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終于不必繼續單獨和蛇待在一塊,雲邊大大松了口氣,宛如溺水之人沉浮無邊無際的海中,終于等到路過的船只,看到了救援的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回頭望。

簡簡單單一個回頭的動作,換做正常情況稀松平常,此時此刻對她來說不亞于趟雷區,脖頸處骨骼僵硬的轉動聲清晰可聞。

腳下的蛇一個用力掙紮,她幾乎吓破了膽,維持着半扭轉脖子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再動。

可來人不是邱洪。

雲邊的心重新提到九萬米高空。

為什麽是邊贏。

他那麽讨厭她,而且又是懶理人情世故的人,很有可能不願意向她伸出援助之手,也許他根本樂見其成。

邊贏的褲腰帶在跑過來的路上就已經解下了,在她恐懼戰兢卻也懷着微弱希冀的眼神裏,他來到她面前停下,并蹲下身,極快地看了下狀況。

他擡頭仰視她,炎熱夏夜一通劇烈奔跑,他的頭發被汗微微打濕,呼吸也急促,說話的時候帶着明顯的喘息聲:“你有沒有被咬到?”

雲邊頭一次聽他用這麽正常的語氣和她說話。她嗫嚅着嘴唇,難以控制自己的舌頭,用盡渾身的力氣,帶着哭腔說了句:“我不知道……”

她渾身都在發麻,每一塊皮膚都訴說着滅頂的不适,根本無法感知自己有沒有被咬到。

邊贏在她小腿處發現幾個紅點,看樣子應該是被什麽蟲子咬的,用力擠了幾下她的傷口,也沒能擠出血來。

但他沒有太多的相關經驗,無法确保這不是蛇的牙印。

她腳下的蛇通身綠色,很有可能帶着劇毒。

這種情況下,他不敢報任何僥幸心理,保險起見必須暫時阻止腿部血液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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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贏說了句“踩緊”,将皮帶繞到她膝蓋上方,進行束縛。

雲邊強忍着惡心,聽他的話,用力踩緊蛇,腳底綿軟的觸感更加真實,順着四肢百骸流淌。

她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

邊贏手上動作沒停,用褲腰帶快速在她腿上死死繞了兩圈,又用盡全力打了結。

口吻輕松,轉移她的注意力:“你未蔔先知,知道自己要踩蛇特意穿的靴子?”

這是今天不幸中的萬幸,出門那會,雲邊曾猶豫到底穿露一雙腳背的皮鞋還是穿沒過腳踝的馬丁靴,還好她最終選了後者。

她低頭看着他的發頂,路燈給他的發絲籠了層柔和的光,在他的安撫下,她情緒得到些許松懈,到這一刻,她終于敢相信他真的沒有放任她不管,他來救她了。

天知道剛才邱洪走掉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的時候,她到底有多害怕,說是生不如死都不為過,她這輩子都沒經歷過這樣恐怖的時刻。

一松懈,眼淚便再也抑制不住,噼裏啪啦砸下去,掉進他漆黑的頭發裏,消失不見。

邊贏的視線瞟到雲邊手上的蛋糕。

哈巴的生日蛋糕太多了,其中一個完全沒動,哈巴讓她拎回家吃。

綁蛋糕盒的帶子有了用武之處。

邊贏三兩下解散蛋糕盒,抽出帶子,手伸進她裙子底下。

雲邊下意識瑟縮。

邊贏注意到她的抗拒,一邊用帶子在她大腿根部繞,一邊頭也不擡地解釋:“我不确定我的搶救措施對不對,保險起見這裏也要綁,被咬的話毒可能已經擴散了。”

帶子緊緊纏了三圈,每纏一圈,他的手背都不可避免觸碰到她大腿內側柔嫩敏感的肌膚。

發麻的皮膚泛着針紮般的癢意。

拜他所賜,雲邊甚至暫時遺忘自己腳下踩了個她最害怕、沒有之一的生物,注意力全被他手上的動作吸引過去。

他的手微涼,骨節分明。

時間加了放慢千百倍的特效,他只纏了三圈,她卻有種他足足纏了三百圈的錯覺。

綁好帶子,邊贏拿出手機對着蛇拍了幾張照片,方便一會去醫院讓醫生辨認蛇的品種。

然後他站起來,擡起腳,将拗着的蛇頭摁下去踩住:“你松開。”

雲邊維持同個姿勢太久,一直緊繃着神經,肌肉僵得一塌糊塗,再加上極度的恐懼,身體零件根本不受控制。

她嘗試一下,沒能挪開。

邊贏微微俯下身,托着她的膝彎把她的腿擡起來挪開。

平地踏實得不可思議,雲邊從來不知道,腳踩地是這般幸福的事。

邊贏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別看。”

雲邊眼前只剩他的手掌,掌紋清晰分明,透着股養尊處優的幹淨。

她雖然看不到,但他身體晃動帶動手掌也微微震顫,她知道他在用力。

用力踩,用力研磨。

那血肉模糊的畫面透過想象鑽入腦海,雲邊本就慘白的臉越發煞白幾分,胃一陣翻江倒海。

不過幾秒鐘,邊贏便安靜下來,他放下手,月光皎潔,雲邊看到的他依然是那副從從容容的模樣,很難将他跟他的鞋底那件血腥的事情關聯起來。

幸虧他不怕蛇,她慶幸地想。從踩到蛇開始,她的腦子始終處于混沌狀态,但她能辨別出來,邊贏從始到終沉重冷靜,按照輕重緩急之分處理各個步驟,幹脆且利落,整個過程下來,用時極短,與她、還有邱洪的手忙腳亂形成鮮明的對比。

身子一輕,被他打橫抱起來。

“抱緊。”他說。

然後是急速的奔跑。

雲邊聽話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往原地看去,她只敢快速掃了一眼,快到腦子都沒有反應過來,靠視網膜的畫面殘存才勉強能回憶起大致的情形。

饒是如此,也一陣惡寒。

蛇一動不動,蛇頭一片模糊。

她把臉埋進他肩頭,不敢再看。

遠處有車子駛來,朝他們短促鳴笛示意。

是邱洪終于帶着物業的人趕到。

物業啓動緊急措施,兩輛車一輛檢查現場,一輛送雲邊去醫院。

車子急停,門從內打開,邊贏彎下腰,抱着雲邊坐進去,将她放置于空位上。

車裏有物業的司機,一位物業的負責人,邱洪,還有他們倆。

物業經理面色凝重,這時候也顧不上平日裏對業主的客套問候了,開門見山道:“女士有被咬到嗎?”

邊贏不答,兀自撈起雲邊的腳擱到自己膝上,車裏燈光昏暗,他打亮手機電筒,照她的腿。

那幾個紅點依然在。

物業經理也不甚确定,抱着樂觀心态安慰道:“應該不是。”

邊贏依然不理,他撥了電話回家:“阿姨,告訴雲邊的媽媽,雲邊現在在去省一急診室的路上……”他盡量把情況說輕,以免家裏亂了分寸,“她碰上條蛇,應該是沒被咬,就是去醫院确認一下。”

挂了電話,他才搭理物業,語氣裏的冷意讓車裏溫度都憑空下降幾度:“收那麽多物業費,你們就是這麽負責小區安全的?”

物業經理誠惶誠恐,不住道歉:“我們确實一直定期進行檢查和防患,從前也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這次不知道為什麽……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給業主一個交代。”

邊贏不想聽,冷笑一聲,擡手示意他閉嘴:“有道歉的功夫不如祈禱吧,祈禱那蛇別是竹葉青,不然你們怕是沒法交代小區裏為什麽出現劇毒蛇。”

雲邊熟悉的便宜哥哥回來了,冷酷,不近人情,能怼人就不會好好說話,她頓時覺得自己把腿架在他腿上實屬大逆不道。

不過她現在也沒心思管這些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她現在就想知道被竹葉青咬了會不會死,驚魂未定的狀況下,打字的手顫抖個不停,短短幾個字輸了好幾遍都沒輸對。

省一就在明湖左岸兩個路口開外,車子打着雙跳,一路風馳電掣,雲邊還沒查好資料做足思想準備,車子就已經抵達急診室外頭。

她還是被邊贏抱下去的。

經驗老道的醫生一看就示意他們放輕松,雲邊小腿上的紅點不是蛇咬的,只是起了點疹子。

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除了物業經理依然愁雲慘淡,因為醫生證實那條蛇确實是竹葉青。

雖然蛇已經被邊贏弄死,但誰也沒法确定小區裏是否還有別的蛇存在,萬一再有人碰上,未必還有這麽幸運。

“小姑娘吓壞了吧,面色都潔潔白了。”醫生笑道,三兩下幫雲邊把膝蓋上方的邊贏的褲腰帶解下來,“沒事了,啊,放寬心,幸虧你穿了這雙鞋,幫高。”

她的腿被束縛這麽久,乍一解放,血液重新流通,整個人都輕盈不少。

還有一條,但位置尴尬。

雲邊和邊贏對視一眼,都想起了方才的畫面,也通過對視看出對方想起來了,當時情急之下顧不上太多,這會卻不免有些微妙了。

雲邊的大腿甚至還能清晰回憶起她的指骨摩//挲過肌膚的感覺,像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灼人的烙印,她回避他的目光,說自己要上廁所,打算去廁所解開。

安撫了雲邊,醫生又誇邊贏的搶救措施做得很到位:“小夥子是不怕蛇嗎?膽子挺大。”

邊贏沒有說話,牽強地扯扯嘴角。

沒多久,雲笑白緊急趕到,雖然邊贏在電話裏盡量往輕了說,但依然把她吓得不輕,她連睡衣都沒來得及換,拖鞋也跑丢了一只。

“阿贏。”她驚恐地環顧四周,“雲邊,雲邊呢?”

邊贏留下句很冷淡的“她沒事”就徑直走開了。

既然雲笑白已到,他也沒必要再待下去,當媽的總比他這個外人适合照顧雲邊。

邱洪跟雲笑白打完招呼,也跟着邊贏一起離開。

邱洪尚未平靜,一路上難得安靜,沒有逼逼叨叨,走在路上更是忙着四處張望,每一步都很謹慎,生怕又碰着條蛇。

回家的車上,邊贏按捺許久,盡量心平氣和發問:“你在不确定她有沒有被蛇咬的情況下,第一反應為什麽是跑開?她今天要是被咬了,等你帶了人回來,她毒都擴散了。”

邱洪愣了愣,不服氣地為自己辯駁:“事情那麽突然,我哪想得到那麽多?再說我都吓死了好吧,到現在腿都還軟着。”

邊贏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

“對了,你什麽時候不怕蛇了?”邱洪好奇地問。

兩人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年齡相仿的小男孩總免不了打打鬧鬧,邱洪幾乎每次都會敗在邊贏手下,唯一一次大獲全勝,是他拿了條假蛇吓唬邊贏。

那是邱洪記憶中邊贏少有的失态。

邊贏沒有搭腔,只是把腦袋靠在車窗上,閉上了眼睛。

待回到家,他敷衍地和迎上來了解情況的李媽說了句“沒事”,便徑直上了樓。

越走,腳步越急。

臨近馬桶的那幾步,已是踉踉跄跄。

他俯下身去,吐了個昏天暗地,吐完了胃裏的東西還是一陣陣地犯惡心,最後就連胃酸和膽汁都吐了出來。

老半天,他才有力氣撐起身子,慢慢走到洗手池旁。

鏡子裏,少年雙目赤紅,眼尾有嘔吐引發的生理鹽水,沾濕睫羽,裸//露在T恤外的脖頸、手臂,豎滿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久久無法平息。

作者有話要說:  邊不輸:內衣我看了,人我也摸了,這要是換了古時候,她除了嫁給我沒有別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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