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不冷,  你比較像吃醋。”

邊贏:“……”

雲邊還是比較民主的,讓他自由選擇的權利:“冷和吃醋,你選一個。”

邊贏毫不猶豫:“我選冷。”

雲邊:“……”

她給了一記不太明顯的白眼,  起身就走。

走開幾步,聽到他在背後叫她:“欸。”

雲邊不情不願停下腳步。

邊贏:“過兩天請你去。”

從他的角度,他能看到雲邊的頰側浮起笑的弧度,  也能看到她硬生生把那點笑意壓下去,然後冷淡地回應了他的邀請:“幹嘛請我吃飯?”

要不是親眼看到她笑,  他肯定被她的冷淡騙過去了。

邊贏發現女生這種生物,細究起來真的還挺有趣的。

“剛才不是你叫我請你?”

這一揭穿,他就看到她兩只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還隐約能看到她臉頰咬緊牙關的痕跡。

說出來的話冷冷清清:“不想請不用勉強,我又不缺那一頓飯。”

演技挺好。

Advertisement

邊贏還是懂見好就收的,再逗下去,  某人指不定就要惱羞成怒了,  他說:“挺想請的,那點錢拿在手裏花不掉太難受。”

“哦。”雲邊願意跟他面對面交談了,她轉過身來跟他約時間,“什麽時候?”

時間得提前約好,否則沒有期限的邀請,  誰知道是不是空頭支票。

邊贏想了想,明天奶奶生日,  要過去給老人家慶生:“後天和大後天,  你有時間嗎?”

雲邊只當他讓她在其中選一天,  她說:“後天可以。”

邊贏:“大後天呢?”

雲邊說:“大後天也行。”

第二天傍晚放學,邊贏今天得以“請假”不上晚自習,跟雲邊一塊前往邊家老宅給邊奶奶過生日。

雲邊背着書包,  跟邊贏打招呼有氣無力:“邊贏哥哥。”

“幹嘛愁眉苦臉。”邊贏看出她心情不佳。

雲邊嘆氣,一想到又要看到邊家那些人,她就頭疼。

但她也不方便當着邊贏的面吐槽他的家人,所以她強打起精神,說:“沒,體育課跑累了。”

仔細想想真是不公平,為什麽便宜哥哥就不用去她外公外婆家,她卻必須去他爺爺奶奶家找不自在。

他只要不給她們母女倆難堪,大家就感恩戴德,仿佛他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而她得講禮貌,乖乖和邊家的人搞好關系,該有的禮節一個都不能少。

歸根結底,人就不能太懂事。她就是輸在太懂事了。

她不說原因,邊贏自己能猜出來:“到了那跟着我。”

雲邊點頭,也确實只能跟着他了。

坐在車裏,她看着窗外街景倒退,這是她和媽媽繼便宜哥哥的媽媽忌日後,第一次見邊家爺爺奶奶。

越想越愁。

邊家老宅的晚餐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大老遠就飄香四溢。

邊奶奶的生日邀請了不少親朋好友前來參加,自家人裏面,除了邊聞,雲邊和邊贏是來的最晚的。

大部分人雲邊都不認識,她打起精神,跟着邊贏依次問好。

大家都客氣地應了,也有不少人看小姑娘乖巧漂亮多寒暄幾句,唯有邊奶奶的态度較上次明顯冷淡許多。

雲邊的擔憂果然不是空穴來風,她都沒落個好臉色,想必媽媽那邊更不用說,也不知道一下午是怎麽過的——雲笑白吸取中秋節的教訓,中午就過來幫忙了。

雲笑白恭恭敬敬,一派平靜,面上沒有絲毫不快。

為了愛情這般委屈求全,值得麽。換位思考,雲邊覺得自己永遠都做不到。

邊聞忙完公司事宜,趕到邊家老宅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是全場最晚到達的人,他把給邊奶奶的禮物遞過去:“媽,生日快樂。”

邊奶奶沒有接,冷笑一聲:“你別叫我媽,我受不起。”

邊爺爺腦溢血後語言功能受到影響——要是沒受影響,他會跟邊奶奶一起罵邊聞;至于大伯邊閱一家,巴不得弟弟跟父母鬧得越兇越好。

打圓場的是別的親戚:“生日這種高興的日子,大家開開心心的,別鬧矛盾。”

邊奶奶拒絕和解,使喚保姆把自己的輪椅推開:“讨了個新的老婆就六親不認,發妻頭一年的忌日不用去看,老媽生日也不上心。家門不幸。”

生日宴在極為尴尬的狀态中開始。

飯後閑坐時間,邊奶奶叫保姆拿了兩個首飾盒過來,裏頭各有一只質地顏色上乘的玉镯,一只給了邊家大伯母,另一只給了邊贏:“我打給兩個兒媳婦的,你媽不在,交給你。”

整個過程,她沒有給雲笑白一個眼神,當着所有人的面,絲毫沒給她留情面。

衆人神色各異,桌上的氛圍詭異到極點,靜得連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見。

雲邊不知道媽媽是什麽反應,也許在強顏歡笑,也許已經難掩難堪,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忍心看。

她也不想看邊贏的反應。

現實又一次把他們逼到截然不同的對立面。

餘光見他接過首飾盒,向邊奶奶道謝:“謝謝奶奶。”

這種畫面,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邊聞忍無可忍,把酒杯往前重重一放,站了起來:“媽,你要是不喜歡我們過來,早點說就好了,我們不過來礙您的眼就是,也省得笑白忙裏忙外一下午落不到您一句好聽的話。馮越忌日的事情我說過兩百遍了,天下着大雪我沒法回來,是不是我冒着大雪出事了您才能滿意,死了兒媳,你連兒子也不想要了?”

邊奶奶手掌狠狠拍在桌上,她站不起來,只能坐着和兒子對峙:“我不要聽借口,我只知道你老婆頭一年忌日都沒上心。她在天之靈……”說到兒媳馮越,邊奶奶心痛難忍,眼淚簌簌掉了下來,“得有多麽寒心,她陪了你快20年,為你操持內務生兒育女,奉獻一生,沒有看到兒子長大,那麽年輕就撒手人寰,可你呢?貪圖自己的享樂,她一走就娶了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你還有沒有良心?!”

一旁親朋好友勸母子倆消消氣。

但邊聞被“不三不四”四個字刺得理智喪失,摔了杯子沖母親怒吼:“你別忘了馮越是你哭着鬧着以死相逼求我娶的,也是她心甘情願嫁的,我十幾年來在一個不愛的女人身邊度日如年,沒有過過一天開心的日子,每天都在忍都在熬,她為我生兒育女奉獻一生,可我這半生的幸福都毀在她手裏了你知道嗎?!”

邊奶奶盛怒之下,顫抖的手指指着邊聞,“你”了半天,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們要是這種态度,我們以後不會再來自找不痛快,我見不得我老婆受這個委屈,沒有活人給死人讓路的道理。”說着,邊聞不顧雲笑白拼命拽他衣服下擺示意他不要再說,拉起雲笑白,“我們走,”他又拉雲邊,“走邊邊,我們回家。”

邊聞拉着妻女走出幾步,背後是父母憤怒的質問,親友的勸和,一時間嘈雜無比。

他什麽都不想管了,離去的腳步像是一場逃亡,逃離他曾被束縛了二十年靈魂的牢籠。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雲邊微弱的提醒:“邊叔叔,哥哥,還有哥哥。”

今日發生的種種不愉快,讓邊聞在潛意識作祟下排斥一切與馮越有關的人事物,以至于若不是雲邊提醒,他真的不記得自己回家還應該帶上兒子。

邊聞回頭,只見一片混亂中,邊贏手裏緊緊拿着那個奶奶給他媽媽的手镯,靜靜站着注視他,像看着一個陌生人。

心疼和迷茫一起湧上邊聞的心頭,只覺這二十年像夢一場。

這天的鬧劇以慘不忍睹收尾,邊贏沒有回家,在爺爺奶奶那裏住下。

回家路上,車裏很沉默。

到家門口,雲笑白對邊聞說:“你去把阿贏接回來。”

她的聲音有一絲竭力壓抑仍洩露的更咽。

“明天,明天我去接他放學。”邊聞疲倦地說,“現在他不會想見到我的,媽也是,現在回去肯定又要鬧起來。”

雲笑白魂游天外地點點頭。

夫妻倆回到房間,回想剛才在婆家發生的事情,雲笑白久久無法釋懷,她惶恐地問邊聞:“我嫁給你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是我太自私了嗎,不顧別人的感受,對不起你前妻,對不起你父母,對不起你兒子。不然為什麽好像我怎麽做都是錯呢。”

無論邊聞怎麽安慰,雲笑白都沒法消除自我懷疑。

邊聞靈機一動:“我們出去散散心,不是說找到讀書那會的膠卷了嗎,我們去把它洗出來。你看到我們那個時候的照片,就不會懷疑我們走在一起有什麽錯。”

雲邊有自知之明,默認便宜哥哥的請吃飯自動失效。

所以第二天放學,她在教學樓出口看到邊贏等在那裏的時候,她踯躅着停下了腳步,她沒有那個信心相信他是在等自己。

邊贏從手機裏擡頭,看她站在那不動,蹙眉:“傻站着幹什麽?”

雲邊甚至回頭看了一圈,才确認他是在跟自己說話。

“邊贏哥哥,我們去吃飯嗎?”她問。

“嗯,不是早就說好了嗎?”邊贏反問。

雲邊笑起來,她點頭:“嗯!”

就這樣,家裏的糟心事暫時都不要管,她只想抓住眼前的快樂。

兩人一起往校門口的方向走,雙方都是學校裏面人盡皆知的人,走在一起難免惹人關注,不少路過的學生都會多看他們兩眼。

雲邊還記得幾個月前便宜哥哥把她當瘟疫,明令禁止她在學校跟他有什麽接觸。

現在大大方方跟她一塊走,随便別人揣測他們的關系。

邊贏帶雲邊去了上次請葉香去過的那家餐廳。

雖然上次被葉香攪得沒動幾下筷子,但怎麽說也是嘗過了的,雲邊比較傾向于去新鮮的場地見見世面。

趁着還沒進門,她試圖扭轉他的決定:“邊贏哥哥,我們去這家嗎?”

“嗯。”

雲邊:“這麽短時間內吃兩頓會膩?”

說完她就意識到自己話裏有漏洞,果不其然,邊贏也找到bug了:“海鮮面連吃三頓怎麽沒見你膩。”

“……”雲邊聲明,“你不要老是說海鮮面,不然我就誤會你在吃醋。”

邊贏:“……”

大眼瞪小眼片刻,邊贏問:“不喜歡這裏?”

他看出她的小排斥了。

“也不是不喜歡,這裏挺好的。”上次過來的時候,雲邊寥寥吃了幾口,這家店的口味對得起便宜哥哥的挑剔,她解釋說,“但我更想去沒去過的地方。”

“明天去。”邊贏說,“這家店明天不營業。”

雲邊怔愣:“明天?”

邊贏用一種“你在做什麽夢”的眼神打量她:“上次不是說好了嗎?”

雲邊這才明白過來,便宜哥哥問她“後天和大後天,你有時間嗎”不是讓她從中挑一天,而是跟她約了兩天晚飯。

“我不是說‘和’了嗎?”邊贏覺得他這個便宜妹妹理解能力多少有點問題。

雲邊覺得她這個便宜哥哥的行事才叫奇葩:“那誰約飯會連約兩頓?”

“我啊。”邊贏理所當然地回答,他不想繼續跟她掰扯誰的問題比較嚴重,“你就說你明天有沒有空。”

雲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的。”

菜品上來,邊贏自己沒動多少筷,但看得出雲邊的食欲不錯,食量比平時大很多。

說了好幾遍飽,但是等飯後甜點端上來,她還是忍不住拿起了勺子。

自己喜歡的東西得到別人的認同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邊贏惦記着雲邊的吃醋論,才沒讓雲邊跟海鮮面比個高下出來。

雲邊也看得出邊贏心情還不錯,吃冰淇淋的過程中她猶豫再三,提及敏感話題:“邊贏哥哥,你今天回家嗎?”

邊贏不假思索:“回。”

他才不會把自己的家拱手讓人,他的存在就是母親存在過的最大證明,哪怕是回家多晃悠兩圈,刷刷存在感也好,省得父親徜徉在愛情的海洋裏,把媽媽忘得一幹二淨。

不知道母親知不知道,她的丈夫從來不曾愛過她,每天在她身邊都是一種煎熬。

他知道,愛情是沒有理由的、不講道理的。

但是他做不到眼睜睜看着母親的人生被她最愛的男人全盤否定。

他不答應,他絕不允許。

雲邊舒了口氣:“太好了,叔叔還說今天晚自習結束以後會去學校接你放學呢。”

接他放學,這可真是從小到大屈指可數的待遇了。

邊贏自嘲地勾勾嘴角。

“嗯,回,奶奶家沒有換洗衣服。”

當着雲邊的面,他傾向于構建和諧社會,不想把那些糟心事搬上臺面。

這種心态,類似于很多父母吵架吵得再兇也不想當着孩子的面,有一種保護的意味在裏面。

次日傍晚。

等放學鈴響過沒多久,邱洪出現在邊贏教室外。

“怎麽了?”邊贏拎上書包出去。

邱洪說:“晚上去哪浪,帶哥們一個。我跟我們那傻逼班主任是真的處不下去了,搞得上晚自習是我自願似的,還不是他自己當初苦口婆心勸我的。”

“我晚上有事。”邊贏拒絕。

“什麽事?帶我呗。”邱洪沒地可去,“哈巴也說要回家,我沒人了啊。”

近日來父母吵架吵得哈巴如履薄冰,一放學就回家,哪都不去,生怕哪天回家家就散了。

邊贏說:“帶不了,真有事。”

說有事但又不說到底什麽事,邱洪懷疑地眯起眼睛:“你不會要去泡妞?”

邊贏不說話。

邱洪就确定了,湊近來八卦:“靠,真的啊,誰啊?”

邊贏把他推開些:“真有事,沒開玩笑。”

“那到底誰啊,我認不認識?”邱洪一路跟着他,刨根問底。

教學樓出口,雲邊等在那邊。

看到邊贏跟邱洪兩個人出來,她狐疑地打量兩人片刻,裝作若無其事跟兩人打招呼。

三人一塊往校門口走,邱洪沒多想,只當雲邊是順路,他指着邊贏跟她說:“妹妹,你哥交女朋友了,你知道不?”

“啊?”雲邊奇怪地跟邊贏對視一眼。

邱洪義憤填膺:“晚上要去約會,死活不帶我。”

雲邊懂了,她只能露出一個尴尬的笑。

“你見過你嫂子沒有?”邱洪嘗試從雲邊這入手。

雲邊心底已經摳出三室一廳了,面上沒露端倪:“沒有。”

邱洪冥思苦想:“最近沒見什麽女的跟他走得近啊。”

“你都說去約會了,那我怎麽可能帶你?”邊贏被邱洪纏得不行了,開怼,“我洞房花燭夜是不是也要帶你?”

邱洪悻悻地縮回手:“不帶就不帶,大不了我自己找樂子去。”

因為邱洪攪局,雲邊和邊贏只能分頭行動。

兩人打了兩輛車,先後抵達餐廳。

邊贏先到的,雲邊在侍者的指引下找到他,剛坐下來,就聽他說:“我擔心邱洪說出去,就沒讓他知道。”

邱洪小時候是個愛告狀的性子,邊贏吃過幾次虧,現在長大了,雖然邱洪不再是告狀鬼,但邊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關鍵時刻總不忘保持警惕。

尤其兩家是鄰居,萬一邱洪說漏嘴,很快就能傳到邊家。

雲邊詫異,她沒想到便宜哥哥居然會給自己解釋這個,其實她一點都沒覺得他們單獨就餐瞞着邱洪有什麽不對,就算不是邱洪是其他人,哪怕是最為靠譜的顏正誠,她也沒想過大方承認。

至少不是現在。

她自己都還沒弄清楚的事情,怎麽可能先讓別人亂猜。

對于這家餐廳,雲邊給予了高度評價,甚至比昨天那家更合她的口味。

奈何胃口小,裝不下太多的美味佳肴,她看着桌上剩下幾盤一動沒動的菜品,有點遺憾。

邊贏好笑道:“喜歡明天再來就是了。”

“不要,天天吃會膩的。”

雲邊說完這句話,兩人對視的目光有片刻停頓。

雲邊知道,邊贏又想說海鮮面了。

邊贏也知道,他要是敢說海鮮面,會令他看起來很像在吃醋。

雖然他可能也許他應該他媽的真的是在吃醋。

在餐廳慵懶随性的爵士音樂裏,氛圍不自覺有點暧昧。

其實雲邊此時此刻并不好意思說什麽吃醋不吃醋,她把頭發撥到耳後,找了個正當理由拒絕邊贏的邀約:“連續三天在外面吃飯,我媽媽會擔心的。”

事實上,像今天這樣連續兩天,雲笑白就該關心她的狀況了。

奇怪的是,一直等到她吃完,都沒有接到雲笑白的電話。

可能是因為媽媽這會沒在家不知道,雲邊沒多想。

事實上,雲笑白在家,也知道雲邊已經連續兩天放學沒回家。

她對着一堆洗出來的舊照片發了半天的呆,強烈的震驚讓她完全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

今天下午,照相館打電話給她說照片洗出來了,其中一些保存不當的膠卷已經報廢,雖然沒能洗出所有的照片,但能找回部分,雲笑白已經很知足,她拿了照片回到家,如獲至寶,一張張翻閱。

這些照片記錄着她和邊聞年少輕狂的過往。随着時間的流逝,許多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或細節,她早已經忘記了,要不是看到照片,怕是這輩子都難以再記起。

比如這張她和邊聞拿着獻血證的合照。

她記起來了,自己和邊聞為什麽都會對邊聞的血型有a型的記憶,因為同一時間獻血的有個名字也念“bianwen”男人,那個人的血型才是a型。

兩人的獻血證一開始搞混了,後面及時發現才調換回來。

至于邊聞的血型,明明白白寫着“o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