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說說客

顧雪銀和吳月華臉上的笑容同時凝固了,微風輕輕拂過,碎成了一塊一塊的掉下來,碎成了渣渣。

顧雪銀心痛如絞,又是周寶璐!又是周寶璐!又是周寶璐!怎麽哪裏都有她,回回都是她?連公主都上門來找她,她到底有哪裏好?

而吳月華則是深深的失望,她居然又跟着這個蠢貨出來丢了一次臉!真是個蠢貨,連什麽都沒搞清楚,就上趕着來說話,果然爛泥扶不上牆。

幸好自己還沒來得及說話,還沒有更丢臉。

吳月華小心的,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拉開與顧雪銀的距離。

話說成這樣,顧雪銀再傻這個時候也不敢上前說話了。

正在大公主看着這兩個傻乎乎的不知所謂的姑娘開始不耐煩的時候,周寶璐終于從那邊過來了,大公主一眼看見就笑起來,從車上咚的跳下來,吓的旁邊的宮女連忙上前扶着:“主子您小心點兒。”

大公主揮手:“小璐小璐。”

周寶璐扶額,快步走過來福身請安,被大公主一把拉住:“怎麽總那麽多禮。”

周寶璐見顧雪銀和吳月華在一邊站着,都是一臉的尴尬樣兒,心中已經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這是搶着攀高枝兒沒攀上的,到底在自己家裏,她也不好幹晾着她們兩個,便笑着介紹了一下,大公主也随意,随口就對女官說:“原來是她們家表妹,我還吓一跳,怎麽沒見人出來,倒來了兩個不相幹的,她們好像在請客吧,我橫豎來了,包二兩銀子随個禮罷。”

二兩銀子……周寶璐又想扶額了,這是打發奴才呢?

大公主又回頭對周寶璐笑道:“看這樣子,她們大約也沒請你,我也就免得過去坐了,嘻嘻,反正你閑着,你陪我說話兒。”

然後就扯着周寶璐說:“走,咱們去你屋裏坐坐。”

她這樣風風火火的樣子,周寶璐也拿她沒轍,只得對顧雪銀說:“表妹且去招呼姐妹們,我與大公主說幾句話兒。”

大約是為了顧雪銀,楊夫人故意拖着時間不過來給大公主請安,奇怪的是,連曾氏也沒來。

顧雪銀差點兒沒把牙咬碎,只得回後頭去,一邊走一邊還在想,剛才才說公主來了,叫小姐們預備接公主,這會兒沒來……回去要怎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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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周寶璐這個禍根!

顧雪銀在咬牙切齒且不提,周寶璐雖然摸不着頭腦,也只得引了大公主去自己屋裏,路上問她:“您怎麽出來的?”

大公主道:“明兒大姑母的壽辰,我請了旨,提前出來拜壽,讨碗壽面吃。出了宮,我就先彎過來了,等會兒再過去。”

“怪道您穿的這樣齊整,半點兒也不像偷出來逛的,還吓我一跳,這是有什麽要緊事嗎?”周寶璐奇道:“按理沒什麽事啊,看您這心急火燎的,跟上火了似的,還叫我心裏頭打起鼓來,去我屋裏,我給你泡杯菊花茶喝,那還是我大姑母前兒賞我的,頂好的杭州白菊,最是下火的,你要喜歡,回頭我包一包給你試試,也免得你找人要。”

“這個成!是小朵的那種不?上回內務府送的菊花,我瞧着大朵,就不愛喝,都送父皇了,不過估計父皇也不愛喝。”大公主唠唠叨叨的應着,卻是留神打量周寶璐的神情,見她雖然唠叨依舊,神情間卻有幾分萎靡,幾分郁郁,穿的如此鮮亮,也映不出明麗之色來。

唠叨,那是周寶璐對親近之人的慣常态度,不管是面兒上親近還是心底裏親近,她就願意說話,張嘴就是一串子,拉拉扯扯什麽都說,只是對着旁的人,她就沒什麽話,一句一句的,說的又慢聲慢氣的,就好像十分不情願一樣。

周寶璐跟大公主進了自己的屋子,大公主進門先看窗子,見四處的窗子都開着,就對着後頭院子的那一扇關着,她也不客氣,也沒架子,誰也不招呼,直接過去打開來,見窗棂上一溜帶着三個一模一樣的錦緞包兒,啧了一聲,依舊把這扇窗子關上。

吃了閉門羹了,不對,閉窗羹,啧啧,怪道上火呢。其實吧,她總覺得她哥不地道,勾搭小姑娘,還藏頭露尾的,這不是欺負人麽!

不過她哥太兇,惹不起,只能硬着頭皮來替他跑腿兒。

大公主轉過頭來,見周寶璐沉靜的看着她,大眼睛黑沉沉的,似乎特別悲傷。

周寶璐靈透,見了大公主這樣的舉動心裏頭就明白了幾分,前日大公主男扮女裝到武安侯府,過來說話的就是黃公子,顯然,黃公子是她或者大殿下的手下人。

大公主是沒什麽架子的人,也缺少一點上下的講究,手下人處的好了,她來幫個忙說句話,這種事真幹的出來,周寶璐沒有覺着這裏有什麽不妥。

大公主斟酌着坐過來,平時話倒是多,這會兒要說正事了,她有點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心裏頭咒罵着她哥給她找的好差事,都不知道怎麽說才好。平日裏罵人雖然是一套一套的,可這會兒說這樣的話,可真難。

周寶璐也不開口,只一徑沉默,先前那一點兒親熱的唠叨勁兒都沒了,這樣子的周寶璐,大公主還真的有點發怵。

好一會兒,大公主才破釜沉舟,決定開門見山的說,也免得彎彎繞繞,自己不擅長不說,還得零碎受罪:“小璐,我這是受人之托,也就是問問你,你幹嘛不收下那些東西呢?”

周寶璐半晌沒說話,好一會兒才說:“大公主這是想要我的命吧?”

大公主一個激靈,哎喲,糟了,自己找不着話開頭,這急着一開頭就忘了忌諱,周寶璐這可是閨中貴女,和自個兒不同,身為公主,金枝玉葉,有君的名分,這名節之類就看的不那麽重了,扯上天家,沒人敢胡說八道,敢在外頭傳話。

看本朝的公主們行事,別說私底下了,就是明面兒上,又曾把什麽人放在眼裏過?

太宗朝嫡出的喜德公主養面首,直接帶去禦獵苑打獵,三天才回家,驸馬屁也不敢放一個,倒是驸馬的妹子看不過眼,又自持自個兒是國公夫人,回娘家的時候,當着老太太跟前說了一句教訓的話,當即被喜德公主劈手一個耳光,随即揚長而去,誰又能拿她怎麽樣?

可不是公主,就沒有這樣行事的。

周寶璐也不行。

大公主連忙誠懇地說:“怎麽會呢?這事兒我半點也不知道緣由,就是替人帶個話兒,你只管放心,不管你說什麽,絕不會有一個字落在外頭!”

周寶路依然搭着眼睛不說話,大公主急的了不得,賭咒發誓,連早逝的靜賢皇後都搬了出來,鼻尖上都出了汗了,周寶路這才掀了掀眼皮,輕聲說:“大公主跟我說這個什麽意思?”

大公主忙說:“我就是替他問一句話,真沒別的意思。你若是肯說,就說一句,若是不肯說,那也就算了,我也就算齊活了,只管回去叫他老實當差也就罷了。”

周寶璐沉吟了半天,終于開了金口,和平日裏的唠叨不同,她慢慢的,非常簡單的說:“那行,既然非要問,你跟他說吧,那一日我跟他的話,算是最後一回了,他記不記得不要緊,我終究不會忘的。”

那一日大公主是躲在一邊偷看的,當然知道他們說了什麽話,她猶豫了老半天,說:“我再問一句,就一句行不行?”

周寶璐霍的站起來,竟也就不管這金尊玉貴的大公主還在這屋裏,轉身就出去。

大公主尴尬極了,可是又沒法子,只得厚着臉皮追過去,拉住周寶璐:“小璐小璐,你聽我說這一句,若是……若是他身份夠娶你,你肯嫁嗎?”

周寶璐恨的牙根兒癢癢,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容易倒過氣兒來,轉過頭去,一字一句的說:“大公主不足性,只管拿把刀子來把我殺了,不用說這樣的話惡心人!”

挨了句這樣的話,大公主倒是喜逐顏開起來,忙圍着周寶璐打躬作揖的賠不是:“我常常說渾話,都是不過心的,別說我父皇常恨不得削我,就是我自個兒,回過神來也得自己打嘴巴子。小璐你生氣我知道,我自個兒說錯了話,怪不得小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再沒下回了,小璐,真的全是我的錯,我給你賠不是,你看我是個渾人,別跟我計較,小柔說你是最大方不過的一個人了,最是會疼人的,就疼我這一回,今後我多孝敬您……您只管瞧着,受用着就是……”

賠個不是都唠唠叨叨嘴裏全是渾話,周寶璐都被她氣笑了,還孝敬!誰敢當她的孝敬呢?怪道宮裏的人都說這位金枝玉葉不着調呢,連外頭貴婦人們議論起來也都搖頭,倒也真沒冤枉她。

這麽一笑,周寶璐也沒法繃冷臉兒了,便走回去坐着,大公主笑嘻嘻的過來挨着她坐:“小璐果真是個大方人,要是換了我,早大耳刮子打她咧!不過小璐你放心,你仁義我也義氣,你這事兒,我是絕對不跟人說一句的,回頭我就去教訓那混蛋,真不是好人,欺負我們小璐!太壞了,他活該!”

一邊說,一邊觑周寶璐的神色,見她神色還是平靜的,就是眼中黑沉沉的見不到底,看着都叫人難過。

周寶璐心中的确難過,也不大想理她,大公主唠叨了半日,周寶璐只是嗯嗯的應着,大公主就說:“我得去平寧姑母府裏了,你萬壽節進宮來不?我替你預備好東西吃。”

周寶璐點頭:“嗯,會進宮的。”

大公主便揮手:“那成,我等着你,這會兒我先走了,你忙去吧!”

到底周寶璐還是把她送到了二門,這個時候,楊夫人才帶着曾氏陳熙晴和其他女眷來叩見大公主,周寶璐恍然大悟。

楊夫人定然是為了給顧雪銀騰地方,特地尋事把曾氏拉住了,不讓擾了顧雪銀的機會,所以拖到了這個時候才出現。

怪道楊夫人看着周寶璐,臉上顏色就不那麽好看了,定然是想不通為什麽送大公主出來的不是顧雪銀,竟然是周寶璐?

周寶璐別過頭,實在沒什麽心情再去管楊夫人臉上的顏色,倒是大公主瞄了一眼,拉着周寶璐的手笑道:“說好了啊,萬壽節定要進宮來,我等你,你若敢不來,我打發父皇的禦前侍衛來逮你!”

真是再叫人想不到的親熱,明顯之極的另眼相看。

大公主嘻嘻的笑着,又特地對陳熙晴揮揮手,這才上了馬車走了。

楊夫人立刻問:“怎麽是你送大公主出來的,你銀兒妹妹呢?”

周寶璐垂着眼皮答:“銀兒妹妹大約在後頭招呼姑娘們,大公主來找我的。”

“找你!”楊夫人不幹了:“公主能有事兒找你?找你做什麽?就算是找你的,你就引去自己屋了?後頭那麽多小姐,就不叫見見公主?這是什麽禮數!老大媳婦,你是怎麽教導她的!”

這個丫頭果然跟老大媳婦一樣奸猾,公主來了,就往自己屋裏引,把銀兒撇的遠遠的,可嘆銀兒老實,竟果然就沒出來!若是出來,拜見了公主,公主怎麽着也要賞臉到後院坐坐呀,就她能這麽不動聲色的攔着!

周寶璐沒心思跟她打花腔,頭也不擡的說:“也沒什麽要緊事,大公主來邀我萬壽節那一日進宮去,要和我說話兒。”

楊夫人越發氣的不輕,她覺得周寶璐簡直是特意說給她聽的,有意炫耀。

可是剛剛大公主走的時候說的話,楊夫人還真沒敢起心思攔着,何況就算沒有大公主,靜和大長公主她也得罪不起的。

回頭就只對曾氏撒氣:“既然璐姐兒要進宮去,你好生帶着,別失了規矩,丢了咱們家顏面。叫人看見,不說是咱們家沒教好,到時候說是公主府沒管孩子,咱們反倒不好辯解。”

曾氏只得答是。

楊夫人又說:“論規矩,還是銀兒學的好,倒時候若是姑娘們在一塊兒說話,叫銀姐兒多看着些璐姐兒,有什麽不對,早提醒着,又能彌補。”

這句句話都很不好聽,周寶璐卻無心在這上頭,只是聳頭搭腦的,沒精沒神的自個兒回屋子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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