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拳頭
“真是卑微的奢望呢,只可惜,你早就失敗了。”
游弋的表情淡淡的,甚至那笑意粗略看起來還帶着溫暖的意味——當時在唐芋忻感受來,那雙捏住自己脖頸的雙手熱得燙人,又冷的刺骨……她有些恐懼茫然地瞪大眼,似乎難以理清發生了什麽事。
游弋雙手一松,向前一推,将少女的身軀重重的甩在不遠處,滑開很遠。唐芋忻劇烈地咳嗽喘息着,這具神使拟成的幻體開始不大穩定地忽隐忽現。
但少年依舊是微笑,仿佛溫和的面具融進了他的面容裏。
“看來我的設想沒有錯,這裏是神識之境。”少年偏過頭來望着自己的手掌,崩直彎曲那些纖細漂亮的指節,眼裏漸漸浮現了一種冰涼的狂熱來:“力量。力量的感覺……”他在稱頌,卻冷靜依舊,矛盾異常。唐芋忻撐起身子驚懼地望向少年,一手握住了她的傘。
游弋瞥過來,笑道:“莫怕。不過是損去神識一二——你大可到師兄身前告發我:我是什麽人,如何兇殘迫絕人性命,與你一般。”最後一字咬的尤為重,仿佛一種脅迫。
一面說着,游弋一面往四周望去,大抵在尋找什麽。許久未果,他便在此間喊了一句:“你不吭聲,便當你同意了。”
邁步來到唐芋忻身前,游弋微微彎腰。不及說話之時,一面傘在他面前撐開,傘骨模樣優美,傘面還泛着油光。一界傘,傘下一世界,頂級的防禦法器——可惜是個拟體。游弋微微後退一步,在少女帶着顫的舒氣聲響起的同時一步向前,一拳狠狠地砸在其上。
……既然是神識之力組成的世界,他并不介意幹脆一些,幹一個簡單粗暴的體修才會幹的事。
被凝練的富饒的神識塑造而出的那只右臂,在空中揮出一道弧度來。在手臂就位後推進的過程之中以不可想象的力度撞擊此境中每一寸的空間——不大堅挺的空間之中頓時被這一拳打出一條虛無之道。細小的碎片般的東西還浮在半空之中時,游弋那看起來可觀賞性大于實用性的右臂已經落在了傘面之上。
但那柄作為神奇法器一員的一界傘只不過是此境模拟出來的存在罷了。他的拳把空間蕩翻,自然不會害怕什麽模拟的産物。一界傘幾乎沒能堅持片刻,便在出什麽拳下化作了漫天碎片以及唐芋忻再難以掌控的神識。
但這一切依舊沒有結束。
那個拳頭還在前進,所向披靡,最終從唐芋忻的額間抵上,穿透了那具單薄的身子。少女還有些迷茫,她憤怒地顫抖着身子,最終被蕩漾開來的拳風撕碎。
游弋現在空蕩蕩的世界之中感受了片刻,但季仲卿的神識氣息确實沒能再進來。少年有些疲憊卻難掩興奮,他盤膝坐下恢複着氣息,內心卻想着,以後大抵可以嘗試體修——畢竟在魔修之中,這些家夥的攻擊最有效益——當然,法修的技能他可不會丢棄。
……不過,會吓壞大師兄的吧?
這個奇異的思緒一冒出,就被千千萬萬的思緒捶打着壓了回去。但游弋試着壓了壓嘴角,怎麽也不能将臉上那些缱绻的神情壓下。他放棄了索性肆無忌憚地想起季仲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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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大師兄已然成為了我的道——那麽,大抵不用再擔憂此時歪入魔道了。游弋擡起一只手,感受着那之前被握住時虛無卻真實的溫度,不由笑開了。
但下一瞬,他又思考起唐芋忻來……
就算她向大師兄全盤托出又如何呢?不過是懷疑——也算是給大師兄一個心理準備罷?她是注定失敗之人,他可以懼怕她手中之傘,卻從不會懼怕她那些令人不爽的小心思。
大師兄都陷進去了……憑什麽我得讓出來?真是個傻孩子。
……
…………
游君臨微微喘息着,他望着不遠處神色淡定的大塊頭——翁軍,努力抑制住發抖的*。對方正非常冷靜地撩起衣袖,讓游君臨不得不懷疑方才那令他吐血的一拳是否僅僅是熱身。
……而事實确實如此。
游君臨害怕了起來,他再怎麽厲害也沒辦法跨越那麽多層次把眼前之人挑下,即使是逃,他又能逃到哪裏去?
但不應該是這樣的……那個獲勝之人,分明就是自己。
為什麽不一樣了,為什麽?那些屬于我的榮耀,寶物,女人。究竟是為什麽被奪走了?
這種不甘的思緒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他喘息着,滿心憤怒,沒有發現煽動他情思的紫色氣息,一點一點滲透入他的骨子裏。那些是魔化的種子,這怨恨是魔化的催化劑——劇情已經被抛棄了,游君臨甚至走向了一條沒有光明的路。
真是喜聞樂見。
但這些思緒對于鬥争而言半點作用也無。翁軍自由前行,已經來到了游君臨身前。他肅着面孔,帶着對游弋遭到毒手的不滿,打算把眼前之人揍一頓。
但異變突生。
空間蕩漾開來,到處都有翻滾的水紋。翁軍警惕地後退半步,被這片空間的意識包裹着,毫無駁回空間地送了出去。
游君臨來不及欣喜,便見眼前某處突兀地凝聚起一片光點。虛無之中的靈氣聚集,開啓了一扇門,那些帶着威嚴的光自門內透出,照耀在他的面孔之上。
游君臨遲疑地走過去——那确實是他的機遇沒錯。原本這次應該輪不到他了,但天道意志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做了一點手腳。原本的流程來看,靈識還應與男主大人有一場交談,但此地空間的靈識大抵是不太愉悅,于是少了親自授技的那一幕。
靈識此時正在與游弋交談。
少年是被突兀地送到此間來的,他當時知道空間靈識的存在,但內心卻無半點欣喜。他明明還得碰上一個人,比如游君臨——或翁軍。但誰都沒有出現,而自己則必須面對這曾經試圖滅殺自己的空間之靈。
四周是一片漆黑,唯有一個光團自由發出的亮光在忽明忽滅。游弋沉默地站着,許久未言語。
一片光幕出現在游弋身前,上面是游君臨收取財寶丹藥時的模樣。
游弋皺了皺眉,心想這樣也可以?
這時,靈識說話了。它大抵是為了傳遞意識,特意在光團中央幻化出一個人的嘴:“我很抱歉,但宿命扭曲得太過厲害,若今日讓你勝出,影響的将是九重天的安危。”
游弋沉默着。
“為了補償你——”人影的聲音毫無起伏,肅然淡漠,“我為你準備了一個東西。”
狂躁的靈氣湧動,游弋發現自己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法陣,四周鑲嵌着靈石。以他那不太厲害的知識儲備來看,勉強發覺這是一個傳送與聚靈類似的大家夥。甚至由不得他拒絕,法陣就已緩緩運轉起來,明亮的白色光線在這個空間之內延伸,将少年包裹成一個巨大的繭。
而後這片空間又黑暗了下來,又空虛無比。光團昏昏欲睡地呆在黑暗的最中央,思索着什麽。
許久,它道:“你來了。”
可怕的劍意徑直将這片空間撕裂出一個口子來,空間夾層內的風暴席卷而入,卻不知被何剪斷了。一身青衣的劍修一手提着誅凡之劍,一手扣緊懷內那具少年的軀殼,神色帶寒。
“他在哪裏?”季仲卿問道。
光團不答,反而道:“季家小子,果然還是這樣沒大沒小的脾氣。”
那熟悉的語氣,仿佛舊人,而季仲卿曾經确實聞見過同樣的話語。但那個人怎麽可能在這兒——對于九重天的天人來說,此境簡直是堆滿塵屑的肮髒之地。
“大概等來年你歸來之時,會重新熱鬧起來吧,還有那位癡人……”它的聲音詭異地一頓,知趣地移開話題,“你懷裏的娃娃在封鎖境外古木枝頭,那是他一場機緣,殼子送過去後別搗亂。”
季仲卿皺着眉低頭看了懷中少年那張神色淡淡的面孔一眼,憋下了心中的話語無數,自來時那道未閉合的裂縫處離開。
未聽見空間內光團一聲興趣盎然的“啧”。
……
…………
九重天的最高處,一人從打坐之中醒來。他伸出幹糙的手指輕輕一撫面前的碑牌,其上刻有繁星無數。
“游弋……”他念着這個名字,一手點在某一顆星上許久,仰頭一望。
天穹處是一片漂亮的星幕,沒有薄雲掩蓋,清晰透亮,仿佛伸手便可以摘取。此人尋找片刻,倏忽發出一聲帶了幾分吃驚的“咦”。
“偏得太厲害了些。為了季家小子不發瘋把下面的天捅穿……罷了,就當我難得發了善心。”他自言自語着,接下腰間一壺酒,席地而睡。
一股濃郁的酒香在此處蔓延開來,花木蔫蔫,仿佛已然醉醺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