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進化

游弋自黑暗之中醒來。

他的腦中有很多的聲音,雜雜亂亂理不清思緒。他下意識伸手捂住雙耳——而後整個身子往下滑了滑。

少年迷茫地睜開眼,看見季仲卿近在咫尺的臉。溫熱的手掌撫過他的額間,恍若春風拂野。

“醒了?”季仲卿将游弋抱的更緊一些,“難受?”

季仲卿是在小秘境內一處被隐藏的地域找到少年的神識的。被束識陣捆綁住的少年的神識窩在一棵巨大古木的枝頭,意識飄渺。劍修不敢違背方才那人的意思,讓游弋神識歸體後,只得在一旁守着,直到一陣風把少年給吹了下來。

兩人如今在回宗的路上,而其餘的弟子早就走遠了。季仲卿忙得很,大抵知道某些受傷嚴重的——比如淩霄閣的那位唐芋忻——還得由人送回去。

游弋眨眨眼,啞聲道:“不,還好……”他用雙臂環住自家大師兄的脖頸,向四周望去。兩人還在半空之中,四下無人,遠方扶搖殿樓群的影子隐約可見。

酸脹感在他的體內湧動,經脈澀澀的疼。他體內的靈氣已經太過濃郁,此時最好化為本體好好消化,借此築基,但季仲卿在此,總令他有些慌張。

劍修也不再說話了,兩人自半空落下,回到桃源。喬中楠正蹲在院子門口孤零零地守着,猛然見到兩人不禁一愣,傻傻道:“小師弟你的臉好紅……”

游弋擡起一只手蹭了蹭臉,确實有些燙,估計是憋住進階欲/望帶來的後遺症。季仲卿沒有理會這個家夥,留下一句“待着”,便抱着懷中的少年回了屋裏。一揮衣袖将這幾日積的塵灰卷開,季仲卿快步上前,将游弋安置在床上。

季仲卿想要直起身子,卻被游弋勾住脖子動彈不得。他微微一怔,垂下眸子看着少年的表情——游弋微垂着頭,臉上是不自然的紅色,雙耳也燒紅了。劍修仿佛在其中看出了別的意味來,比如羞澀?

羞澀……季仲卿心中不由一緊,他抿着唇,半晌問了一句:“何事?”

游弋的頭更低了一些。少年的神色淡淡的,目光卻忍不住往季仲卿的身上偷瞄,一不小心撞上劍修的目光時,卻又僵硬且不自然地移開了。

“大師兄……我……”少年似乎很想鎮靜下來,聲音卻不由自足的發飄,“小秘境之中,看見了一些幻象——關于、關于道侶之事。”

那種強忍着尴尬與羞意的模樣,再配上偷偷瞄着卻不肯正眼對上對方雙眼的模樣,簡直和在臉上寫着“大師兄我似乎對你有什麽不太好說出口的情感”無異了。季仲卿的眼神裏多了些什麽,他一只手托住少年的下巴,挨近了問了一聲:“嗯?”

那一聲的尾音上挑,讓游弋的心中冒出了一個詞,“邪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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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你畫風怎麽了!

游弋風中淩亂,面上卻依舊維持着慌張。感受到劍修挨近了幾乎要吻上來,那慌張之中也帶了幾分真切。他一手推在季仲卿的胸口試圖把這人推開,但顯然是徒勞的。

“小師弟看見了誰?”将少年半環進懷中,季仲卿壓低聲音問道。

游弋渾身一抖,覺得在這樣下去該出事了——擦槍走火貞操丢失什麽的,太嚴重了好嗎!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蠕動着逃出那個令人窒息的懷抱,顫聲說道:“我……大師兄,我要築基。”

季仲卿的動作一頓,靜靜看了故作鎮靜的少年半晌,才起身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在房內以靈石布下聚靈的法陣,他将一瓶丹藥放進少年的手中:“我在院外守着。”

游弋輕輕嗯了一聲,瞧瞧看着青色的背影消失在掩去的門外。屋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大抵是設了結界。

“……情況是不是有些失控?”游弋揉着面目自言自語,而後被體內的酸澀感刺激得一龇牙。再也不敢亂想,只好盤膝坐下,認認真真地沉下心思準備築基。

當然,在這之前,他還得換個形态。

在幾次吐息後,游弋倏忽渾身一顫。房間內忽然鼓起一陣狂風,游弋的身周有紫色的氣息黏附。一陣朦胧的光在房間內彌漫,少年的身子抖動的越發厲害,甚至連牙齒都在打顫。半晌,那些光芒突兀地一盛,卻被結界阻擋在內。光輝在短暫的凝聚後緩緩散去,而原來的位置,少年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一盆……透明的植物穩穩地紮根在一個玉盆之中,裏邊放着肥沃的黑色土壤。那植物的每一片可以被稱作葉子的東西,都鼓鼓囊囊,圓得像球——如果是在游弋的前世,這大抵會被稱為,多肉植物。

是,就是那種看起來肥肥的、圓圓的、可愛極了、只會讓人覺得十分蠢的植物。

當然游弋的外形并沒有那麽的……嗯,蠢。

葉子按蓮花的形狀排列,透明的扁圓葉子是剔透的,仿佛水晶。那些葉子緊緊地擠在一塊,其內隐約有白色的紋路,似乎有氣息在其中流淌。它們原本該是紫色的線,卻不知因何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游弋試着蠕動自己的葉片,但那些家夥胖乎乎地擠在一塊,幾乎沒有移動的空間。

他有些洩氣,仿佛又回到了那麽多年之前那棵被同伴們嘲笑的時代。更何況在小秘訣的古木處得到了一些好處——如今連魔氣都自動地內斂了,一點威勢都沒有。當年還能夠靠木心蓮的名聲找點僅存的尊嚴,而如今估計丢到了草叢裏……就沒人認得出了。

——至于築基?他“看”着不遠處的那個玉瓶……反正夠不到,睡一覺好了。

“大人你果然是木心蓮哎。”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嗜血藤痛苦地從藥園之中鑽了出來,縮在房間的角落瑟瑟發抖。但嘴賤依舊:“大人我們來**吧!”

“……滾。”

“可是木心蓮不是在雙修方面……”

“那有輪不到你。”游弋真想翻個白眼。他感受着體內自行流竄着的靈氣,抖了抖葉子,“把築基丹給我丢過來,埋土裏。”

“哦。”嗜血藤蔫蔫地照做,嘴裏嘟囔着:“便宜那個死劍修了……大人打算睡多久?”他用紙條挑開玉瓶的瓶塞,一股腦地将十數粒築基丹倒進了盆子裏。

游弋感受到困意已經上來了,迷迷糊糊地擺了擺葉子:“……大概……四五天吧。”

哦千萬別睡個十年百年了,免得大師兄被人勾跑了自己還得暴露,游君臨也快稱霸世界了。那還有他啥事兒——昏睡過去之前,游弋如此想到。

于是千萬年後,一株孤獨的草在外太空的塵埃群裏醒來……才怪。

……

…………

半個月後。

桃源寂靜依舊。季仲卿站在院外,目光淡淡地看着滿院子瘋漲着将屋子包圍的野草,聽着耳畔的鳥鳴溪流聲。桃花已遲,滿地落紅,日子已經轉入夏季,但季仲卿依舊未将一身的厚青衣換下。他站在落花之中,靜靜等待着什麽。

一股氣勢洶洶的狂風自屋內爆裂開來,并将劍修布下的禁制給破壞了。季仲卿眉頭一皺,心想小師弟進階的氣勢也太強了一些。

然而這還未結束——天空之中陰雲聚集,狂風自山外拂來,季仲卿仰起頭,看見了高空之中凝聚的雷電。

雷劫?

一種荒謬感在季仲卿的心中升起——莫非小師弟與他一樣來自于第九重天?不,小師弟身上的氣息與感覺都不對……那又是怎麽回事?

能在築基之時便引來雷劫的,幾乎可以肯定他未來的成就之高了。但這些人群種族都聚集在上三天——可按照翁軍曾與喬中楠說過的,所謂游家的境界還碰不到。

那只能是小師弟自身出了問題……

無數的疑惑在劍修的腦內聚集,而雷電早已蓄滿,不再遲疑,化作圓柱罩下。破去禁制的小院裏一股氣息浮在半空堪堪将其撐住——大抵是不想這方院子遭到破壞——那些雜草早已凝結在一起沖上半空,飛蛾撲火般,被燒個幹淨。

這一場對峙持續了三炷香的時間,季仲卿不得不起身将窺視者阻擋在外,一面欣慰一面無奈。他站在半空,将趕來的吳笑帶到一邊,簡單敘述了一下情況。

殿主大人也有些許的吃驚,他側耳聆聽見什麽,倏忽一笑:“小徒弟大抵不是人類罷。”

伴随着這句話的落地,那聲勢浩蕩的雷劫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季仲卿粗略地掃向四周——大抵有數十人聚集在半空。吳笑面不改色地将嘴角的芝麻粒兒抹掉,振振衣袖一臉仙氣:“我擋着,你去看看。”

季仲卿應下了,禦劍往院子方向而去。桃源內被洗劫了似的一片狼藉,但那些桃樹們卻格外精神——它們抖着焦了的枝條,以凡人都能辨別出不對的速度瘋長着。不過片刻,那一片桃樹便重新長出花苞,在一瞬間靜靜綻放開來。

劍修推開幾乎要破碎的木門入了屋內,但房內空蕩蕩的,哪裏有少年的影子。

唯有一盆胖乎乎的植物擺在完好的床面上,葉子發顫。一旁鋪滿灰塵的地方排列了一行字:“若有所得,尋道而去,勿念。”

季仲卿揮開衣袖将塵土吹散,目光落在那盆植物之上。

……并非人類,難道這是小師弟?

不,這模樣大抵只是尋常的仙植。倒是挺像木心蓮——那種傳說之中的雙修草來着。他又仔細打量了這小家夥幾眼,最終抱了起來。

——替小師弟先養着吧,看着倒是挺可愛的。

然而季仲卿并不知曉他來前屋內的情景:當時某植物堪堪醒來,後知後覺地發現怎麽也變不成人形了。

嗜血藤被召喚出來替他寫字。

“大人你沒事吧?”

游弋目光憂愁:“大概……吧。”他總有種不詳的預感……像是要進化了,這是好事。可重點在于——他這種族有個被動技能,叫做進化後必發/情。

……大師兄你倒是把我丢出啊!待我進化成功自行解決完畢再回來找你!

游弋真想戳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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