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考慮一下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這時秦顧驀地起身，一雙漆黑如深海的眸子望向方琰，之後目光許久沒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華寶福腿不顫了冷汗沒冒了，開口打破凝固的氣氛。

“方影帝你看你說的什麽話，怎麽能說不演就不演？”華寶福說着給了方琰一記警告的眼神，重新看向秦顧的時候徹底變成一個結巴，“秦秦秦……秦少……”

秦顧看都沒看華寶福一眼，他手一揚，将吃完的棒棒糖塑料棍子丢進垃圾桶，兩手插兜朝方琰走過來。

“能說說原因嗎方影帝，為什麽不演？”秦顧在方琰面前一米的位置停下，方才吃糖時腮幫子鼓鼓的可愛影子徹底不見了。

總不能說我不想跟你一個劇組？

方琰在心裏苦笑，說道：“我剛才說了，這段時間有些累，想休息一陣子。”

秦顧唇角彎起一個弧度，又拆了一顆棒棒糖丢嘴裏，一邊吃糖一邊說着：“那不是什麽大問題，想休息你去休息就是了，什麽時候休息好了，再開始拍攝也不遲。”

“期間的所有資金損耗，算我的。”他目光不離方琰，說話間又往前走了兩步。

距離的拉進讓周圍空氣陡然變得緊張，方琰不着痕跡後退了兩步，不帶感情的說：“多謝秦少好意，只是不必了。”

這個舉動讓秦顧目光動了動，停住腳步，漆黑長睫下的眸子好似有些受傷。

氣氛再次陷入僵局。

“我看過《故城》的劇本，方影帝無論是氣質還是形象都十分适合男一號這個角色。”

秦顧目光看着別處說着：“我也是得到消息，說《故城》男一號的飾演者是方影帝，所以才決定客串侍衛的。”

方琰心說你從哪得到的消息？怕不是你自己傳出來的吧？

“而且這個角色十分考驗演技，除了方影帝，我想很難找到第二個能駕馭得了的男演員。”秦顧目光重新回到方琰身上，“方影帝，要不再考慮一下？”

秦顧客串配角不可能空手而來，想必是帶資進組，再看華寶福獻媚的态度，大概帶的資金還不少，說不定已經成為第一股東。

股東有說話權，再加上他秦氏集團太子爺的身份。秦顧想要演哪個角色，盛豐娛樂的老板不敢不給，換句話說，秦顧想要別人演哪個角色，那個人也只有演的份。

但方琰不是別人，他在娛樂圈混了這麽多年，影帝的身份不是虛的，這點拒絕的權利還是有的。

“恐怕要讓秦少失望了，不瞞秦少，其實是一些我私人原因。”

方琰不知道秦顧為什麽突然過來要演個龍套，但是如果他接受男一號這個角色，就不得不跟秦顧一個劇組。雖然這一世秦顧未必還會喜歡上他，可是他看着秦顧，看着這張熟悉的臉，聽着熟悉的聲音，心裏還是會難受。

既然決定了這一世不再跟秦顧有任何牽扯，那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方琰……”

秦顧再次往前，兩人之間已經近得超出陌生人的界限，方琰一擡頭就會撞上對方的下巴。

1米9的身高優勢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那是一種充滿壓迫和危險的氣息。

方琰腳步不受控制往後退，他不知道後面是臺階。

“小心！”

後腳跟差點踩空，秦顧及時扶住了他。

穩住身體的方琰意識到秦顧的手還握在他手臂上，第一反應就是甩開，他也這麽做了。

結果就是左腳順利踩空。

他整個人朝後栽下去的同時，一只長而有力的手臂勾住他的腰将他攬了回去，身體撞進寬闊的胸膛，他聞見對方身上淡淡的櫻桃味糖香。

“沒事吧？”秦顧垂眸問。

“沒事，謝謝。”

方琰從秦顧臂彎退出來，側身往旁邊挪了兩步，他整理了下衣冠，又朝旁邊挪過去幾步，整個人恨不得離秦顧十米遠。

他沒有看到秦顧方才擔憂的神色，也沒有看到秦顧長睫下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故城》的男一號，方影帝再考慮一下吧。當然，如果方影帝實在為難，我也不勉強。”

秦顧仰頭，手擋在額頭上，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道：“今天天氣不好，不适合散步。方影帝，再見。”

說完轉身朝不遠處停着的黑色加長版豪車走去。

從方琰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秦顧的側臉，奶白細膩的腮幫子鼓鼓的。

秦顧真的很愛吃糖，荔枝味，櫻桃味，藍莓味……無論什麽口味的他都愛吃。

從秦顧出現在劇組到離開，不到一小時的時間，他就吃了兩顆棒棒糖。

前世方琰不會讓秦顧吃這麽多糖的。

前世，秦顧的棒棒糖都是由他保管，他每天最多給秦顧一顆。一來是怕他長蛀牙，二來是為他健康着想，擔心他以後得糖尿病。秦顧也非常聽他的話，每天頂多偷吃一顆。

傍晚，劇組收工的時候方琰手機響了。

這一回不是助理傳話，而是方振山親自打來電話。

“方琰，今晚來老宅吃飯。”

簡潔明了的下令，方琰“嗯”了一聲，那邊就挂了電話。

方家老宅是方振山和方夫人夏蓉，以及方家大少爺方駿所住的地方，方琰不住那裏。

他7歲被方振山接回方家，18歲成年的第二天，他從方家搬了出來。

後面除非方振山親自要求，他很少回那個老宅。今天又是讓助理傳話，又是打電話的，他要是不回一趟老宅，恐怕他的這位父親會不開心。

他姓方，方振山是他的父親，但是方家老宅并不是他的家。

方夫人夏蓉不是他母親，而是他的繼母，他的親生母親早在他7歲的時候就離世了。因為拿不出二十萬的手術費，在醫院手術臺上離開的。

出神間，車子已經停了下來。

入目的是一棟隐沒在綠色枝葉中的三層閣樓，赤瓦白牆，複古風格，占地面積不小。

大門兩側種着常青樹，綠色的藤蔓爬滿雕花的鐵門。

就是在這個鐵門前，7歲的他跪在雨中，一聲聲懇求他這個父親借他二十萬的手術費。他說他會還，以後一定會還，可是不管他怎麽說，怎麽懇求，方振山始終不願意借給他。

母親在手術臺上失去心跳，他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看到。

母親死後，方振山大概是受不了良心的譴責，以監護人身份把7歲的他接回家撫養。但是卻從來沒有給過他一丁點父愛，甚至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未曾給過。

他成年後從方家老宅搬出去自力更生，方振山還擔心他跟方駿争家産，把許傑以助理身份安排到他身邊，明着說是幫助他照顧他，實際上監視的意義更強。

“二少爺回來了。”

方琰從車上下來，管家迎了過來，說道，“方董在餐廳等您。”

他應了一聲，臉上沒什麽表情，黑色的皮鞋踏過鐵門，徑直朝餐廳走去。

長方形的餐桌，飯菜已經上桌，菜品豐盛。

父子倆一人坐在餐桌的一頭，一頓飯，吃得相當沉悶。

方琰跟這個親生父親從來沒有共同話題，所以他也懶得費口水，像是定期定時的履行公事，只低頭專注的吃飯，吃完走人就好。

方振山卻沒怎麽吃，濃眉下的一雙鷹眼悄無聲息的打量着坐在對面的兒子。

許是幼年喪母的緣故，他這個二兒子什麽事都藏在心裏。從7歲到18歲，他把方琰放在身邊養了整整十一年，可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看透過這個兒子。

夏蓉說，方琰心思太深沉，他生母的死又是因為當初他們不肯借錢而間接導致的。方琰是演員，會演，現在裝得乖，沒什麽動靜，保不準過幾年他們老了，方琰為了報複他們，跟方駿搶家産。

對于方振山來說，他和夏蓉的結晶方駿才是方家的繼承人，這個方琰只是當年一夜糊塗的産物，私生子永遠是私生子，他願意撫養他成年已經是對他的恩德，至于方家家産，他想都別想！

夏蓉說的沒有錯，他得防着方琰，于是把許傑放在他身邊，随時監視他，定期上報，以防止他做出任何報複或者對家産有威脅的事情。

當然，除此之外，他也不能讓這個私生子給他惹出麻煩事。

“今天秦顧去你們片場了？”

方振山問出兩人見面到現在的第一句話。

“嗯。”方琰依然低頭吃着飯，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秦顧邀請你出演《故城》男一號，你拒絕了？”方振山又問。

“嗯。”

今天方振山讓他回來吃飯的目的在此，問出這個問題，方琰并不意外。

方振山繼續說着：“秦顧的身份你應該很清楚，你在娛樂圈混了這麽多年，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我想你應該不需要我再提醒你。”

從來沒有在方振山面前笑過的方琰這時突然笑了起來，唇角彎彎的，比不笑的時候好看十倍，只是那雙淺色的眸中盡是嘲諷。

“你或許不信，但是我再說一次，我不會跟方駿争家産。”

方振山瞳孔劇烈縮了一下。

“我現在已經不需要監護人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承擔後果，火燒不到方家來，所以董事長以後大可不必再如此‘關心’我。”

方琰說完就起身走了。

身後傳來碗具落地破碎的巨響和方振山的咆哮。

“我告訴你方琰別的事情我不管但這件事你最好當回事！秦氏集團太子爺方家得罪不起，你方琰，更開罪不起！”

走出方家老宅，方琰舒了口氣。

“回公寓。”他對司機說。

方琰住的公寓地處C區，是翰城公認的“老人區”，那裏居住的大多是上了年紀養老的人。方琰喜靜，除了營業狀态，不愛與人打交道，也沒什麽朋友，安靜的老人區很符合他的性格。

到了公寓樓下，方琰就讓司機回去了，自己乘電梯到7樓，在701門口停下，微微傾身輸入密碼，門應聲打開。

換下鞋子，外衣挂在門口衣帽架上。

他到櫃子裏拿出魚飼料，丢了一些到魚缸裏，然後看着圓形魚缸裏的金魚發呆。

外人豔羨他影帝的光鮮外表，卻不知道私下，他不過是方家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

親生父親處處提防他，警惕他，繼母不喜歡他。

他的助理是方家安排的，是方振山用來監視他的人。

他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沒有一個能說心裏話的朋友。

公寓裏冷清的只剩一只金魚陪着他，可是他的心事，金魚又怎麽會懂？

秦顧跟他可以說是完全相反。

秦家的獨子，秦氏集團太子爺，秦家唯一的繼承人，家庭幸福，父母疼愛，從小萬千寵愛于一身。他身邊有很多朋友，一堆小弟，其中不乏可以兩肋插刀的兄弟。

母親離世後，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快樂。

秦顧成了他灰暗世界全部的光。

但那已經是前世的事情了，這一世，即便沒有秦顧在身邊，他也可以很好的生活。

半夜，方琰洗了澡準備睡覺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

“你好，是這樣的，這部手機的主人喝醉了睡在路邊話也說不清，他手機通訊錄裏只有你一個號碼，你應該是他的朋友吧，你快來接一下他……”

電話那邊不停的說着，方琰已經整個人愣住。

因為這個號碼他再熟悉不過。

是秦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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