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新年
吃完年夜飯家裏小的都被表哥這個山大王帶着出去放炮了，湯于薇早就過了叽叽喳喳的年紀，雖然也沒叽叽喳喳過，安靜的跟大人們坐在一起，聽他們聊一下家常，大黃狗跟圓成一坨的白貓卧在桌子下也聽着主人家的話。
大姨的女兒叫許竹，已經快大學畢業了，今年的話題全在她身上，無非是什麽時候把男朋友帶回來，什麽還沒男朋友，要不要給你介紹個試試看，誰誰誰家的女兒畢業就找了什麽工作，工資多少……
湯于薇捧着碗茶，頗有些同情的看着表姐，她上輩子也經歷過這樣的事，看別人跟自己感受完全是兩碼事，親戚多了，問題都是成串抛過來的，年長的人看你到了年紀就惦記着結婚孩子家庭的問題，似乎一到那個年齡大家都這樣。
湯于薇當初選擇去外地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其實早就察覺到了自己似乎對男生沒什麽興趣，從小到大都盡量回避着和異性接觸，她心裏有種排斥，卻又羨慕着同性的美好和光亮，越羨慕，就越想接近。
所以舒琴成天坐在她後面尖叫了什麽小鮮肉帥的驚為天人她都無動于衷，別人戀愛的那些看起來浪漫的過程，她一想到和自己相處的是個男孩子，就覺得有些頭疼。
表姐許竹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幾下就撥開了這個話題，頗為強硬的表達了自己的近期不想戀愛的想法，對親戚們的話無動于衷。
家裏人多熱鬧是熱鬧，還是溫暖，可話題繞到自己身上就不怎麽開心了。
阿姨們見許竹這樣，只是抱怨了幾句這孩子大了想法也不一樣了，開始打趣的問起鄒蘭娟如果湯于薇以後嫁的遠怎麽辦。
“遠就遠呗，遠了還不是我女兒啦。”鄒蘭娟笑着回。
“遠了很久才能見一面嘛，不過你們薇薇這麽懂事，比我們家許竹好點，這丫頭成天就四處撒歡玩，不是過年，不然才不回來。”
“是啊，前段時間老湯不是住院了嗎，我又忙，都是于薇在幫忙的，瘦成這幅德行，哎……”
“生個懂事的女兒總比生個貪玩的兒子好啰……”
湯于薇聽這幫人又開始說起誰家的八卦了，撐着腦袋盯着茶葉發呆，她剛才一個愣神給程知發了那條消息，恍然想起來現在還沒有撤回的功能，只能幹巴巴的把它删了，假裝自己沒發過。
程知的态度她有些捉摸不透。
她猜程知是有點知道的，卻又不像是無動于衷的樣子。
是什麽時候從單純的朋友變成這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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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于薇暗暗的想，也許從她重生回來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現在的局面了，她至始至終都是為程知來的，起初是心裏那點空落落的部分，再然後是一個消瘦的背影，再然後是現在的程知。
她恨不得一天到晚跟程知黏在一起，從不敢對視到後來按耐不住的想去對視，到現在才幾天不見就有些空寂。
但她又怕程知拒絕。
怕程知說她變态。
怕程知不理她。
怕程知消失。
長走的時候程知問她到底在怕什麽，其他的她都可以克服，但惟獨程知會消失，讓她一想起就覺得鈍鈍的，那種記憶被生硬的挖掉一塊的感覺着實難受，你知道那裏曾經有點東西，但事實卻告訴你真的沒有。
她兀自出神的時候沒發現放在扶手上的手機一直在震動着，知道鄒蘭娟推了推她才反應過來。
湯于薇看到上面的名字就轉身走向門外了。
二姨看了笑眯眯的說：“薇薇還真是漂亮起來了，女孩子嘛，還是瘦點好看，蘭娟你以前怎麽給她吃的，喂的體格這麽好。”
“瘦了體質不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生下來很小個的，有點不足。”
“唉……小孩子的事啊……”
“喂，程知？”
湯于薇便走便接起了電話，院子裏有些暗，只有水房挂着一盞黃色的燈，還不太亮，幾個蟲子圍着燈在轉。
表哥帶着小孩子在院子外放鞭炮，估計還是蓋着碗的，砰的一聲，鐵碗炸起四五米高，把孩子們興奮的嗷嗷叫。
“吃了嗎？”程知那邊也很吵，似乎在街上。
“吃了啊，你呢？”
“嗯，我爸媽回來了，我現在在外面。”
程知攏了攏羽絨衣的外套，但卻沒拉拉鏈。
“哦……除夕快樂啊！”
湯于薇其實挺想問問她爸媽的事情的，最後還是忍住了憋出了一句幹巴巴的除夕快樂。
“是不是明天還得來一句新年快樂啊？”程知好像笑了一聲，喘息透過手機傳到湯于薇的耳朵裏酥酥麻麻的，讓她大冷天的渾身泛起熱意。
“嗯……”
她低低的應了一句。
“你那邊怎麽這麽吵，比我在大街上還熱鬧。”
“我哥帶着家裏的小孩在外面放炮。”湯于薇嘆了口氣，“估計要玩到半夜。”
“挺好的啊，熱鬧。”
“哎程知你不是說你爸媽明天就走了嗎？”
“嗯，是啊。”
程知一只手插在口袋裏，街邊沒什麽店開着，但幾家奶茶店還開着，程知只是随意的瞄了一眼，站在她旁邊的賴萍以為她想喝，就去買了。
“那你來嗎？”
湯于薇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來哪裏？”程知明知故問。
“來我這裏啊！”
“你猜？”
“程知！”
湯于薇佯裝生氣。
“不來了，你不是要走親戚嗎，我去做什麽，我待在家裏就好，跟黃大仙一起。”
“啊……”
湯于薇嘆了口氣。
“嘆什麽氣啊，反正初十才上課。”
“要不你初五來吧，我在外婆家待到初七的，後來幾天也就是陪陪老人家，我帶你去水庫玩呀。”
“初五？大冬天的去水庫做什麽……”
“玩嘛，你可以把黃大仙也帶來。”
“嗯，再看看吧。”
湯于薇聽到那邊有人在跟程知說話，應該是程知的媽媽，她再說了幾句就挂了電話。
程知從頭到尾都沒提起那條消息。
湯于薇也不問。
剛才迅速湧上來的熱意又迅速的退了下去，湯于薇把手機放到口袋裏，哈了口氣，站在院子裏看天。
村子裏很熱鬧，有人在樓頂放煙花，一簇一簇的，隆隆的，格外喜慶。
這些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年味。
以後人會越來越多，許竹會結婚，表哥會結婚，小孩子們會長大，又會有新成員來，吃個飯廳堂都擠不下。
她想起剛才阿姨們說的遠嫁。
她估計連遠嫁都實現不了了，她喜歡的人，是個女孩子啊。
她上輩子總是很克制，極力抵抗着女性對自己的吸引，把自己埋在工作裏，弄出一副很忙沒工夫戀愛的模樣。
鄒蘭娟問起，她也說沒空。
但都逃避不了的，假如她沒發生意外，又能再逃避幾年呢，不結婚？讓父母被人問起的時候尴尬的說不出話？
結婚，自己在痛苦中度過餘生？
好在她回來了，喜歡的人還沒走。
上輩子那點還來不及湧出來就戛然而止的感情有了發展的餘地，至少程知沒有拒絕，也許她只是當做了一條朋友間的問候呢？
湯于薇拍了拍腦袋，吐出一口白氣，轉身回了屋子。
初一到初四按慣例都是親戚上門拜訪外婆，然後她跟着父母去走親戚，家族的感情都是按照這樣的習俗維系着的，吃頓飯，聊一聊家常，年過去了，新的一年又來了。
湯于薇跟外婆說了自己有同學要來，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太太慈愛的摸了摸自己外孫女的手，“來就來啊，反正住得下的。”
外公呵呵的笑着，問湯于薇要不要讓他去接。
湯于薇笑着說不用，就去村口接程知了。
外婆家離村口有點路，要走十來分鐘，阿旺陪着她一起去，阿旺是外婆家養的大黃狗，已經養了五六年了，是條老狗了，很喜歡和小孩子玩，前幾天小侄子侄女在的時候成天圍着阿旺跑，捏耳朵騎在身上阿旺都随便他們。
昨天夜裏下了雪，今天整個村子都是白茫茫一片的，村口的公交車站站了幾個人，還沒有公交車來，湯于薇拎着把折傘，生怕走到一半又下了雪。
再等了五六分鐘，公交車來了，車上呼啦的下了一堆人，今天才初五，年還沒過完，還都是探親的，拎着大包小包的下車，湯于薇站在一邊盯着下車的人，程知是倒數第二個下車的。
她穿着一件格子的呢大衣，圍了根黑色的圍巾，背了個書包，跟其他人一樣拎了一個大袋子，不過是紙的，斜跨着個包，估計裝着的是黃大仙。
她笑着沖程知喊了一聲：“嘿，那邊的！”
程知還沒下車就看到站在站臺前東張西望的湯于薇了，小姑娘穿着厚厚的羽絨衣，看上去不把自己裹成個球都不甘心似的，沒紮頭發，轉個頭毛茸茸的帽子都會跟她的臉親密接觸下。
“新年好啊煨魚湯。”
“你喊我魚湯我都忍了，煨魚湯不行啊，我一聽就想喝。”
湯于薇走上前，幫程知去提她的袋子：“你趕集呢，這麽多東西。”
“給你的。”程知笑着說。
“啊？什麽好東西？”湯于薇驚喜的說。
她打開看了看，是衣服。
“我媽買了好多套，我家裏還有很多，送你幾件。這幾件還挺好看的，你穿肯定更好看。”
程知說的很真摯。
湯于薇咬着唇，覺得自己高興的恨不得親她一口。
“謝……謝謝啊。”
忍住沖動。
“客氣什麽。”程知揉了揉湯于薇的頭發。
湯于薇戳了戳程知的挎包，“黃大仙？”
喵的一聲。
嗬，還真的是。
“等會放你出來。”程知笑着說，裏面又是一陣喵喵喵。
“走吧，你帶路。”
“嗯。”
路有點不好走，半路還下了雪，湯于薇撐開傘，猶豫了半天要不要去挽程知的手，沒想到程知倒是自己走過來了，自然的挽着湯于薇的手靠在她身上。
“準備很得當嘛魚湯妹。”
“哎呀你好煩啊，能不能對我溫柔一點。”
“小魚？小湯？小薇？哎呀我都要唱出來了。”程知笑嘻嘻的說，熱氣噴到湯于薇的耳邊，湯于薇覺得自己都要蒸發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程知還撩開湯于薇的頭發捏了捏對方通紅的耳朵。
“怎麽啦？凍的？”
“程知你真的很煩啊！”
“咦，我又怎麽了？”
“你別靠近我！”
“為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