寧淮安很是頭疼,他什麽樣的小孩都接觸過,可像這樣傻乎乎的孩子還真是頭一次見,簡直就是連重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今天主要是讓你練基本功。”寧淮安說罷,突然朝姜戟的手臂來了一記手刀。
姜戟有些猝不及防,不過好在只是輕微晃了兩下,就站定了身子。
“不錯,身體很結實。”寧淮安滿意地點頭,正準備開始教他幾個動作,卻聽到旁邊作為圍觀群衆的呆瓜插了話。
“叔叔,你、你為什麽欺負姜姜!”呆瓜語氣很是正直。
寧淮安默默看向呆瓜,全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姜戟立刻跟着看了過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呆瓜只好跟着點頭,就沒敢再說話。
“以後不許再把這呆子帶過來。”趁着呆瓜分神,寧淮安便低聲對姜戟說道。
姜戟答應,反正他也沒有再把呆子帶過來的打算,畢竟這裏環境惡劣,又沒有什麽可以供他玩耍的東西,倒不如讓他在家裏和冬瓜作伴。
正想着,姜戟卻又聽到呆瓜那邊傳來了聲響,扭頭看去,只見那呆子抱着老虎的大腦袋來回搖動,嘴裏還碎碎念道,“老虎,大、大老虎。”
寧淮安挑了挑眉,表情有些微妙,“他,平時都這樣,什麽也不怕?”
“大概是吧。”姜戟也有些無奈,幸好看那頭老虎也沒有傷害呆瓜的意思,才放下了心。
寧淮安看着自己養的老虎被呆瓜蹂躏到大臉變形,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可憐老虎,還是可憐自己這每天和呆瓜住在一起的徒弟。
“好吧,你先紮兩個時辰的馬步。”寧淮安不再把關注點放在呆瓜身上,回過神來對姜戟道,“習武之人最重要就是下盤要穩,不然手上功夫再厲害也只是打個花拳。”
姜戟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半蹲下身子站穩。
寧淮安從他身邊經過,伸腿用力踢了過去,只見姜戟繃緊了下颚,卻沒有絲毫動搖。
“可以,繼續保持。”說完,寧淮安就走到呆瓜身邊坐下休息。
呆瓜這會兒也已經玩夠了老虎,回頭看到身邊多了個人,立刻湊身過去,“叔叔……”
“叫我哥哥。”寧淮安已經憋了很久,不論是姬子淵還是秀才,兩個都是他的同齡人,怎麽到了呆瓜嘴裏,就只有他一個在叔叔輩。
“可,你年紀大啊。”呆瓜認真地回答,“都、都長了好多,胡子!”
寧淮安頓悟,原來是因為胡子的原因,害得他這幾天憂慮了好久自己是不是天生老相,還怕秀才會因此嫌棄他!
“若我把胡子剃了,能不能叫我哥哥?”寧淮安就像騙小孩一樣地哄着呆瓜。
呆瓜定睛看着寧淮安,打量了很久也想象不出他沒有胡子模樣,只好皺着臉回答,“我、我再想一下。”
“這樣,你以後就在你秀才哥哥面前叫我哥哥,其他時候不管,成不?”寧淮安又退了一步地打着商量。
“好吧。”呆瓜還是點點頭,“叔叔,喜歡秀才哥哥?”
“當然。”寧淮安很是幹脆地承認。
“我、我也喜歡秀才哥哥。”呆瓜又道。
“所以呢?”寧淮安不懂他的意思。
“讨厭,你。”
“……”
兩人的談話不歡而散,只好一同把目光朝姜戟投去。
剛才還好,太陽還未出來,所以紮馬步并不覺得辛苦。但随着時間變長,陽光直直打在姜戟的頭頂,他終于感覺到了一絲疲乏,整條腿也因為長久不動而開始發麻。
寧淮安粗淺地看了眼時間,将将過去大半個時辰,而姜戟卻有些吃不消的架勢,不僅面色蒼白,額頭還冒出了細汗。
“姜姜,不舒服。”呆瓜指出,想要上前卻被寧淮安拉住。
“你這時候過去會影響他,害他前功盡棄。”寧淮安聲音壓得很低,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姜戟。
“啊。”呆瓜暗暗地呢喃一聲,然後擔心地望着姜戟,最終還是坐回了原位。
“你怎麽如此聽話?”寧淮安有些驚訝,他還以為自己會管不住這呆子。
“姜姜說,讓我聽你的話。”呆瓜表情有些委屈,“可,你壞,欺負姜姜。”
“我沒有欺負他。”寧淮安感覺到頭大,耐心地解釋,“你看姜戟要是練好了身體,以後幫你種地也種得快。”
呆瓜扁扁嘴,扭過頭不搭理他,顯然對寧淮安的話不信任。而他身邊的大老虎卻是讨好地用頭蹭了蹭呆瓜的胸口,像是在安慰着他,但卻直接忽略了因為沒人搭話而倍感尴尬的寧淮安。
寧淮安不敢相信地看着親手養出的老虎,心想這畜生怎麽還吃裏扒外啊,明明跟着呆子相識就沒有超過一個時辰!
随着時間逐漸過去,姜戟卻依舊保持着同一個動作,看起來還有幾分越來越穩的架勢。最初時他還有些腳步虛浮,不過捱過去之後就穩定了許多,臉上也慢慢恢複了血色。
日曬增大,就連坐在一邊休息的呆瓜都開始冒出熱汗,恨不得扒光衣服就躺在石桌上蹭涼意。
寧淮安擔心他曬壞了身子,就好心建議他去裏頭的屋子避暑,不想卻被呆瓜拒絕。
“我、我要在這裏看姜姜。”呆瓜很是堅定。
“随便你。”寧淮安倒是無所謂,“不過真熱得受不了就進屋裏去,不然生了病還不是得讓那小子照顧你。”
呆瓜認真想了想,不可否認這的确是事實,只好小跑到不遠處的屋子門口坐下,有了擋陰的地方果然讓他感覺舒服許多。
不知不覺,兩個時辰就這樣過去。
寧淮安對于姜戟的表現整體來說還是很滿意,幾個大步走過去,出其不意地伸腳直接朝姜戟的膝蓋踩去。
姜戟猛地咬牙,手上已經攥緊成拳,這才勉強頂過了寧淮安的攻擊。
“不錯不錯,沒想到姬子淵的眼光這麽好。”寧淮安拉了姜戟一把,“起來吧,還蹲着幹嘛。”
姜戟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師傅,我的腿好像麻了。”
寧淮安登時大笑出聲,“果然還是個小孩,我剛才都差點把你當成大人來訓練了。”
說罷,他手從後背穿過姜戟的雙手,絲毫不費勁地直接把人扛了起來。
眼看着寧淮安朝自己這邊走過來,呆瓜立刻站起了身讓出門口的路,然後又眼巴巴地跟着寧淮安走進了屋裏。
“呆子,去給你家姜戟倒杯水來。”寧淮安看到呆瓜局促的模樣,索性下了個命令。
呆瓜便開始在房裏找尋水杯,好一會兒才把水捧到姜戟面前。姜戟的嘴唇因為暴曬而有些開裂,碰到水後只覺得生疼,可看到呆瓜擔憂的神情,他還是笑了笑,“我沒事,放心。”
“不、不練了,回家。”呆瓜拉着姜戟的手道。
“不行啊,我要練好身體才能幫你趕走山裏的女鬼。”姜戟笑着打趣道,可卻看到呆瓜急紅了眼。
“不、不怕女鬼!”呆瓜雙手捧着姜戟的臉,“姜姜,只有一個。”
“哎哎,不準哭。”姜戟伸手覆上呆瓜的手,“我已經答應了人家,再苦再累也得堅持。就像我昨天剛給地裏埋了蘿蔔的種子,以後不管天氣多惡劣,刮風下雨,你也要照顧好他們,明白嗎?”
呆瓜愣愣地點頭,“我照顧好蘿蔔,你、你就不練了嗎?”
姜戟霎時被他逗笑,伸手掐了掐他的臉,“怎麽傻乎乎的。”
“我看你這當的完全不像兄長,反而像個擔心孩子走彎路的老父親。”寧淮安在一旁驀地開口。
姜戟卻早已習慣這樣的調侃,擡眼看向寧淮安,“姬子淵給我這個任務很危險吧?若我真死了,他還不能自理,那麽誰來照顧他?”
寧淮安被他問得一怔,心裏突然有些觸動,但卻也只能出言安慰,“放心吧,姬子淵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再有把握也不可能萬無一失。”姜戟對上他的視線,“不是嗎?”
寧淮安沒有答話,可心裏卻突然有了別的打算。
臨近中午,寧淮安也沒有再逼着姜戟練習基本功,而是給他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呆瓜看到屋外的石竈臺,便自覺地開始忙活着做頓午餐。
幸好寧淮安家裏還有些前幾天大老虎帶回來的食材,呆瓜也就将就着用做了一桌子的菜。
寧淮安聞着菜香味,立即對呆瓜有了很大的改觀,沒想到這呆子平日裏愣頭愣腦的模樣,結果還有如此不錯的手藝!
開鍋第一口自然落到了寧淮安嘴裏,一向是吃肉用烤、植物生吃,許久都沒有吃過正常飯菜的野人寧淮安,這會兒直對呆瓜贊不絕口,“你這菜燒得真不錯,若是姜戟以後行軍打仗,你完全可以跟着去當夥夫。”
聽到這話,姜戟臉色卻有些不好,“呆子憑什麽給其他人燒飯菜,不行。”
“我就是說說。”寧淮安也有察覺出姜戟對呆瓜格外的占有欲,所以只好打着哈哈過去,“要不跟着軍隊當夥夫,只給你一人燒菜?”
“我不會讓他跟着我吃苦。”姜戟臉色越發沉下來。
寧淮安苦苦地嘆了口氣,只覺得分外的挫敗,怎麽每句話都剛好能激怒姜戟,做人師傅實在失敗。
而呆瓜卻是一頭霧水地在他倆之間來回瞧看,最後才小心地問道,“夥夫是、是什麽?”
姜戟:“……”
寧淮安:“……”
吃過午飯,下午的訓練接踵而來。
依舊是紮馬步的訓練,不過與上午不同的是寧淮安還注意到了姜戟的手部練習。所以特地找來了兩只空木桶讓姜戟提起來,并且手臂還要與地面向平,不得動搖。
姜戟倒沒有怨言,接過木桶就舉了起來。
反倒是呆瓜坐在一邊有些不明白,他嘴裏含着一根微微帶酸的野草,疑惑地擡頭看向寧淮安,“叔叔,你、你為什麽讓姜姜提着桶。”
“鍛煉一下他的手臂。”寧淮安順勢回答,也沒有多想。
“噢。”呆瓜點點頭,不知道想到什麽,便去找了個空木桶用頭頂着。
等寧淮安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頂了好一陣子。
“你在幹嘛?”寧淮安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我在鍛煉我的,腦袋。”呆瓜回答。
寧淮安:你這樣只會越頂越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