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格格威武
趙景堯一年四季都是青布衫子, 他這個上輩子的夥伴,是明珠最信任的人。他是趙家的旁支,比起兆豐年那個惹是生非的, 更得趙老大夫的喜愛,但喜愛是喜愛, 這百年家業, 老大夫也不願意交到他手上。
當然了, 他若早日想明白,留給兒子孫子敗了家業還不如給趙景堯,那就沒有金明珠什麽事了。
老大夫為的是救正良藥鋪, 金明珠為的是東山再起。
為了這點師徒情分, 為了正良這牌匾, 她讓他們趙家承三,不然坐等正良被趙民生掏空再接手, 只是時間問題。她講清其中利害關系,信誓旦旦說會拯救正良這個老招牌, 并且永保趙家股份, 趙老大夫再三考慮下, 答應了。
事不宜遲, 明珠立即拟了一份合同, 交給了老大夫, 讓他過目。
趙老大夫說得和兒子商量一下,她和趙景堯一起查看櫃中的草藥。
金明珠這是輕車熟路重操舊業。上輩子對這些藥的藥性都十分了解了, 只不過現在還得做做樣子,一直跟趙景堯身後。
趙景堯自小孤苦,眉眼間總有些憂郁之色。
他對明珠也十分恭敬:“格格的宏圖觀很好,只是不知道北城普通百姓對藥膳的接受程度怎麽樣。”
這個時候, 金明珠當然不能與他講太多:“老百姓有幾個錢,全指望他們還怎麽做生意?”
趙景堯默不作聲了,給她講解藥性。
正良藥鋪想從宮廷藥膳開始下手,草藥還遠遠不夠,等合同簽署以後,即日起就要廣收草藥,不過在此之前,要确定菜譜。
一是确定菜譜,二是需要些錢投資。
此時的趙景堯還是個謹慎的青年,明珠看着他神色,忍不住提點着些:“自古以來,達官貴人就喜養生之道,我大清宮廷當中,也有藥膳秘方,可這方子,有的是從前留下來的,有的是自創的,比如說八珍糕,那是一打明朝就有的,不寒不熱,乃至溫補之品。你也別小瞧了它,常服可治脾胃虛弱,食少體倦,也不僅于此,有些人到了一定年紀,陰陽氣血虛損疊至,吃了還能壯助元陽,輕身耐老,就是當年的乾隆,為了調節身體也服用過,你聽了這些,有什麽想法?”
趙景堯擡眼看着她,明珠今日還穿着舊款的旗裝,人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可她即便沒有穿時下流行的洋裙旗袍,光是這旗裙,就已是十分明豔。
結婚了,從前是發辮,現在盤起了發髻,也沒戴什麽首飾,就耳邊簡簡單單一珍珠發卡,把人襯得珠圓玉潤,一身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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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她是格格,所以天生貴胄。
趙景堯側目看着她,不由感嘆地點了下頭:“格格英明,聽您這麽一說,但凡有條件之人,都願養生了。”
一板一眼的,明珠失笑:“我說過好幾次了,不要一直格格格格的叫,這京中格格就好幾十,北城就占了七八個,要是從前,還算個名頭稱呼,現在聽了只剩唏噓了。”
趙景堯遲疑地看着她:“那……”
明珠大大方方地拍了他肩臂一下:“就叫我明珠吧,我和你沒什麽分別,用不着局促。”
或許是她的笑容晃花了眼,趙景堯立即叫了一聲:“明珠。”
明珠點頭,很是高興:“那我就叫你景堯了。”
上輩子她們就是這麽互相稱呼的,現在她很高興找到自己的小夥伴,就和趙景堯閑聊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趙景堯聽着她說話,總覺得她對自己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這讓他慢慢放松了下來。
這是發自內心的喜悅,明珠當然沒有察覺到自己對他太過于熟稔了,她還想着,等藥鋪這邊的事告一段落,就去找山杏,兩個人正說着話,藥鋪當中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金書瑤穿着粗跟高跟鞋,走起路來噠噠噠噠的。
她看見金明珠在櫃裏,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走了過來:“你怎麽在這裏?”
明珠回身,走到櫃臺前面,笑吟吟地看着她:“關你什麽事?”
金書瑤略一皺眉,随即揚起了眉來:“金明珠,一小咱倆就不對付,我以為這麽多年,沒有了順王府,你就學會放下你的姿态了,看來還沒有。你別以為你嫁進了謝家就能翻身了,謝鳳西才多大,你能守到他什麽時候?我勸你趁着這時候,好好當你的少奶奶,算是多享兩年福。”
這些話真的是把明珠逗笑了。
金書瑤也是讀過書的人,後來還留學了,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為了嫁給一個好人,依附男人的行徑,她金明珠向來不推崇。
她看着金書瑤,雲淡風輕的:“好歹一個祖宗的,怎麽你一見着我就跟點了炮仗似的。”
金明珠是北城出了名的才貌雙全,一小聰慧,還被皇帝欽點過,這些她只是經歷過,但是金書瑤難免比較,最看不慣她。
她到正良藥鋪,看見明珠,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個藥鋪,她怕落入金明珠的手裏,是以過來見趙民生,想讓他通融一段時間。
“金明珠,”金書瑤揚着下颌,唇邊一點笑意:“你還不知道吧,我和明書要結婚了,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這就像是病危的病人,在給自己打強心劑,一直在給自己洗腦,一直在讓自己相信。
明珠點着頭,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恭喜。”
金書瑤眼底都是別樣的光:“我阿瑪已經答應我了,等我們結婚了,就給我陪嫁些錢,到時候明書就能兌正良藥鋪了。你在這裏幹什麽,該不會是想跟我搶吧?你一個女人家,能做什麽,別在這尋不自在了,謝家也不可能給你拿五萬塊錢的吧?”
金明珠就在櫃裏站着,任她打量着,故意揚眉:“你說人心真是好奇怪,沒有人搶的時候其實無所謂的,本來我對正良藥鋪也沒什麽想法,但是現在有人來搶,我就也想要怎麽回事呢!”
金書瑤臉色微變:“你死了這條心吧,你才結婚,謝家不可能給你拿五萬塊錢的。”
明珠失笑:“這可說不定。”
金書瑤左右看了看,見趙民生不在,直接從前門出去了:“那就各憑本事吧。”
她倔強的背影,看起來還是那麽任性,臨走的時候瞥過來那一眼暴露了其中的氣惱,明珠雙手捧臉,欣賞着金書瑤搖曳的姿态,眼底都是笑意。
等人走了,趙景堯這才上前來:“之前就聽說陸家想要兌這藥鋪,你這樣說的話,剛才那位小姐會牟足了勁争搶的吧,這與你沒有什麽好處。”
明珠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不過她是太了解陸家了,所以才渾不在意。
陸家現在就是個大坑,當年她把正良盤點下來以後,過了兩年苦日子,一點點把那坑填滿真的花費了太多心力,金書瑤家裏也只剩個空殼子了,他們兩家湊一起也不會花五萬來兌一個要黃了的藥鋪。
金明珠從櫃裏走出來,坐了一旁的椅子上面:“正良藥鋪要是能賣五萬塊錢,那對趙家也是好事,讓金書瑤他們來接手也随便啊,我無所謂的,我換一家藥鋪合作就可以。”
她才說完這話,沒多一會兒,趙老大夫回來了。
他把合同還給了明珠,十分遺憾地看着她:“十分對不住格格了,民生說已經在談外兌的事了,這鋪子不值五萬,這的确是天價了。”
明珠笑着接了過去,只是揚了下眉:“老大夫說的是,若真能五萬兌出去,那你們賺到了,不過看着眼前利益,這可是短處,随便吧,今日只當我未來過,咱們師徒情分還是在的,少不了來探望一二,我再尋一個藥鋪就是。”
說着,她撕了合同,轉身就往出走了。
趙老大夫一把年紀了,還被兒子威脅,心裏對這個格格愧疚得很,可他總不能不顧及兒子孫子,忍着這口氣推了下趙景堯。
“你去送送格格。”
趙景堯連忙跟出來送,出了藥鋪,明珠站住了。
身後的男人身形颀長清瘦,她想找回正良這個牌子,也有多半原因因為他,她舍不得自己的合作夥伴,現在趙民生貪婪的嘴臉惡心到她了,她不想要了。
但是趙景堯,她看着他,眼底都是笑意:“有朝一日正良易主,你會不會來跟我一起做藥膳?”
她的眼睛裏面,有星光。
是自信的光芒,趙景堯想都沒想,立即點了點頭:“我跟你一起做藥膳,只是現在,我還在藥鋪裏,你也別急,就像你說的那樣,不一定能有人來兌的,到時候……”
不等他說完,明珠已經接了下去:“我這個人,最有耐心了,既然讓他承三他不願意,那麽就等正良就剩一個牌匾的時候再來。”
她笑笑,随即對他擺了下手轉身走了,真是毫不在意的樣子。
趙景堯在門口看了她一會,才回去。
等他進了藥鋪,趙老大夫忙問他明珠都說了什麽,他把金書瑤來過的事說了,也把明珠說過的話敘述了一遍,老大夫默不作聲,許久才長長嘆了口氣。
金明珠先回舊巷坐了坐,過了晌午才乘坐電車回謝家。
到了謝家門前,一個人都沒有,進了前院,好幾個丫頭婆子在院子裏站着往屋裏張望,棗兒一看見明珠回來了,立即迎了上來。
“少奶奶您可回來了,四少爺和太太吵架吵得厲害,東西都摔了!”
明珠上了石階,一進門就被地上的東西絆了一腳。
她低頭一看,地上有被摔碎了的花瓶,還有雞毛撣子和倒着的兩個椅子,謝太太沉着臉站在一邊,謝鳳西就在他面前,偏着臉像是才挨完打,臉上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謝太太看見明珠回來了,撫住心口坐了下來:“明珠啊,你可回來了,鳳西非要去軍校,正鬧着呢,你快勸勸他,去什麽軍校,将來做什麽工作不行……”
三言兩語,就聽明白了。
金明珠避開花瓶碎片,慢步上前:“媽,去軍校怎麽了?”
謝太太頭疼,伸手撫額:“我就這一個兒子身體好的了,可不能讓他出半分差池,你快勸勸他。”
謝鳳西才挨完打,聽了這句話低着眉眼往出走。
明珠看得清清楚楚,那巴掌印還在他臉上印着,可見謝太太是動了多大肝火,他似乎不太願意見她,兩個人擦肩之際,都沒看她一眼。
可即使沒看她,她也看見了。
少年眼底都是失望,是身不由已的痛色,她雖然不大喜歡他,但是看着那巴掌印實在窩火。
擦肩之際,明珠拉住了他的手腕。
謝鳳西原本低着的眉眼一下揚了起來,明珠順着他的手腕牽住了他的手。她看向謝太太,這就笑了:“媽,您消消氣,我倒是想勸勸您了,不去軍校就能永保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