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傾訴

出乎意料的是,鄒蘭娟并沒有再接下去說了,湯于薇忐忑的跟她媽回了家,進了房間。第二天早晨一切如常,出門的時候她媽正在廚房煮粥,她說走了,鄒蘭娟也跟往常一樣回了句路上小心。

就好像昨天那句突兀的問題從來沒問過一樣。

但湯于薇還是很慌,她那顆原本忐忑的心跟泡在鹽罐子一樣,漬的她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整個早晨都坐立不安的。

家長會開了之後似乎也沒産生什麽動蕩,有些住校生壓根就沒見到過自己家長,所以老師說了什麽也影響不到她。

程知瞧見湯于薇整個上午跟個蚱蜢似的都差點蹦出來了,就知道昨天肯定班主任跟她媽說了什麽,她手伸進湯于薇的抽屜,往上扣了扣,臉貼在桌板上的女孩子抖了抖,猛的擡起了頭,凳子往後退了一步,發出刺啦一聲,把正在對答案的舒琴吓了一跳。

湯于薇看了程知一眼,有氣無力的問:“幹嘛呀。”

“昨天你媽罵你了?”

“沒有。”

“那你一副被吸幹了的樣子,”程知笑了笑,一邊轉着筆一邊撐着腦袋看着湯于薇:“不會咱倆偷情被發現了吧。”

“……”

湯于薇嘆了口氣,“居然被你猜中了。”

程知驚訝的啊了一聲:“真的啊?!”

“老楊說的?”壓低了聲音。

“對啊,我都不知道她怎麽發現的。”湯于薇想了一整夜都想不明白她和程知在學校也沒幹什麽,怎麽會被老楊給捉到的。

程知沒說話,也在回憶。

隔了幾分鐘,她說:“是不是有一次我們在那邊樓梯那啥的時候老楊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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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門口的走廊挺長,到盡頭是一間空教室,有時候排練節目在哪裏,一般沒什麽人過,轉角處的樓梯也是,燈泡也不亮,程知偶爾晚自習下課會拉着湯于薇去哪兒,趁機幹點別的,也就親幾口解解饞而已,沒想到還有陰溝裏翻船的一天。

“老楊晚自習不是第一節課就走了嗎?她不留晚的。”

班主任教語文,也沒什麽要留堂的,都交給其他老師坐班,一般很早就回去了。

“有次不是英語老師生病請假了,老楊代的,那天正好到最後一節晚自習啊,我路過辦公室還看了一眼,沒想到她也走那條道。”程知拍了拍臉,覺得還挺倒黴,但也沒湯于薇這麽驚恐。

深知老楊其實是個老狐貍的湯于薇覺得特別恐慌。

原來早戀被發現是這種感覺啊,一邊還覺得挺新奇的。

問題是她早戀的對象還性別不對,她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按了按太陽穴。

程知笑着拍拍她的背:“沒事沒事,大不了讓你媽過來抽我,要麽你就說鬧着玩的。”

“唉……”

“考完再說啦。”

下個月就高考了,班裏成天都是自習,湯于薇想着要是鄒蘭娟要處決她就處決好了,左右是親生的,應該不會趕出家門的。

然後一等就真等到了高考結束。

在這一個月裏她親媽,鄒蘭娟女士表現的和平常毫無區別,依舊牙塞菜葉談笑風生,依舊吃飯得配個小酒,考試前還給她熬了十全大補湯,把她補了又胖了那麽一點。

考完的那個下午大家都暫時甩開了腦子那點保護了不知道多久的知識點,齊刷刷的出去刷夜去了,湯于薇回家的時候都十一點多了,街上還是熱鬧的很,來來往往騎着電動車走路的吵鬧的基本都是高三畢業的,仿佛都昭告全縣畢業了一樣。

班裏吃完飯鬧了會兒真正說刷夜的老早就回家了,反倒是平常看上去乖巧的說走就走,窦航和舒琴早就和家裏說了不回去,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沖他倆暧昧一笑,程知攬着湯于薇的肩目送那對現充走遠,對湯于薇說:“要不你今天也別回去了,去我那兒?”

湯于薇打了個哈欠,義正言辭的拒絕了自己對象特別風騷的眼神加暧昧的口氣,“我跟我媽說了我十二點回去,不回去她肯定撕了我,說去你家,我怕真被撕了。”

程知笑了笑,站到湯于薇身後,雙手放在對方肩膀上,往前推了推,“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這回可真是解放了,開心嗎?”

“不開心,你看我額頭上的痘。”

“我們老魚湯還是青春期呢,這痘紅的真喜慶跟個燈籠似的。”

湯于薇一把放下劉海,沒好氣的白了程知一眼,天知道為了能考高點她熬夜熬的多少痛苦,簡直內分泌失調,頭發油的可以炒菜,臉上的痘摘下來都可以配一盤了,偏偏程知看上去皮膚光滑白皙一點被摧殘的樣子都沒,還真像一個二八少女。

鬼知道裏面是什麽老妖怪。

“罵我呢?”

程知湊過去。

湯于薇推開眼前的白嫩的小臉,最後還是非常不爽的揉了一下。

程知轉了轉,調整了一下姿勢:“要不要多摸摸?”

眼角都要飛上天了,還波光流轉的,活脫脫就是在勾引人。

“不了。”

湯于薇冷着臉,身板挺的直直的,抿着唇,假裝自己是個冷豔高貴的人。

程知手指戳了戳湯于薇的腰。

好了,吧唧一下就軟了。

“好了好啦回去吧。”

開門的時候湯于薇已經習慣了小心翼翼,平常這個點鄒蘭娟已經睡着了,她原本以為打開大門會看到一個昏暗的居室,沒想到燈開着,沙發上她親媽坐在那兒,面前是一杯新沏好的茶,一副要三堂會審的模樣。

“媽。”湯于薇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

“回來了?”鄒蘭娟頭也沒擡。

只聽得到牆上挂鐘的聲音,越安靜,越響亮。

湯于薇覺得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

“坐吧,考完了能跟媽說一下你跟程知的事兒嗎?前陣子怕影響你高考,我一直沒跟你好好聊聊。”

湯于薇很少看到自己母親嚴肅的樣子,記憶裏鄒蘭娟對她的成績都不甚在意,只要不是倒數,混個中等就好,她們家的教育似乎就是中庸,什麽都普普通通,然後茶米油鹽的過完一輩子。

湯于薇不知道怎麽開口,坐在沙發上半天一句都沒憋出來。

“你楊老師那天跟我說你跟程知舉止已經超出了同學範圍,說的挺委婉的,”鄒蘭娟嘆了口氣,在寂靜的壞境裏特別清晰,“你媽不傻,班主任這麽說肯定是知道點什麽的,我就想問問你啊于薇,你對你爸和我的關系有什麽不滿意嗎?”

湯于薇不敢擡頭,只能搖了搖頭。

“我一直挺放心你的,樓上李阿姨的兒子高中談戀愛成績退步很多,我和她聊天就說我女兒不會的,很懂事的,楊老師說你比高一的時候進步很多,我也很放心,但你這……”

又是一聲長嘆。

湯于薇覺得她媽還是很溫柔的。

那種無可奈何的嘆息像一把鐵錘,重重的敲在心上,疼又不是那種尖銳的疼,反正很難受。

在她媽說出對她和她爸的婚姻有什麽不滿的時候湯于薇就有點想哭了。

她想到上輩子自己的逃避,父母在電話那頭的嘆息似乎和今天的重疊了,一聲一聲的在腦中重複着,變成泛着冷芒的網,一邊把她包裹,一邊又勒的刺痛。

“媽……”半天她才從喉嚨裏卡出這個單調而綿長的音節,“不是的。”

鄒蘭娟看着自己的女兒,長大了的閨女,垂頭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常常的頭發分成兩股垂在胸前,身形纖細,雙手緊緊的捏着裙角。

“我沒不滿意,你怪我就怪吧。”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說你……怎麽就這樣了呢?你是好玩還是……哎,怎麽又跟程知……”

湯于薇只覺得眼睛酸澀無比,她想起程知把自己送到小區門口落在手背上的親吻,像是烙印一般一直燙到了心口,她擡起頭,看着自己的母親,這時候鄒蘭娟還沒上輩子她離開的時候那樣老,只是發間零星斑白,其實她媽也很不容易,下班後還又去其他店裏做幫工,在家裏的時間很少。

因為做過銷售的原因嘴巴很利落,嘴快常常說的人不知道怎麽反駁。

現在這說半句的停頓,讓湯于薇內疚到險些哭出來,每個停頓都是她媽的掙紮,不想傷害女兒,又覺得匪夷所思,想求個答案。

“媽,我認真的。”

“我很怕跟男生呆在一起,小時候在幼兒園他們就欺負我,說我胖,做集體游戲的時候沒人願意跟我一組,小學也是,都是胖子胖子這麽叫的,女孩子稍微委婉一點,但偶爾還是說的挺戳人的……”

“初中的時候有個男生特別讨厭,每次上體育課慢跑他都要故意喊的很大聲,說那邊的胖子,湯于薇跑不動的,體測也是,我怕在操場上跑步,好多人站在看臺,說話都像是在笑我。所以我也不想講話了,以前還想跟別人做朋友,班級活動的時候插兩句話,但都沒用的,作業本會莫名其妙被畫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要麽就沒了。”

“初二那年的表演我一點也不想去,我不會唱歌,他們就非要我去,然後在臺下指指點點的,回家的時候有些人騎車路過還會笑的很大聲,有些時候我知道他們沒笑我,但我也會覺得怕。”

湯于薇說着說着就哽咽了,她的裙角被揉的很皺卻似乎一點也沒發現,她也沒擡頭,似乎沉浸在那段昏暗的歲月裏,看到自己一步一步變得沉默,變得害怕人群,變得低頭走路,變得敏感而怯弱。

“有時候項滿會幫我說話,但也沒用,很多人喜歡跟她玩,帶我別人就不跟她玩了。”

鄒蘭娟有些發愣,她從來沒聽過湯于薇說過這些,她的記憶裏每次問女兒在學校怎麽樣湯于薇都說還好,也沒有排斥,她沒想到那些文靜都是因為這樣慢慢演變而來的,她有些手足無措,紅了眼,喉嚨也鈍鈍的。

“程知對我特別好,她知道我想變成什麽樣的人,也沒笑話我,還會誇我,我喜歡跟她待在一起,都不用在乎別人的眼神,”湯于薇伸手擦了擦眼淚,上輩子程知的出現,像一道光,破開了她那段暗色的少女時代,裹挾着明豔,讓她整個人都煥然一新,哪怕得知了那只是一個任務,她也沒有失落,畢竟即便是任務,程知也是為她而來的,像是她的專屬的,帶她走向一個截然不同的以後。

“只有跟她一起的時候,我才是最自然的。”

可以随意的說笑,把自己的不好都展現出來,反正那個人也不介意。

“媽,我沒玩,我也改不了了,我只想跟她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在學校還是得清心寡欲)???

謝謝小鹹魚的投喂)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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