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中午,邊聞帶着雲笑白和雲邊回了明湖左岸。

明湖左岸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黃金地帶,依傍臨城的母親河錢明湖而建,“明湖左岸”的名字也正是由此得來,偌大的小區只容納了20棟獨立別墅,家家戶戶都有獨立泳池、前後花園和獨立傭人房,最小戶型的總占地面積也超過1500平方。

雲邊是第一次過來邊家,她來到臨城快一周了,一直住在嘉林公館,大部分時候在置辦日常生活用品、陪着雲笑白準備婚禮事宜,還沒來得及好好逛過這座她即将安家的城市。

她的故鄉錦城距離臨城非常近,開車不過一小時左右的車程,宏觀看來,城市構造風格和人文地理風光幾乎尋不出差別,但微觀看來,這裏的一草一木于她而言都極盡陌生。

就連雲笑白也只是陸陸續續往明湖左岸搬過一點行李,這會才算是正式入住。

“邊邊,我們到咯。”邊聞的話打斷雲邊的思路。他叫她“邊邊”,比雲笑白叫她更親昵,雲笑白向來是連名帶姓叫她的。

邊聞很疼愛雲邊,雲邊前16年的人生裏,父親的角色一片空白,邊聞的到來填補了這個空缺。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雲笑白和邊聞只舉行了婚禮,但沒有領結婚證,邊聞的父母二十年前拒絕接納雲笑白,現如今雖然幹涉不了兒子的擇偶自由,但打心眼裏依然不喜歡雲笑白,在他們眼裏,雲笑白圖的是邊家的家財。

既然如此,雲笑白便不要那紙結婚證,以此證明自己圖的僅僅是邊聞這個人。

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雲笑白把結婚證看得很淡:“該散的人遲早會散,法律也綁不住。”

母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很多時候純屬自找麻煩,甚至可以說是自找苦吃,雲邊始終無法茍同。

所有來自邊聞的關心,都讓雲邊有種名不符其實的怪異感受。

這種微妙的怪異摻雜着背井離鄉的未知恐懼,引發少女的青春期叛逆,哪怕只是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她就是想對着幹。

比如,昨晚喜宴結束後,邊聞跟她說“邊邊,喜宴上看你好像沒怎麽吃,肚子餓的話可以叫送餐服務。天在下大雨,你乖乖待在房間裏,不要出去。”

她前腳乖巧地應了,後腳就叫了出租車上街覓食。

其實最後只是找了家便利店,因為便利店是唯一一個不必因為單獨吃飯而感到尴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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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比如,邊聞像現在這樣叫她“邊邊”的時候,她會在心裏腹诽“叫我‘邊邊’,你不會覺得是在叫自己嗎?”

當然,只是想想。

她朝邊聞露出一個溫順的笑。

三層歐式別墅深灰色屋瓦,米白灰泥牆,玻璃一塵不染,廊下站了一排穿着統一制服的傭人。

身穿筆挺西服的保镖走上前來,畢恭畢敬拉開車門。

陽光照耀下的玻璃反射刺目光芒,雲邊下了車,眯着眼打量她接下來的“家”,還沒好好看兩眼,就見那排管家和傭人整齊劃一地彎下了腰,異口同聲道:“歡迎太太和小姐回家。”

雲邊:“……”

有錢人都這麽浮誇的嗎,天天跟演電視劇似的,不累?

雲笑白也被這個陣仗弄得措手不及,她小聲跟邊聞說:“真的不必這樣,弄得人挺不自在的。”

邊聞笑着扶住她的肩膀,安撫說:“這是歡迎儀式,你不喜歡的話,以後讓他們別叫了就是。”

不是常态就好,雲邊默默松了一口氣,否則她實在無法想象每天出門進門都有一排人問候她,就跟便利店門口那個成天喊着“歡迎光臨”的自動裝置似的,簡直傻得冒泡。

推開雕刻着繁複花紋的大門,入目是挑高的客廳,邊家的裝修風格走的簡約風,考究處都體現在細節裏。空氣裏漂浮着淡到可以忽略的香氣,大面窗的客廳敞亮,采光極佳。

邊聞耐心為雲邊講解了房子的大致構造,外頭分前後兩個花園,前花園有游泳池,後花園的面積占比是整套屋子最大的,精心養殖了花卉植被,種着新鮮的蔬菜,養了家禽,還有大量的果樹可供采摘。

獨棟小樓是傭人房。

主樓地下室有車庫、健身房、影音室,調酒室,主要供休閑娛樂;一樓有會客廳、客廳、餐廳、中西廚房,日常生活的活動區域;二樓是卧室區域和書房;三樓目前空着,只打了基礎的牆面和地面,連隔斷都沒做,想等邊贏長大了給他當婚房,雖說現在年輕人結了婚大都喜歡搬出去單獨住,但家裏還是得給預備着地方。

介紹完房子的構造,邊聞又為雲邊一一介紹了傭人們的身份和稱呼:“他們都是我們家的老員工了,最短工齡也已經超過5年,最長的李媽已經待了近20年。”

雲邊露出招牌式的乖巧笑容,依次問好。

當着男主人的面,大家都對她們母女倆客客氣氣的,但既然是待了那麽久的老員工,想必與前任女主人的感情必定不差,所以他們對新到來的女主人和其女兒究竟存了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就很耐人尋味了。

“我還有個兒子叫邊贏,比你大一點點,馬上要上高三,不過他最近在美國,在他外婆家。他跟他外公外婆感情很好,一放假就跑過去,叫都叫不回來。”邊聞臉不紅心不跳,為兒子沒來參加自己的婚禮找了個蹩腳的理由,“等他回來,你就能見到他了。”

雲邊對這位繼兄沒有任何好奇心理,但是既然邊聞這麽說,她覺得自己應該得給他一點積極的反饋。

她看起來特別真誠,烏黑的瞳仁閃爍着憧憬的光:“好呀,好期待跟哥哥見面哦。”

雲邊的卧室被安排在二樓,二樓有三間卧室,東邊主卧是邊聞和雲笑白的房間,已經按着雲笑白的喜好重新裝修,西邊是邊贏的房間,中間那間從前空着,現如今是雲邊的了。

之前邊聞問過雲邊,她喜歡什麽風格的房間。雲邊說随便,于是邊聞就按照自己對十幾歲小女姑娘的理解,差人把她的房間裝飾成夢幻的公主風,粉紅色為主色,白色為輔色,天花板上懸着羽毛裝飾的燈,一頂半透明的、繡了精美花紋的床帏從上至下散開,圓形的床在其中朦朦胧胧,房間裏到處都是毛絨玩具和少女手辦,幾乎叫人看花了眼。

獨立的衣帽間裏,已經裝滿了各品牌當季的新款。

邊聞身為繼父,确實做得無可指摘。

“謝謝叔叔,房間我很喜歡。”

房間再用心,歸屬感這種東西卻不是說有就能有的。在邊家的第一個夜晚,雲邊成功失眠,一直到天快亮才有睡意,幸虧這會還是暑假,早上能舒舒服服睡個懶覺。

開學在即,雲邊在邊家住下的第三天,終于見到了自己的繼兄。

彼時,她正和雲笑白及邊聞一起在家吃晚飯。

自與雲笑白結婚以來,邊聞一改從前的大忙人形象,每天都在家用早飯和晚飯,早早下班,盡可能地抽出時間陪伴雲笑白,對待雲邊更是關懷備至。

李媽似是不經意地念叨:“還是雲小姐福氣好,我們阿贏活了17年,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八歲生日那年,先生好不容易答應陪他過次生日,結果先生給忘了,太太不忍心跟他說真話,騙他爸爸一會就回來了,讓他先吹蠟燭切蛋糕,他怎麽都不肯,說要和爸爸一起,就這麽餓着肚子等到半夜,一直到睡着也沒把先生等回來。”

雲邊安靜聽着,只是乖巧地笑。

她無辜的模樣勾起了李媽的恻隐之心,登時後悔不疊,暗罵自己為什麽要因為大人的事情遷怒個小姑娘。

但邊贏進來家門,眼神掃過玄關處的那一下停頓,李媽覺得自己其實還說輕了。

那裏原本擺放了一張邊聞、馮越和邊贏一家三口的合照。

而現在,空空如也。

邊家迎來新的女主人,馮越的照片自然是不适合再留,在雲笑白母女住進來之前,邊聞讓傭人把馮越的照片撤走了。

不光是玄關,整個家裏——除了邊贏的房間,都已經很難再找到馮越存在過的痕跡。

客廳中央像生出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把這個重組家庭劃分陣營,一邊是邊聞、雲笑白和雲邊的其樂融融,一邊是邊贏的形單影只。

“怎麽回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邊聞太久沒見兒子,也不去計較邊贏連自己婚禮都不願參加的往事了,他放下筷子站起來。

明天是暑假的最後一天,邊聞原以為邊贏會拖到最後才肯回來。

邊贏不答,低下頭,踢掉鞋子換上拖鞋進門。

雲笑白之前來邊家的時候已經見過繼子幾次,每一次都遭到邊贏的冷臉相待。

雲笑白完全能理解邊贏對她的排斥,她和邊聞的婚事很急,并沒有給孩子們太多适應的時間,尤其是邊贏,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走出喪母之痛。

她原本想再緩緩,但邊聞說自己經歷過馮越的死,深感世事無常,只想珍惜當下,因為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到來。

雲笑白妥協了,她和邊聞已經錯過太久,繞了好大一圈好不容易回到彼此身邊,不想再蹉跎光陰。她樂觀地想,只要自己把邊贏當成親生孩子去疼愛,邊贏遲早有一天會接受她。

“阿贏,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盛飯。”雲笑白溫和地沖邊贏笑。

邊家有傭人,盛飯這種事本不需要勞煩當家主母親自動手,只是現在這種特殊關頭,親力親為才能顯出誠意。

邊贏沒有反應,把雲笑白當空氣。

雲笑白有思想準備,知道後媽不好當。她沒有介意邊贏的不禮貌,兀自站起身,去到廚房幫他盛飯。

“邊邊,這就是叔叔的兒子邊贏,以後在家裏在學校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找他,他就是有點怕生,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男生。”邊聞打着圓場給雙方做介紹,“阿贏,這是雲阿姨的女兒雲邊,以後就是你妹妹了,她可是一直很期待跟你見面,你多多照顧人家。”

“……”雲邊沒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客套話,居然被邊聞拿出來一本正經套近乎。

眼前面無表情的少年很眼熟,雲邊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他,她快速翻閱查找記憶,但是一時之間,她抓不住頭緒。

她能看出邊贏對她們母女兩個的排斥,她不想委曲求全給他賠笑臉,但她知道,如果自己耍小性子跟他對着幹,只會讓雲笑白夾雜在中間左右為難。

笑就完事了,她告訴自己。我是一臺沒有感情的微笑機器。

邊贏望向她。

眼神交彙的瞬間,雲邊的嗓子眼仿佛被生生卡住,那聲已經到了喉嚨口的“哥哥”只來得及發出個“g”的音節就被迫中斷。

她倏地記起了一切。驟雨初歇的夜晚,便利店窗前的男孩扭頭看她。

她記得他的眼睛。狹長,眼皮懶懶地半耷拉着,雙眼皮的褶皺只在眼尾顯露。

也記得他的眼神,冷漠,直白,浮動着隐隐約約的戾氣。

原來那天坐在她身旁的人就是她傳說中的“哥哥”,他明明就在臨城,待在婚禮舉辦地點不到兩千米的地方,卻謊稱自己遠在美國。

“妹妹?”邊贏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雲邊幾秒,“我媽生的才配叫妹妹,至于別的——”

他面上閃過一絲古怪的譏笑:“叫做小雜種。”

作者有話要說:  雲邊:就是有點怕生,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男生???這也太好相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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