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長走

天微微亮，程知就起床了。

她掀開被子，腳剛想擠進拖鞋，就觸到毛茸茸的一團東西，伴随着“喵嗚”一聲，她眯着眼喊了聲：“黃大仙？”

“喵~”

她一只腳穿着拖鞋，一只腳踩着地板，彎下腰把圓成一團還要拼命往自己拖鞋裏縮的貓拎了出來。

眼睛對上那雙澄黃的眼，她嘆了口氣，點了點貓的頭，把它放到一旁的貓窩去。

“你怎麽想的，有窩不睡，過來和我搶拖鞋？”

她自顧自的說着，黃大仙搖搖尾巴，縮進了自己的窩。

程知拉開只拉了一半的窗簾，玻璃窗開了一點縫隙，卻把外面清晨的微風帶了進來，她看了一眼零星亮着燈火的小縣城，轉身去洗漱了。

今天是五一，七點要在學校集合，去長走。

她住的地方離學校不遠，勉強稱得上縣中心。

是一個算得上高檔的小區，樓層很高，像是一個瞭望塔，輕而易舉的可以打量這座古老的縣城。

高檔的和這種古韻格格不入。

在這個世界她還有一對便宜的父母，轉學來到北高到現在，她連那倆人一面也沒見着，倒是打過幾通電話，無非是家裏的水電費交了，無非生活費打到卡上了，注意身體，要什麽再說。

其實和自己親生父母有點像。

但程知記不太清了，這些年作為願靈的記憶覆蓋了她固有的記憶，最底層的不忘掉都謝天謝地了，翻上來又連皮帶肉的，她怕疼，盡量不去想。

房子很大，但家具很少，顯得空蕩蕩的，她給黃大仙倒了一些貓糧，收拾完就準備出門了，從起床到即将出門，她都沒有開過燈，就着天光，洗漱穿衣，仿佛會驚擾什麽的，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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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打開門，她就聽到對門傳來窦航的聲音，還伴随着中年女人的喊聲。

“啊啊啊媽我的校服你看到過沒？”

“窦航你大清早的怎麽這麽煩！”

“哎呀您就幫我找找呗。”

那頭頂哩啪啦了一會兒，等程知都走下了一層，才徹底平息下來。

然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程知，你等等我！”

程知應了一聲，但還是自顧自的走着。

窦航從後面的樓梯跳下來，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啊我們一起去買早飯吧，餓死我啦！”

男孩子高了程知一個頭，絲毫不在意自家鄰居的沉默，還是沒心沒肺的笑着。

小縣城每天開的最早的就是早餐店，程知随意的買了個包子，就打算邊走邊吃，窦航站在程知身邊，習以為常的一邊走一邊玩手機。

他這個鄰居有點怪。

這個年紀的少年人好奇心很旺盛，在經歷許多次問程知問了一大串東西被對方輕易的轉移話題之後他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位鄰居似乎不喜歡別人問起這些，被他媽臭罵了一頓後終于消停下來。

如果時間對上了就一起上學，對不上就算了。

這樣一路走到學校不說話也是常有的事情。

雖然很多時候被熟人看到會問他們是不是一對，窦航都是猛烈的搖頭，他對程知最初的那點好奇也早就被對方的冷淡外加自己老媽的臭罵磨得一幹二淨，只餘下單純的搭夥，雖然以他那點心肝，在學校遇到還是會很熱情的朝對方打招呼。

他嘛，還是喜歡熱情一點的女孩子的。

這種緋聞對他完全起不到作用，更別提那點青春少男的思想了。

到學校的時候正好是集合的時候，窦航跟程知說了聲就跑到自己班裏去了，程知瞄了幾眼就看到了舒琴，以及舒琴旁邊的湯于薇。

舒琴會在名單裏完全是因為手氣差，剩下一個名額抽號的，一抽一個準。

這幾天她都沒怎麽看到湯于薇，除去吃飯的時候，對方簡直有些在刻意的躲避她。

讓她的“生物觀察”不得不中斷了。

好像是那天她肚子疼從醫務室出來開始，對方就不對勁起來。

其實……

她也覺得很奇怪。

日子久了，她總覺得湯于薇每次都能打破在她心裏留下的固有印象，輕而易舉的變成另外一個模樣。

原本她以為湯于薇是一個自卑內向不愛說話對人小心翼翼的女孩。

但現在她覺得湯于薇明明是一個愛說話樂觀大大方方的女孩。

簡直是天差地別。

在那天說出一串關心的話之後，怕姑娘活像是被火燒到了尾巴，炸毛了一樣，把跑着午時茶的紙杯猛地塞進她手中，轉頭就跑。

程知當時：“……”

艾瑪好燙啊，長得這麽大只跑步還挺快的。

她慢慢的走到自己班的隊伍，舒琴早就看到她了，朝她揮了揮手，站在一旁的湯于薇也回頭看了一眼，馬上又轉了回去。

“程知，快來快來。”舒琴笑着說。

“一會點完名就不用按班級站啦，哎喲困死我了。”

“嗯。”程知點頭應了一聲，站在前面的老師已經開始點名了，她站在舒琴後面，擡眼去看湯于薇。

湯于薇兩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裏，程知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下一秒，湯于薇微微的轉頭，對上了程知的視線。

驚訝的睜大了眼，又迅速的轉過頭。

披着的頭發也甩了一下，在空中蕩起黑色的波紋。

程知自顧自的笑了一下，一剎那她竟然覺得對方有那麽點像黃大仙。

都圓滾滾的，還都會一驚一乍的。

湯于薇背過身吐了口氣。

她這幾天很是煎熬，她知道程知一直關注她，只要和程知在一個場合，她總能感受到對方如影随形的目光，其實這種目光不是很舒服，一種要被看透的感覺。

她本來就心虛，程知看人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上揚嘴角，像是會被洞穿，她下意識的就想避開，卻在程知背過身的時候去回看。

偷偷摸摸的，感覺有點變态啊。

已經點完名了，等會就随意的站隊長走了，上回長走，她現在還是壓抑的不行，沉浸在一個人要走完這段路的痛苦裏，而再來一次，卻完全沒工夫想這種，那種想去找程知，心裏卻要硬生生阻止的感覺，也很難受。

很多人要麽帶mp3要麽就是帶手機聽歌，她的mp3還是小學買的，可惜前段時間被他媽帶着衣服扔到洗衣機洗沒用了，她也沒敢再提買一個，手機她也沒有，高中雖然大部分都有手機，但家庭條件不好的，基本還是羨慕的，不過學校上課也不讓帶。

她一向不敢跟父母提要求，生怕讓家裏拮據，開支能少就少。

她跟着隊伍走着，身邊還是三五成群說話聊天的人，她看着走在她前面的程知，程知的校服外套已經脫下來了，系在腰間，戴着一只耳機，在和一旁的舒琴說話。

舒琴是一個活潑的女孩，有點自然卷，說話的時候喜歡比劃，她現在正在比劃着什麽，程知正拿着一個黑色的鴨舌帽扇風，一邊聽對方說話。

湯于薇板着一張臉，假裝看着四周的風景。

其實她也不是沒朋友，這段時間下來，嚴柔啊邱安啊小熊啊基本已經可以脫離同學的範疇進入朋友的圈子了，可是她還是對程知耿耿于懷。

程知像是一根刺，上輩子藏在肉裏，被拔去的悄無聲息。

這輩子還是一根刺，一半在肉裏，一半露在外面，她不敢拔，也不敢往裏按，只能試探着，卻不知道怎麽辦。

這一次長走的路沒上輩子那麽長，大概中午飯點就可以結束了。

湯于薇走了還沒一半就熱的不行，她裏頭穿着短袖，總覺得校服黏在皮膚上，難受的不得了。

太陽很大，四周好多人都脫了校服，她猶猶豫豫的不敢脫。

她最讨厭夏天，雖然才五月，但這麽走動着，熱的出汗一大堆。

這種讨厭延續到成為大人還沒有改變，即便那時候她已經是個中等身材的成年人了，還是對露出皮肉的季節格外厭惡，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可以穿的很多，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

更何況她現在還是個胖子，背又寬又厚，胸也大。

以前她總是含胸駝背，老愛走在別人後面，這樣腿粗不會被人注意到，也可以減輕存在感。

哪怕習慣了挺直了脊背，她還是沒有勇氣。

那種外貌輸于別人的自卑對她來說真的很難治愈，哪怕上輩子她成功的變成了一個瘦子，勉強搭上好看的末班車，但潛意識的自己還是那個永遠含胸駝背不敢擡頭的湯于薇，總是膽怯的。

那些展現在外頭的笑容都是虛假的，她連自信都稱不上，怕面對別人的目光，害怕迎面而來的人群，偶爾還會轉頭随大流。

說來實在慚愧，小時候以為長大了就會不一樣，她覺得根本沒有差別，因為家庭、因為外貌，哪怕後天她靠自己的努力賺了錢可以養得起父母，哪怕後天她真的瘦下來了化妝也可以美貌六分，但從小因為條件比別人矮一截的差異心理還是如影随形，無時無刻不在沖她張牙舞爪。

那些在外地工作沒時間回家獨自熬過的夜晚，她會想——

如果有人能陪着我就好了，可以鼓勵我一下，其實不用鼓勵也可以，說一句你很好都可以呀。

她的父母從來沒誇過她，也沒重罵過她，也沒教過她如何端正心态、也沒教過她怎麽面對別人的目光。

青春期無數的為什麽和怎麽辦她都埋在心裏，壓着，變成一個努力學習的模樣，假裝自己毫不在意。

但其實都化為了暗流，總有一天會噴發的。

雖然她還沒等到自己爆發的那一天，就戛然而止了。

湯于薇最後還沒沒脫外套，她只是拉開了拉鏈，繼續目光渙散的看着四周的風景。

天很藍，出了城，山很高。

風聲、鳥鳴、還有卡車經過的聲音。

然後她聽見有人問她：“湯于薇你不熱嗎？”伴随着耳邊的風聲。

是程知。

程知一只手拿着鴨舌帽在她耳邊扇着風。

做了個鬼臉，“我好熱啊——”

長音，卻軟綿綿的。

作者有話要說：

互相視奸）-w-

程知：這個磨人的胖妖精）詠嘆調

其實挺想寫上輩子什麽都不知道的小湯妹和程知的日常的，和這輩子其實區別很大)程知的單箭頭

眼睛疼滴了眼藥水結果全身過敏沒見臉色)昏厥

明天有事就不更啦)其實超想寫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