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到暖園時，已經是子夜了。

展夕軒只走到了暖園的門口，就站定不走了，我轉過身，“要回去陪你那十幾房妻妾？”

蕭紫毓說的那麽多話，我偏生只記住了這一句。

展夕軒沒有應答我的調侃，反倒是隐隐含着擔憂地看着我的臉，半晌，才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我一愣，轉瞬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我的臉，擡起手摸了一下，低低地吸了一口氣，蕭紫毓下手，可真是狠。

展夕軒垂了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黑水晶一般的眸子，“你今天……跟往日不大一樣。”

“哦？”我失笑，想起自己今天的一舉一動，臉上不免有些讪讪，“是不是特別沒有涵養，就像……就像撒潑的——”

我的話沒有說完，展夕軒淡淡說了一句，把我的話截斷了。

“你今天，很自然。”他擡起睫毛，黑水晶般清澈的眸子直直盯着我的眼，“根本不像以往那麽小心翼翼，你——好像氣勢很足，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這跟平時的你，跟我所認識的那個你，不一樣。”他盯着我的眼，“很不一樣。”

我心中顫了一下，無端的覺得有些心虛，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展夕軒又看了我一眼，卻沒有追問下去。他很自然地伸手過來，替我攏了攏我淩亂的頭發。

我的身子立刻僵硬起來，他的手指一頓，輕輕笑了一聲，說了一句“早些歇息”，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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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貂兒，對着紅燭發呆。

展夕軒說的沒錯，直到此刻，我才後知後覺地畏懼起來。

我竟然，出口罵了北蕭的紫毓公主？還打了她一巴掌？

她縱然再刁蠻，因為她堂堂的公主身份都不算過分，而我，不過是一個區區的郡主罷了，在北蕭，和我一樣身份的郡主，怕是數不勝數吧？

就算不說這個，她也是溆哥哥的妻，是我的嫂嫂。

直到此刻，我才開始生出層層的冷意，回想着在靖國侯府裏的一幕幕，我越想越是後怕。

縱然身為侯門千金，我從小都不是刁蠻的人，除非把我惹急了，我絕對不會先去冒犯別人。

展夕軒的話在我耳邊缭繞，我的手心越來越冷，臉上一涼，伸手一摸，一行淚已經從眼眶裏滑落了下來。

我不得不承認，我還是戀着程家的。

展夕軒說我今天天不怕地不怕，仔細想想，确實如此。

我嚣張到敢去攔公主的銮駕，後來又說了那麽多尖酸刻薄的話，甚至以至于和公主大打出手，雖然我不斷地暗示自己，我會這麽做，只是為了溆哥哥，為了沈姐姐，其實不盡如此。

——我只不過是，仗着那是程家，是靖國侯府。

仗着那裏有父親，有溆哥哥，甚至是，有爺爺。

在我內心的最深處，甚至是我自己都不敢去觸碰的最深處，他們永遠都在那裏。他們，永遠都會保護我。

我似乎是刻意地不想去觸碰一些事情——比如，我已經被趕出了程家。

如今，以後，我只是沒有姓氏的阿澈，再不是以前那個侯門千金，明澈郡主。

我盯着紅燭，看到眼睛發脹，原來，不過是，十四年來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