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順王府的格格
民國二十三年,南方大澇。
北城還算安寧,金明珠忙了十幾天,将陸家名下正良藥鋪能用得上的藥材,都捐了。
天氣很熱,她依舊是晚清時已婚女子裝扮,上衫下裙,只不過身上的百褶長裙已經改良過了,更顯得腰肢纖細,走起路來那層層疊疊的小褶散開又合攏,無限風情。
送藥的車隊這就要出發了,金明珠在商會正和掌櫃的最後一次對賬,陸家看門的陸興就來了。
他在門口探頭探腦,見她手裏拿着賬本在窗前走過,不管不顧沖到了她的面前。
“少奶奶,老太太讓我來找您回去,您快回家看看吧!”
明珠這幾日白天在商會忙,晚上住在娘家,沒有回陸家。
她不想回去,自然沒有在意陸興的話:“老太太讓你來找我,現在你找着我了,回去吧,跟老太太說,商會事多,我忙着呢。”
陸興苦瓜臉:“少奶奶,您就別為難小的了,小的知道我們少爺從外面帶回來的那女老師,惹惱了您,您就是生氣,也該回去,讓她瞧瞧誰才是陸家的少奶奶啊!”
明珠被他這苦大仇深的模樣逗笑,回眸瞥着他:“誰是陸家少奶奶?”
陸興攤手:“您那!我可就認您一個少奶奶,您跟着我們少爺走南闖北這麽多年,把陸家從個破落戶變成現在北城的首富了,陸家上下,就是老太太心裏頭也是明鏡似的向着您那!”
七年了,就連陸家看門的陸興,都只認她這一個少奶奶,可陸明書卻把人帶回了家裏。
金明珠的腳步慢了下來。
這麽一唏噓起來,陳年舊事都浮上了心頭。
金明珠原本不姓金,她是順王府的格格,額娘病死了,阿瑪娶了新婦,王府充公之後一家人靠微薄的補貼錢生活,後來沒等她成人,阿瑪也死了。
剩下的家人吵吵鬧鬧一起生活着,就這麽長大了,她和陸明書也算是青梅竹馬,他從小清秀,白白淨淨的,是個讀書的好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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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他的,也許是因為從小知道那是她未來的丈夫,也許是在他溫柔對她的某一刻,總之她是喜歡他的。
陸家這門親,是阿瑪活着的時候定下來的,聽說那時候王府還興着,倆家是世交,後來阿瑪死了,陸家對這門親事不提不念的,陸明書也有了心上人。
不巧,他的心上人也是個格格,後來也改姓金的。
比起明珠這個無人庇佑的,金書瑤很是幸運,父兄俱在,從小過着衣食無憂錦衣華服的生活,她崇拜西方生活,喜歡穿着洋裙高跟鞋,一直是令人矚目的存在。
陸明書為了她千金一擲,瘋狂地追求下,兩個人幾乎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只剩下一個殼子的陸家垮了。
債主們紛紛登門,陸家老爺子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陸家變成了個破落戶,婚事當然沒成,金書瑤抛下陸明書留學去了,陸明書一時想不開,離家出走了。
明珠追上了他,陪着他度過了那段傷心的日子,并且從白手起家,将陸家變成了北城首富。
她幾乎已經快忘記了還有金書瑤這個人。
可事實證明,多年的陪伴和追随,什麽都不是。
金明珠全力支持陸明書再去讀書,結果,他遇見了金書瑤,并且把她帶了回來。
金書瑤的父兄因為抽大煙敗光了家業,她留學一半幾經周折,再遇上陸明書之後,跟他回了北城。
明珠還記得,那日她特地去車站接陸明書,結果接到了一對。
金書瑤一口一個姐姐,明書把人帶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大怒,金書瑤說她不在乎名分,只想留在陸明書身邊。
陸明書說不能放任她不管,要照顧她。
金明珠心中煩悶,這就離開了陸家。
其實她有點累了,這麽多年,一直奮不顧身地往前走,她真的累了。
明珠把陸興打發走了,對完名目,讓車隊先走,她坐在商會二樓上的陽臺上喝茶。
陽光洋洋灑灑地落在她肩上,明珠一手拿着茶碗,低頭,茶香四溢。
她雖然從商多年,但是骨子裏的傲氣還在,品茶先品色,觀其色聞其香,這才是喝茶之道,正是低着眼簾,餘光當中瞥見樓下一道挺拔的身影。
年輕的男人一身軍裝,就站在一輛老爺車前,那颀長的身姿就算站在人流當中,也十分紮眼。
謝鳳西仰着臉,似乎也正在看她。
這個冤家死對頭年紀輕輕,卻是北城最有名的男人,他比她小幾歲,小時候王府還在的時候,他的祖父常帶着他來王府。謝鳳西的模樣打小就出奇的漂亮,但他的性子卻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後來……他倒是住進了順王府,可她再不是什麽格格了。
謝家如日中天,曾經的順王府已經變成了帥府,謝鳳西這個少帥,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總是與她作對,金明珠眼簾微動,只一瞬間沒有看他,再回眸時候就不見了他蹤影,樓下只剩下了那輛老爺車。
很快,謝鳳西上了樓。
金明珠這間辦公室的門開着,年輕的男人一邊走,一邊扯掉了手套,他似是漫不經心地瞥着她,走近了,随手将手套扔在了桌子上面,徑自坐在了對面。
“幾乎是捐了大半個身家,金老板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謝鳳西疊起了雙腿,那雙軍靴就那麽放肆地對着她,“卻不知道金老板捐的是陸家的身家,還是金老板的身家,你這麽做,陸明書他知道嗎?”
年輕的男人微揚着臉,直直地看着她,那雙過分漂亮的桃花眼幾分輕佻幾分疑惑。
曾經多次針鋒相對,謝家藥鋪與陸嘉正良一向是競争對手,大帥府也沒少搜刮她。
明珠呷了口茶,放下了茶碗:“不勞少帥操心。”
大概就是與你無關的意思,但很顯然,謝鳳西很在意:“金老板這是釜底抽薪?你這麽做是為了和陸明書離婚,還是為了震懾他,逼他和好?”
金明珠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裂痕:“關你什麽事?”
惡劣的謝鳳西,見她神色變動,勾唇一笑:“哦~看來,是生氣了,動怒了,只不過壓住火了在做大事,也是,不做點什麽,那還是人人稱道的金老板麽?順王府的格格,小時候那麽驕傲任性,沒想到長大了反而收斂許多,要不是太了解你了,我差點也以為陸明書領了個女人回來,你認命了呢!”
明珠心中事被一下戳中,登時站了起來:“謝鳳西!我們很熟嗎?你很閑嗎?我捐多少身家是我的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并不是可以這麽坐在一起聊天的關系,請你離開,現在,馬上離開這裏!”
她聲色俱厲,目光當中都是怒意。
她惱了她惱了,謝鳳西看着她怒意滔天的臉,卻是更笑得肆意:“這才是,有脾氣就發,強忍着慣誰呢!”
金明珠越是發脾氣,他臉上笑意越是濃。
明珠怒目:“滾!”
連髒話都說出口了,心中指不定多大火,謝鳳西兩指在額邊輕點着:“別,謝某人是有話要說,說完了自然就滾了。”
他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已是沖了進來。
陸明書一身青衫,進門就帶着些許怒意和質疑來的:“明珠,怎麽回事,我才知道你把大興西城東城庫裏的藥都捐了,還有人說要對接我們的藥鋪,這是怎麽回事?”
明珠回身,細細打量着陸明書。
他清隽依舊,還是從前的那個陸明書。
從前,她想,她叫明珠,他叫明書,名字當中都有一個明字,這就是緣分吧。現在想想,不過是她給自己的心理暗示,他叫明書,人金書瑤名字裏還同樣有個書字呢,這算什麽……
明珠失笑,她還沒動,對面的謝鳳西先站了起來:“金老板有事先忙,謝某只是來說一聲,正良藥鋪不做了,謝家可以接管,金老板只管說個數,倘若金老板無處可去,可随藥鋪同去。”
他處處與她作對,怎能與他合作。
明珠:“快走不送。”
“你考慮一下吧。”
她口氣不好,眼見着心情已是極差,謝鳳西這次沒有擡杠,他與她點了下頭,那含笑目光從陸明書身上一掃而過,随即與他擦肩。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意味深長,陸明書心中緊了一緊,不知道怎的,一看見謝鳳西在明珠身邊晃悠,他就很不舒服,可驀然回眸,那人已是匆匆下樓去了。
再回頭,明珠已經坐下了。
陸明書心中怒意迸發,看着金明珠的目光更是淡漠了許多:“金明珠,我想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藥鋪是怎麽回事?謝鳳西來幹什麽?”
窗外藍天白雲,已經太久沒有這麽自在過了,明珠看着那幾朵白雲,慵懶靠坐在藤椅上面,放松了身心:“解釋什麽,你和金書瑤在一起不是很好嗎?那就讓一切回到原點吧。”
義捐可以,但是真拿自己的身家來捐,已經動了陸家個根本了。
陸明書不明所以:“什麽原點,金明珠,你擡起頭來看着我,你現在已經不是什麽順王府的格格了,你是我陸明書的妻子,可你何曾把我放在眼裏?藥鋪這麽大的事你跟我商量了沒有?”
金明珠輕笑出聲,心中的怒意漸漸到了眼底:“我為什麽要和你商量?你是我什麽人?你既然想和金書瑤回到從前,那麽我成全你,你遇見她時陸家什麽樣,我還你一個那樣的陸家!”
這些年創造的財富她要帶走,既然金書瑤想要,那就給金書瑤一個一無所有的陸家。
明珠騰地站起身來,此時已是無所畏懼。
陸明書眼底的震驚無以複加,還不等他再說什麽,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震得樓上都晃了晃,聽着聲音是街上,明珠往外面看了一眼,街上火光聲一片。
她顧不上與陸明書争吵,連忙下樓。
到了樓下,街上已經是亂得不像話了,金明珠站在商會八角樓下,眼看着謝鳳西的老爺車直直倒了回來,還不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身邊忽然一聲巨響。
晃動,刺耳的聲音在腦中嗡鳴,不知道什麽東西砸中了她,明珠倒下了。
她在合眼前,看見了陸明書。
雖然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是能看見他慌亂的臉,他過來抱她,她卻不甘地看向了遠處。這麽多年,她都做了什麽,為了陸明書,為了陸家一直在忙。
值得嗎?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不會再選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婚後愛,民國版姐弟戀蘇爽甜,進坑的小夥伴有紅包領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