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鎖仙〔上〕

離開游家之時,遠方雷聲已盡。

小極天的禁空令游弋破不開,為了盡快趕往布陣之地,他把剛出關的嗜血藤給放了出來。這只進化過後的藤蔓渾身長滿了鱗甲,通體是幽幽墨綠,摸上去的手感如蛇一般涼滑。

“老大。”它嗤溜一下游了過來,親昵地把游弋捆上後背,一面往魔物指示的方向疾行,一面問,“趕上好戲了嗎?”

游弋拍了它一下,動作卻不顯兇意:“什麽好戲,大難還差不多。”他往天穹的盡頭眺望,漆黑的夜雲完全籠罩了鎖仙陣所在方向的遼闊天域,光刃已逝,雷鳴猶在。寒凍的風自遠方拂來,游弋不由得一哆嗦。

他嘴上與嗜血藤貧得歡,心中卻并不是如此的輕松。季仲卿那一句“有人助他”一直硌在他心頭,能讓劍修忌憚的,又閑的蛋疼自至頂跑下來找人麻煩的,會是誰?

游弋驀地想起合歡宗與雪域宗身後的朱雀山——朱雀。

游弋的心沉了下來。

他記得,朱雀的修為在季仲卿之上!

“魇陌。”稍穩心神,游弋把懷裏龜縮的鳥兒捧了出來,“一會兒,我需要你為游君臨織一方夢境。內容就——”

劍影乍見!

嗜血藤的藤身極為靈敏地一擺,堪堪避開這極為兇悍的一擊,卻不得不停下腳步。游弋也跟着一晃,愣了片刻嘴中繼續對魇陌吩咐:“內容就是他與鐘媛媛的記憶。”

說完這句話,他才擡起頭,冷冷望向擋路的那人。

攔路的是一個女子,一身湖藍色長裙,面掩薄紗端靜而立。她手持一柄極細的長劍,劍尾墜着什麽,在濃郁的夜色之中難以探清。但一心急于尋找季仲卿的游弋并不想去探尋——朱雀再加上修為暴漲的游君臨,即便有守在陣法處的翁軍幾人相助,也很難拖得太久。他必須,必須要早些趕過去。

契器發燙,雙珠禦将劍修的方位每隔片刻便重新報與他。

游弋笑了一下,“滾!”

發頂至額間,先前由季仲卿指尖劃過的那道肌膚忽然爆發出一陣刺目的光。一聲比方才女子的那一劍更加淩厲的長嘯破裂天穹,雪寒的光仿若閃電,野蠻地朝女子直面劈去。對方一聲急促的輕咦,連忙揮劍去擋。再回神時,天蒼蒼野茫茫,唯剩荒野間一個疾馳離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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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中年男人在女子身旁現身:“小姐不追?”

宮悅涵瞥了他一眼:“清秋說他脾性可好,這般急切一定是我礙着路了。我難道還非得做那讨嫌惡的人不成?”

男人噎了一下,“可他——”

“我原本答應你們婚約的提議不過是為了和那季仲卿打一架,可那人。”女子一面揭下面紗,一面哼笑,“竟一劍都不願與我比!我還想說這種家夥定然沒有姑娘喜歡——結果。”

她噗嗤一聲,那漂亮的眉眼正是游弋曾在心魔中見過的女子,“好一個沒有姑娘喜歡。不過如今,我倒是想到了整蠱他的法子。”

宮悅涵興致勃勃地一扶掌,也不待身後那人,徑直走了。

途間被如此一耽擱,游弋趕至布陣地荒地時,季仲卿已與一襲墨色的身影戰到了一處。朱雀修為只是略高于劍修一籌,卻擋着季仲卿無法顧及游君臨的那一方——憑借翁軍卿落等人自然是無法抵擋,凄涼涼地躺了一地,而游君臨則滿身灼灼烈焰,正伸手取向翁軍的心髒。

——轟地一身巨響,嗜血藤已放下游弋激射而去,墨綠色的藤身被游君臨沾了火焰的一手擊得焦黑。魇陌趁機潛了過去,也顧不着幾乎要被點燃的羽翅,發出一聲極為尖銳的嘶鳴。

本就應這奇異的進階速度而神智模糊的游君臨,精神上幾乎沒有防備。若是神識攻擊他還能憑本能回擊而避,但魇陌的能力只算得上是牽制,并無攻擊性,猝不及防之下,游君臨竟真的随之一愣,呆呆地駐步原地。

嗜血藤捆着他,趕忙往鎖仙陣陣心溜去。

游君臨的視野之中,扶搖殿寧靜如畫。落葉簌簌,風中有桃花沁香。四周的林蔭環繞他,唯獨一塊草地由樹冠縫隙間的陽光傾瀉照亮,一身鵝黃衣裳的小姑娘耳後墜着兩枚羊角辮,對他露出甜甜的微笑。

“怎麽才過來。”她蹦蹦跳跳地來到滿面茫然的游君臨身前,眨巴眨巴眼,“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

…………

在與兩位小弟分行之後,游弋查看了下翁軍等人的狀況,又留下了療傷養息的丹果便匆匆走了。此間的靈氣早被空中對峙的兩人打得混亂破碎,禁空令雖失了法效,但混沌切割的上空游弋也不敢妄自踏足。

季仲卿雖被朱雀打壓,卻并不易被打敗。察覺到幾分不妥的朱雀在避開劍訣的空檔往地面凝望,忽然笑了。

“能讓你這麽快晉上巅峰……這果然是株,我也很想嘗嘗的小草。”

他說得暧昧又惡意,果真毫不費力地将劍修激怒了。季仲卿徑直打出一劃劍訣,拉近距離時卻見朱雀一聲冷笑,竟在原地失了身影。

游弋腳下一錯,避開了朱雀方才瞬移後的順手一撈。他早料到了這臭鳥會針對自己,已警戒了許久,他不理會身後朱雀的腳步聲,邁着步子徒步往前走。

他很冷靜,方才他站的極近,首先是迫于兩人的實力,他貿然上前必然會拖了季仲卿的後腿,并後才是将神識四散,魔物廢了一番心思,終于找到了對付這位妖修的法子。

像是遁着季仲卿的方向逃離,游弋不動聲色地放亂步子佯裝成慌張無措的模樣。他身後的朱雀知曉季仲卿必然會來救,不可再拖,很快伸手把游弋強制鎖進了懷抱。

追趕而來的季仲卿一劍落空,沉聲道:“放開他。”

朱雀單手锢了青年,沒去理會季仲卿的警告與殺意,而是低頭對上游弋盛滿不安的眸子,溫柔地用一直手指抵上對方抿得緊緊的唇:“噓!”

“跟着他有什麽好的,不如你換個身份,做一株由我朱雀山庇護的小草,如何?”朱雀的語調輕松,卻又仿佛淬了毒,“不然這次再殺你……可就沒有哪個老頭來阻攔了。”

游弋瑟縮了一下,眼中恨意與畏懼交疊,翻湧錯流的同時卻乖巧地安靜下來。待那些多餘的情緒漸漸沉澱,魔物最終低下頭,甚至一只手不沾靈息地搭上了朱雀的胸口,像是在表示親近。

接收到季仲卿冷到極致的眼神,朱雀微笑着回視,說:“乖孩子。”

游弋微微前傾了上身,手掌按得更實。他小聲說:“朱雀大人。”

“嗯?”

“我思來想去……”游弋牽動嘴角,安靜地笑了,“還是我家男人更帥一些。”

這句不明不白的話說出口後,游弋便鼓動一身的靈氣注入掌心,朱雀剛察覺到不妙,便覺得胸口中有個半截條狀的東西,蠢蠢欲動地生根發芽——

被一掌揮開的游弋正巧落進季仲卿的懷抱,他擡頭剛想說些什麽,便被劍修有些兇蠻地堵上了嘴。這個吻一觸即離,游弋本是全心全意投入打鬥中去的,被這樣欺負,一時沒反應過來,臉竟漸漸地紅了。

他咳了一聲,任由季仲卿環着他憑空站在半空。兩人的百步開外,朱雀正捂着胸口,低頭發出微澀的喘-息。

“其實他上一次把我的神識喚去了至頂朱雀山,我逃出來的時候,沒想到落了半截枝葉在他體-內。”游弋低聲解釋,“我們木心蓮幼時吃的都是魔修的惡念與戾氣……他雖修正道,但心思卻極為複雜,沒想到竟能将那半截養活。”

“大概是吃了些朱雀血,這節木心蓮雖沒有意識且離了朱雀體內便會枯萎……但實際卻比我厲害得多,又處在這人的內部,戰力應該不錯。”

仿佛是印證了游弋的話,朱雀竟被這小小的一節蓮枝折騰得無暇顧及兩人。只不過片刻,原本風光無比的妖修便彎腰捂了眼,腥紅的血從他的沾染火焰的指縫滴滴答答地落下,夾雜着幾顆圓滾的紅葉。

這些紅葉并不怕火。

木心蓮吸飽了血,從朱雀的指縫間鑽出,搖搖晃晃地指上天際,這極為兇悍的生命力叫人心驚。朱雀無法,深知再強行滞留在此地于他恐怕會有大害,只得狠厲地掃了遠處遙遙觀望的兩人一眼。

他不得不先行離去。

游弋無辜地沖他的背影笑了笑,眼中卻無半分輕松的意味。他後仰了身子倒進季仲卿懷裏,被一雙微涼的手溫柔地撫上發頂額間,不由得心中一定。

如今,勁敵盡去,剩下的唯有……

魔物稍緩心神,在季仲卿懷中回眸望去。鎖仙陣陣心之中,被嗜血藤胡亂丢棄的游君臨正半倚在陣心的基築旁,滿面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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