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底下最好的媳婦兒

院子裏的丫頭婆子早被攆走了, 謝鳳西站在石階下面,百般無聊地踢着石子,謝興在他身邊擔憂地看着他:“小叔叔, 你說得小嬸嬸能勸動姑奶奶嗎?”

謝鳳西兩手插在褲袋裏,低着眉眼, 默不作聲。

謝興跟着他來來回回地走:“要我說太太不想你去軍校, 也對啊, 三叔那樣身體,你再去軍校,有個好歹的, 還叫她怎麽活啊!”

謝鳳西站住了, 陽光照在他身上, 影子拉得老長。

為了上軍校這件事,他已經和他媽鬧了挺長時間了, 無奈她就是不同意,今天他情緒激動, 摔了東西, 可謝太太任他吵鬧, 就是不吐口, 最後他跪下來求她, 她還打了他, 揚言說他膽敢私自去軍校,她就立刻吊死在房梁上面!

金明珠回來的時候, 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候,他慶幸她晚了一步,沒看見他跪下哀求的樣子,然而即使那樣, 也沒能說服母親。

他沒想到,明珠會替他說話。

她牽住他的手輕撫了下,然後讓他出來了。

房門關着,在外面看不見裏面的情形,謝興撅着身體在門口扒着門縫,可怎麽也聽不清裏面都說了什麽,他搖了搖頭退回到石階下面,對着謝鳳西攤手。

“什麽也聽不見……”

金明珠站在謝太太的面前,接過丫頭手上的蒲扇,親自給她扇着風。

謝太太警覺地看着她,一副鐵石心腸的模樣:“你什麽都不用說了,不用勸我,年輕輕的當然不想那麽多,可我這當媽的,當然盼着兒子平安,我已經送走了兩個兒子了,老三身體那樣,老四要去軍校,我是不會讓他去的,年前他就鬧騰,現在不還是在民中麽,過幾天他就忘了。”

她講起話來最喜歡啰裏啰嗦,明珠已經摸準了她的脾氣,只是笑着:“我不是勸您,只是想跟您說一件事,昨個我回娘家,到家一看,青林哥就坐在我家裏,您猜猜他去幹什麽去了?”

一聽不是謝鳳西的事,是老三,謝太太先前的防備心,一下松懈。

不過都是兒子,她當然好奇:“青林去你家幹什麽?”

明珠慢慢搖着扇,長長地嘆了口氣:“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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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的謝太太從她手裏搶下了蒲扇來:“你倒是快說呀,他去你們家幹什麽了?按說他才回北城,家裏人都沒見全呢,去你家幹什麽?”

明珠吊足了她的好奇心,幽幽道:“他去送信,是給我姐姐送信,想必您也聽說過了,我阿瑪活着的時候,給我姐姐定了門娃娃親,就是三哥奶娘的兒子阿牛,我們都管他叫阿牛哥的。”

這件事,謝太太當然知道:“知道啊,阿牛小時候就很憨厚,你阿瑪不就是看中他憨厚仁義嗎,也沒嫌棄人家,定了這門親事,我還從中給周旋過呢!”

明珠嗯了聲:“阿牛回老家以後一直沒回來,走之前跟我姐姐約定好了,他回來和她結婚,可這兩年沒了音信了,我姐姐一個心眼的一直給他寫信,信都退回來了,我們都以為他是不願意娶我姐姐,卻不想是這個人沒了,他不在世上了。”

“媽呀!”

謝太太掩口驚呼了聲:“怎麽回事?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阿牛那身體壯得跟牛似的,不然能叫阿牛嗎?怎麽就沒了?”

金明珠點頭:“他身體好,為人忠厚老實,不招災不惹禍的,還講情義,就為了和我姐姐結婚,從老家趕回來了,結果在路上,被土匪殺了。”

謝太太瞠目結舌地看着她。

明珠淡然說道:“沒想到那樣的一個人,就這麽沒了,三哥在回來的路上遇見奶娘了,聽說了這件事,回來就給我姐姐送了這信,結果我姐姐一病不起了。”

謝太太讪讪地扇了下蒲扇:“青林也真是的,這事可以慢慢說的嘛,也不和家裏人商量商量……那你姐姐怎麽樣?找了大夫沒有啊?”

金明珠搖了搖頭:“她是傷心了,大夫怎麽能看得好。”

金天驕就是一根筋的,這對她打擊得多大,想也知道,謝青林怎麽就直接上門說了呢?謝太太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不自在地別開了眼去。

明珠趁熱打鐵,在旁嘆氣:“聽說現在山頭上到處都是土匪,就連北城破廟那都有土匪的眼線,不然前兩天死的那兩個人,能是什麽人殺的?”

謝太太驀地擡眼:“北城這就有了?那……那這街上也不安寧了?”

明珠點頭:“這世道亂着呢,老實憨厚不惹禍沒有用,阿牛之所以死了,因為他是阿牛,媽,所以您以為只要不去軍校就永保平安了嗎?并不,這時候是男人就應該拿起槍,往大了說上能保家衛國,下能除暴安良,往小了說,有朝一日誰拿槍頂到腦袋頂上了,還能先一槍崩了他。”

說着,她以指代槍在屋裏瞄了一圈,最後到謝太太面前,點了下手指,像是扣動扳機的模樣。

“碰!”

謝太太吓了一跳,伸手撫着心口:“……”

明珠上輩子就有一把槍,也是從謝鳳西那得來的。

當時他專門與她作對,搶了她生意不說,還以政府名義征了她的草藥,他帶隊到商會擡走了她的保險櫃,氣得她沖到警察局去找他。

當時他看着她,笑得十足的壞。

她氣瘋了,從他腰間抽出了那把槍,當然了,她根本不會用,只是指着他,說要不還她保險櫃就一槍打死他。

二十六歲的謝鳳西,足夠危險。

他背着手一步步上前,在她一次次警告之後,最終自己用胸膛抵住了那槍口。

金明珠手都抖了,可謝鳳西卻是反握住她的手,教她怎麽扣動扳機,他揚着眉,甚至還按着她手去扣那沉沉的扳機,用那蠱惑人心的聲音對她說:“嗯,來打死我,我教你。”

吓得她一下松了手,再擡頭時候,謝鳳西一根手指轉着那把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後來,謝鳳西把保險櫃給她送回去了,代價是保險櫃裏面的一半金條,警察局打了欠條說是借的以後會還,金明珠是拿他沒有辦法,但是她發現保險櫃裏多了一把槍,就是謝鳳西的那把。

回憶匆匆在腦海當中閃現,明珠随即摒除雜念,上前一步:“媽,大哥二哥都度軍校了嗎?都參軍了嗎?阿牛得有多憨厚,這北城裏外的男人都壽終正寝了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鳳西是什麽樣的孩子,想必您也知道,他不去軍校這輩子都會在外面混鬧,那樣真的就平安嗎?我勸您好好想一想,不如就讓他去軍校,讓教官管着他,到時候學會了一身防身本領,還有大好的前途,就算不為了前途,也讓他有足夠的能力自保,這樣才是真正對他好的吧?您說呢?”

謝太太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了:“繞了一圈,你還是勸我讓鳳西去讀軍校。”

金明珠點着頭,坦然地笑了:“是,但是您想想我說的話,是讓鳳西繼續混下去,今天跟流氓打架,明天逃學去鬧事,還是讓他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成為一個你我可以依靠的男子漢呢?”

說來,謝太太不願意兒子去讀軍校,就是怕世道不好出什麽事。

一小寵大的,她只是想他平安。

但是金明珠說的對啊,兒媳婦說的每一句話,她都無法反駁,再三思量了下,到底還是嘆了口氣:“行吧,那就按你說的,我同意他去。”

明珠點了點頭。

謝太太把蒲扇放在了桌子上面:“那你告訴他去吧,讓他準備準備。”

明珠指尖在桌角上轉了一圈,看着婆婆:“我讓他進來吧,巴掌是您打的,甜棗也是您來給吧,省得母子情分生了。”

謝太太愣住了,随即反應過來,兒媳婦這是在給她機會。

看明珠提起巴掌那神色,對她打人頗有微詞,但是這孩子沒有說出口,只是讓她修複母子感情,上哪去找這麽懂事又護短的兒媳婦啊,越看越是喜歡,她差點沒忍住就要笑出聲了。

其實想起那巴掌印明珠的确不大高興,她有句話沒有說出口,本來想說讓謝太太克制些,別打她男人,但是想想謝鳳西還不算,話到口邊咽回去了,她轉身之際恍惚想起上輩子,也曾為了陸明書調解過母子親情,心底唏噓得很。

金明珠走出房門,一下推開了門。

石階下站着謝鳳西,他擡頭看着她,她腳步輕快,這就下了石階:“進去吧,媽有話跟你說。”

說着,與他擦肩而過。

謝鳳西驀然回眸,金明珠背起了雙手,往後面小樓走去了。

他回過神來,快步上了石階,進了屋裏。

謝太太見兒子進來了,忙問他,明珠跟他說什麽了,謝鳳西如實說了。

看來,兒媳婦真是一個字沒露,謝太太拉過兒子的手來,輕撫兒子的臉,問他還疼嗎。

謝鳳西說不疼。

緊接着,謝太太拍着他的肩臂笑了:“你說說你這個媳婦娶的啊,怎麽能這麽好?嗯?鳳西,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麽了嗎?你知道她為了你挨這巴掌其實惱了我嗎?你知道嗎,把她這樣的人娶家來,那都是福分啊!”

不消片刻,得之一切已經的謝鳳西沖出了家門。

他滿院子找金明珠的蹤跡,一直跑到小樓樓側才追上人家。

小樓樓側是荒廢了的一處花圃,裏面正經花沒有,都是黃色紫色白色的小野花。金明珠一走一過,漫步在青磚小路上,曾經的順王府,還有當年的痕跡,她腳步慢下來了,欣賞着園子風景,謝鳳西看見她的身影,快步走了過去。

金明珠察覺到背後有人,回頭看了他一眼,随即轉過身去不理會他。

她在前面背着手慢慢走,他也學着她的模樣背起了手,不遠不近地跟着後面。

少年朗聲喊道:“前面那位可是順王府的金格格?”

金明珠沒有回頭:“是又怎樣?”

謝鳳西微揚着臉,眼底都是那道纖細人影,故意賣弄腔調:“多謝格格相助,格格大恩大德,小的無以為報呀。”

明珠繼續往前走,一看就是不想搭理他。

謝鳳西看着她背影笑,人家不理他他也不在意,路過花圃的時候,他略一彎腰,隔着籬笆牆三下兩下扯下來一把野花。秋日微風,暖陽剛好,少年手裏拿着野花揚了下,随即笑着藏在了身後,然後大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送上一章小甜甜,明天雙更或者三更走起,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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