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等候dna鑒定結果的那幾天, 雲笑白心神不寧。
邊贏的血型不會錯,他在醫院輸過血小板。
雲笑白從未想過清除與馮越相關的人事物以此霸占邊聞,過去近20年的錯過, 她早已認命,也坦然接受,她希望他們父子能好好的。
邊贏是邊聞唯一的血脈, 這是邊聞平日裏再寵愛雲邊都無法比拟的關系。別說雲邊,即便是她雲笑白, 也許也得往邊贏後面排,孩子重于一切,這是大部分為人父母的天性。
如果邊贏不是親生, 對邊聞而言将是滅頂的打擊。
父子倆的長相明明是有幾分相似的。說不定是當年邊聞的血型檢測有誤,雲笑白如是安慰自己,也如是祈禱。
但她心頭不祥的預感揮之不散, 邊聞的血型, 理應來說也是不會有錯的。
雲笑白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像往日一般正常,這事絕對不能暴露,至少在不好的結果出來之前絕對不能,否則它會成為一顆原//子//彈,把本就不太平的家炸得愈發雞飛狗跳。
不過她的演技顯然還不到天衣無縫的地步。
比如雲邊就明顯感覺到媽媽最近狀态不太行。
星期天中午, 她說自己下午要去圖書館,媽媽居然都沒問她和誰一起去。
雲邊都有點不習慣了。
“因為你長大了, 我老是問東問西怕你煩。”雲笑白只能随意找個借口糊弄, 她笑道, “你很想我問嗎,那你和誰一起去啊?”
雲邊鎮定自若:“和我同學。”
雲笑白不疑有他:“去,早點回來。”
雲邊确實和同學去圖書館, 不過那個同學叫邊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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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邊贏都是臨城五中的學生,說是同學,不算撒謊。
雲邊和邊贏先後出了家門。
邊贏之前跟她約好每個星期天晚上在外面吃飯,不過既然是休息日,約了晚飯就不會只是晚飯這麽簡單,周天下午他也默認算上了。
雲邊沒拒絕。
沒拒絕就是答應的意思。
不過她有指定的地點,圖書館。
邊贏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你有這麽熱愛學習?”
他這輩子沒在圖書館約過會,是真的沒法理解這些好學生的腦回路。
“馬上要月考了,我得複習。我不能長期比別的同學少十四分之一的學習時間,會被落下的。”雲邊非常堅定,沒得商量,“不行就算了。”
在“不行就算了”面前,邊贏也得服輸。
邊贏在圖書館門口等到雲邊,無語地拎了一把她的書包,裏面有點分量,裝了不少書。
看來是準備結結實實學一下午了。
不過雲邊誤會了他拎她書包的用意,非常自然地把兩根書包帶從肩上卸了下來,把書包交給他拿。
邊贏頓一下,默默接過,單肩背到自己肩上。
市圖書館人滿為患,這會是下午,早過了占座時間,別說連着的座位了,就連單獨的位置都很罕見。
兩人轉了半天也沒找到一起的位置,最後只能選定兩個隔了三排的座位。
而且還是背對的。
邊贏站着不肯動。
雲邊看出他的極度不情願,友情建議:“邊贏哥哥,要不你回家。”
邊贏:“……”
根據他的表現,雲邊推測便宜哥哥應該是不想回家的,她推他一把:“那你快去坐下,一會連這個位置都沒有了。”
邊贏:“……”
雲邊專心致志做完一套化學卷,校對了答案,回頭看邊贏。
邊贏單手支棱着腦袋,正百無聊賴地看着手機。
他的側臉,眉骨到口鼻到下巴都精致得挑不出半分錯,下颌線的弧度更是堪稱絕殺。
越是身處人群之中,越是耀眼矚目。
雲邊本來只是随意看看他在幹什麽而已,結果一瞧有點上瘾。
邊贏座位雖然背對他,但他人側過來些,餘光是能看到她的動靜的。
注意到她一直沒轉回去,他擡眸,往她方向看。
雲邊沖他皺皺鼻子,做了個小表情。
算是隔空互動。
邊贏在圖書館待得生無可戀,勉強扯扯嘴角,當作回應。
雲邊就把頭轉回去了,轉到一半,她猛地停住,又轉回去,她看到遠處有兩人同時起身,拿上随身物品離開。
空出兩個連在一起的座位。
邊贏甚至沒來得及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一探究竟,就見她站起來,跟陣煙似的跑遠了。
連着的座位在此時此刻的圖書館比瀕危動物更稀缺,想要占有它們的人何止是雲邊一個。
她注意到一個有距離更近的女生也在往那走。
雲邊加快了腳步,既不能跑出太大動靜影響別人學習,又要跑得夠快,這是一項技術活,她估計自己的姿勢相當扭曲,不過她無暇顧及了。
她和對方女生差不多同時到達空座前,時間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兩人對視一眼。
接下來,雲邊不管三七二十一,耍賴般俯下身去趴在桌子上,攤開雙臂,宣告了對兩個座位的所有權。
對方:“……”
對方同行的人也從稍遠處走過來了,兩人約莫是一對。
男生問:“怎麽回事?”
跟雲邊争位置的女生指了指雲邊,不滿地告狀道:“明明我先到的……”
這話明顯是說給雲邊聽的。
雲邊本來還有點不好意思,對方這麽一說,她那點不好意思便煙消雲散了,誰先把東西擺上桌面就算誰的,明明她先趴到桌子上的。
雲邊頭發散在臉前,烏黑發絲把五官遮得不甚分明。
但這不影響判斷,是張漂亮的臉。
在漂亮的女生面前,大部分男生都會本能地表現紳士風度。
“算了。”
“我想跟你坐一起嘛。”女生不依不饒,看向雲邊,“我和我男朋友想坐一塊,能不能你把位置讓給我們?”怕雲邊不答應,她先發制人,連說了好幾聲謝,聽起來格外真誠。
雲邊才不吃道德綁架這套,她毫不猶豫拒絕:“我也想和我……”
便宜哥哥的身份讓她卡了殼,頓了一下才想到籠統的“朋友”一詞:“我也想和我朋友坐在一起。”
“那你朋友呢?”女生提高了音量,在安靜的圖書館顯得尤為突兀,惹來不少人的旁觀。
男生去拉女友:“算了算了。”
女生一甩手,咄咄逼人:“圖書館之前說過了,不允許占座,既然你朋友沒有來,那你一個人憑什麽要兩個位置?”
圖書館為了解決周末座位不夠的問題,前段時間出臺一條禁止占座的規定,但占座這個問題并沒有那麽明确的界限,比如上廁所走開一會,借書走開一會,那是不是也算占座呢?
顯然不是。
只要不是長時間的占座,一般不會有人對這條規定過于較真。
但有人就要拿着雞毛當令箭。
邊贏走出拐角,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便宜妹妹身旁站着一男一女,女生在呵斥她,周圍的人不堪其擾,抱怨的抱怨,脾氣暴躁點的已經開始直接罵人了。
雲邊固執地趴在兩張桌子上宣誓領地。
他加快了腳步,把替她收拾好的書包放上去,沉聲問對方女生:“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對方女生本身就是仗着自己有男朋友而雲邊一個人才仗勢欺人,這會邊贏過來,話雖說得平靜,但态度極為強勢,一般人根本吃不消,女生的氣勢原地微弱下去。
對方男朋友怕鬧大了不好看,說了一句“都是誤會”,然後連拖帶拽把女朋友帶走了。
邊贏往周圍掃視一圈,那些還盯着他們看的人在本能之下紛紛避開目光。
他勉強滿意,低頭看雲邊。
雲邊還維持着那個姿勢沒動。
椅子被她的腿擋着,他沒法坐下來,他微俯下身,她那點重量,他沒費什麽力就把人摁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雲邊的臉始終貼在桌上不肯起來。
邊贏也坐下來,他也把頭低下來,下巴抵在桌上,聲音壓得低到不能再低:“怎麽了?”
雲邊又是氣憤又是委屈,過了一會埋怨着開了口:“你怎麽這麽久才來。”
其實邊贏動作很快,但難堪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她在這裏被刁難,還被方圓五米內的人圍觀,雖然完全有能力噴回去,但顧忌着這是圖書館,吵起來實在太難看,所以強忍着一聲沒吭。
“我在替你收拾書包。”邊贏說。
雲邊薅了一把蒙在眼前的頭發,咬着牙說:“真是氣死我了。”
然後她把剛才發生的事跟他說了一遍。
怕影響別人,她的音量很小,邊贏需要貼近耳朵,屏息才能聽清她細碎的聲音。
他耐心聽完,扭過頭看她。
兩個人的臉湊得極盡,額發貼到了一起。
邊贏同仇敵忾:“她有病。”
這麽近距離看着他聽他幫忙一罵,雲邊一下子覺得郁結之氣散去不少,似乎沒那麽生氣了。
她嘟嘟囔囔着自言自語吐槽幾句,偃旗息鼓,打開書包把要用的書拿了出來。
雲邊開始複習,邊贏就在旁邊玩手機。
之前兩個人分開坐的時候,雲邊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跟便宜哥哥坐一塊,但坐到一塊了,她發現自己有點受影響,不是很能進入學習狀态。
三心二意地做了半張卷子,期間注意力一直被便宜哥哥吸引。
他戴了單只耳機看游戲直播,很專注的樣子。
但她第三次偷偷看他的時候,他就摘下耳機看過來了,比了個口型:“怎麽了?”
這人怎麽還能一心二用的呢?雲邊搖搖頭。
邊贏确認她真的沒打算說,就重新去看直播了。
雲邊卻自己湊過去了:“邊贏哥哥。”
邊贏再度摘下耳機,配合把下巴抵到桌上。
“你馬上要高考了。”雲邊說。
邊贏:“嗯。”
他本以為她是勸他好好學習,但她的問題是:“你打算去哪上大學?”
去哪上大學?這個問題邊贏從來沒認真想過。
“随便。”
雲邊:“你會去美國嗎?”
畢竟他外祖家在那,而且有錢人家特別喜歡送孩子去國外鍍層金。
出國這個問題,邊贏從前是想過的,但高一那會母親檢查出肺癌,他就沒再想過去那麽遠的地方,一開始是不敢,怕萬一錯過和母親的最後一面,不過母親走得遠比他擔憂的要走,從确診到離開也就一年時間。
母親一走,他連生活的意義都迷失了,更別說考慮出國,邊聞另娶後,他又開始忙着戰鬥,試圖維護母親打下的江山。
這麽拖到現在,就算想走也有點晚了。
更何況,現在還多了雲邊這個節外生枝的意外。
所以他搖頭。
不會。
倒是反問:“你想去哪?”
雲邊說不上來。
她這個成績,只要保持下去,沖擊國內頂尖的兩所學校應該沒有什麽問題,省內最好的大學是錦城大學,top5的學校,去那也不錯,離家近,還能常去看外公外婆。不過邊叔叔前幾天問她了,問她想不想出國深造,她有一點點心動。
“我還沒想好。”
邊贏說:“不早了,該想了。”
雲邊才高二,下學期剛開學,即便是手續最麻煩的出國,剩餘的時間也還綽綽有餘。
之所以說不早……
“至少在我報志願之前想好。”邊贏的頭朝她的方向輕輕一點,兩人的額發親昵地交纏在一起,“能做到嗎?”
發根癢癢的,雲邊想躲但沒舍得,兩人距離太近,她都能數得清他的睫毛。
“嗯。”她在桌下摳着自己的手指甲,佯裝鎮定地應。
邊贏補充:“出國的話得再早些,越早越好。”
“好。”
達成約定,邊贏又縮回去看游戲直播了。
雲邊本來想管管他,叫他不要看這些與學習無關的玩意了,在圖書館借本書學一點是一點,可現在已經是三月初,距離高考不過三個月時間,他就算沒日沒夜學,應該也沒可能彎道超車跟她考同一所大學了。
還是別操那份心了。
但是想到便宜哥哥馬上要上大學,她高三這年就不能再天天見他,她惆悵起來。
鑒定機構周一通知雲笑白說報告已經出來,之前去做鑒定那會,雲笑白半開玩笑地提過一個要求:“如果吻合的話就在電話裏直接告訴我好消息,沒有就別說。”
電話裏,一直到挂斷,對方都沒有說所謂好消息。
雲笑白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是否要告訴邊聞,如果告訴,又該在什麽情形下、用什麽開場白說起這件事,而邊贏又該怎麽辦。
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是自己發現這件事情,如果可以,她情願什麽都不知道。
這是她這生最艱難的決定。
雲笑白自欺欺人地逃避了一周,直到星期五,如果再不去拿報告,就又要拖一個周末,她才鼓足了勇氣出發鑒定機構。
她跟馮越不熟,但對馮越多少有些了解,馮越非常喜歡邊聞,喜歡到明知邊聞的心在別人身上也毅然決然嫁了,應該不會做出對不起邊聞的事。
邊贏應該只是小時候被抱錯了。
如果只是抱錯,應該也沒什麽大礙。
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親情早已比血緣重要千百倍,邊聞肯定是舍不得兒子的。
她一遍遍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打開了鑒定報告。
結論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
甚至不需要證明邊贏和馮越的關系,就直接打破她的僥幸。
雲笑白當頭一棒,幾乎站不穩。
這天夜裏,邊聞深夜出差回家。
雲笑白還在等他。
舟車勞頓,邊聞本是疲憊困乏,但看到妻子,他只覺渾身的疲憊都不算什麽,笑着走近:“不是跟你說過會很晚,怎麽還不睡?”
雲笑白站起來迎接他,看了他一會,她說:“邊聞,要不我們要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