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腰,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孩子,親親親之後扛在肩上。
“這是我侄子,楠楠。”擡了一下左肩,那男人笑着示意正笑得開心的男孩,繼而又同樣示意右肩上的女孩,“這是我侄女,梅子。來,你們倆叫叔叔。”
轉了個身,背對着雲一鶴,韓峻熹讓肩頭的兩個寶貝能看得見這位叔叔,然後,就在兩個性格外向的孩子争着打招呼時,屋子裏其他的家庭成員就相繼出現了。
有小孩,就必定要有家長,于是,兩個孩子各自的父母最先走了出來,跟在後頭的,是兩個老人,看着挺硬朗,而且眉眼頗為想象,應該是兄弟。而這并不算完,廚房的門打開後,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老太太,高矮差不多,只是一胖一瘦。這仍舊并不算完,最後的最後,從廚房裏,竄出來一條大狗。
韓峻熹的亢奮情緒,在看見大狗的瞬間,膨脹到極點。
放下兩個孩子,他撲上去就一把摟住正朝他飛奔過來的猛犬。接着一人一狗,就如同摔跤一般,以一種山水喜相逢的熱度和姿态,滾到地上去了。
韓峻熹牢牢抱着那讓人有點望而卻步的大型犬科動物,親了又親,将之壓住,嘴裏嚷嚷的,是“兒子哎!!爹想死你了!!!快讓爹看看你今兒又帥了沒有?!嗯!帥瞎路人狗眼!!趕緊,來叫叔叔!”。
一串令人側目的話說完,韓峻熹摟着狗,指着已經腳脖子都僵硬起來,後背如生芒刺的雲一鶴,而那大狗,也竟然粗重地“汪!”了一聲,算是在“叫叔叔”。
這,便是雲一鶴覺得颠覆的第二點。
韓峻熹所謂的兒子,竟然只是一條狗。
他早該想到的可惡!!!
“這是……黑背?”藏起翻卷的不甘心,他問對方,但沒敢靠近。
“啊,不是,這是‘蘇聯紅’,比黑背腿長,毛也短。”簡單介紹着,那家夥站起身,在大狗仍舊圍着他轉求愛撫的同時逐一介紹院子裏的一大堆人。
兩個小的,已經認識,兩對夫妻,分別是他的堂弟、堂妹和自己的愛人,兩個兄弟般的老人,确實就是一對兄弟,不過沒有哪個是他的父親,而分別是他堂弟堂妹的父親,至于廚房裏的兩位笑呵呵的老太太,則分別是兩位老爺子的夫人。
四個老的,四個大的,兩個小的,一條狗,這就是那天迎接雲總的禮賓司配置。
虧他還以為在這套結構緊湊的四合院裏,會有一次不是約會勝似約會的二人娛樂時間。
心裏那個自己已經扶着額頭頓足捶胸扼腕嘆息了,表面這個自己卻只得拿出業務性的潇灑俊逸,跟每一個家人逐一打招呼,用自己的人格魅力、穿着打扮、舉止言談,在最短時間內,迷倒這一群人。
于是,那天,韓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認識了一個“做生意”的雲老板,然後用那份沒節操的熱情,留他吃了一頓滿是硬貨的家常便飯。
素菜很少,其餘全是雞鴨魚肉,連湯都是冬瓜丸子湯,席間,雲一鶴碗裏的菜就沒斷過,而幾乎沒有一口是他自己夾的。韓峻熹那個叫“梅子”的小侄女一直閃着星星眼看着這位還不夠熟悉的叔叔,舉着兒童筷子,不間斷地夾菜給他。雲一鶴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自己會被個六歲半的小孩子撐死,背後的芒刺在接二連三的道謝中生得更尖銳了。
飯後,大家自然而然分工協作,兩對老夫妻負責收拾杯盤然後去廚房洗碗,兩對小夫妻則收起大折疊餐桌,掃地倒垃圾,孩子有模有樣幫忙清理席間放在餐桌下方的大號狗碗裏的食物殘渣,韓峻熹被家人以“去陪客人”為由“驅逐”出善後工作的隊伍,就帶着雲一鶴來到院子裏,逗狗,聊天。
“真不用幫忙?”雲一鶴問。
“不用,人家有分工,咱去了就是搗亂的。”擺了擺手,韓峻熹從地上撿起一個已經被啃到開花分叉亂糟糟的麻編玩具,甩給亢奮不已的大狗,然後彎腰裝着要搶奪。大狗自然本能地開始嗚嚕起來,呲牙咧嘴,有點恐怖,而韓峻熹還是一臉從容,好像溺愛孩子的爹。
“他不會太激動了就咬人?”雲一鶴問。
“不會不會,我兒子最溫順了,對吧大臀。”前兩個短句,是說給對方的,最後一個,則是沖着狗講的。
雲一鶴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會兒……你剛才叫他……”
“大臀啊,韓大臀。”邊說邊松開了跟狗拔河的手,韓峻熹摸了摸大家夥那黑魆魆的額頭,“你別看他是公的,屁股跟懷孕的母狗一邊兒大,倒是真挺壯門面。”
“這名字還真是……”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雲一鶴有點同情那長得足夠壯,表情卻足夠傻的狗了。
韓大臀同學讀不懂那份同情,就還是趴在地上,按住那麻繩玩具啃來啃去爽個沒完,而那個惡趣味的“爹”,則興沖沖介紹他的光榮歷史。
“我有一哥們兒,在郊區有犬舍,大臀是有血統的種公,算是跟我一眼就看出感情來了。”
“然後你就帶回來了?”
“是啊。”
“種公的話,應該很貴吧。”
“特貴。”
“你那朋友,就舍得給你?”
“丫不舍得也得舍得,我算是救過他一命了。”格外有幾分驕傲地挑了一下眉毛,韓峻熹指了指西廂房的一扇門,“走,回屋說,外頭忒熱。”
點點頭,被那只說了個開頭的話題激發了興趣,雲一鶴跟着韓峻熹,進了那間屋。
屋子很小,顯然不是四合院西廂房的标準尺寸,中間打了隔斷,還有一扇門通向另一個房間,眼睛無意間掃過,只看得見那間屋更小,有張長長的工作桌,桌上平行放着三臺電腦。
而面前這間,則擺着床鋪和衣櫃,牆上挂着個小液晶電視,窗臺擺着一大盆長得張牙舞爪的金邊吊蘭,再無它物。
屋裏開着空調,有點涼,而那男人卻毫不在意,指了指床鋪讓雲一鶴坐下,自己則拉過旁邊的一把椅子,坐在上頭。
“我那哥們兒是跟我在車友會認識的,我們08年那會兒參加過一次集體自駕游,結果他的車在京藏高速上爆胎了,也搭上車速太快,他又一慌神,整個兒從駕駛室那頭兒側翻了,是我把他從窗戶裏拽出來的。也是挺巧,剛拽出來,前機器蓋子就噴火了。當時他是整個人卡在安全帶裏頭了,動不了,萬幸我身上帶了把瑞士軍刀,正好派上用場。事後一查,他人沒大事兒,就左手腕骨裂,臉上有點擦傷,受了幾個月罪。”邊說,邊掏出煙點上,韓峻熹抽了一口,舒舒服服嘆了一聲,“後來他就說,兄弟,我也沒啥別的能給你的,你要是想養狗,或者家裏親戚朋友想養,跟我說一聲,多好的多貴的,你看上就拿走,沒二話。”
“那……你就看中……你兒子了?”有幾分不好意思叫出大臀兩個字,雲一鶴換了個角度問。
“其實一開始是想要個小狗崽來着,可大臀隔着栅欄直勾勾盯着我,當時我就覺得他好像放學了等家長接的孩子似的,我心都酥了,結果就想都沒想,把他帶回來了。他原來不叫大臀,叫暴風,而且還是英文的‘storm’,我就覺着,咱都土生土長北京狗了,叫啥storm啊是吧,就說給他改個名兒,瞅着他想來想去,我就瞅見他那大屁股跟我眼前兒晃悠。”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那笑容看着格外傻,像是炫耀孩子的爸爸,韓峻熹略作停頓,熄滅沒抽兩口的煙,看向雲一鶴,“對了雲總,你吃飽了嗎?”
話題雖然換得有點突然,但也不算難以接受。雲一鶴沒轍地笑笑,點了點頭。
“我從來沒吃這麽飽過。”
“真的假的啊。”
“真的,梅子老給我布菜,沒斷過。”
“哈哈哈哈哈那丫頭是喜歡你,她跟我弟妹一樣,喜歡誰就玩兒命‘揣’誰,你沒看我弟胖得都流油了嘛。他原來可瘦了,跟打國際難民營裏跑出來的一樣,結果一結婚,完蛋。”
聽着對方爽朗的笑聲,也跟着笑了一會兒,雲一鶴略作沉默,帶着些微的猶疑問韓峻熹,怎麽這次,沒見到你的父母。
臉上現出了“你總算問了”似的表情,那男人笑笑,眼睛看向窗臺上傻壯傻壯的吊籃,還有紗門外從堂屋跑出來和傻壯傻壯的韓大臀玩耍的兩個孩子,輕輕籲了口氣。
然後他說,他親生父親,也就是這個家最老一輩的長男,四十幾歲就去世了。可他對這個爹,基本沒有太多記憶。因為他的母親嫁錯了人,一念之差,嫁給了一個喝多了就會打老婆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