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性的醜惡,向來會在金錢面前暴露的無影無蹤,親兄弟尚且明算賬,何況本就無瓜葛的人?人情,欠了就難還清,尤其是,與金錢有瓜葛的人情。所以,南宮朔兮想,她合該要對司命炀好,而司命炀,也合該對她好,這是她對她的投資,也是她欠她的。

人生百年,什麽愛恨糾葛,死了,不都是化為了煙灰,風一吹就散了,還糾結那些痛苦心酸做什麽?得逍遙處且逍遙,難道不對嗎

“所以說,少主人,您還年輕,這一次家主派遣您過來這一趟,是絕對有意義的。這一次,将會對少主人産生巨大的影響。”

聽着1214說的話,司命炀并不茍同,卻也無話可說,她嘆口氣,轉身看見背對着自己睡的香甜的南宮朔兮,毫無防備的模樣,很容易就會把她和一個不知世事的稚子聯系起來,而不會想到她心裏的陰暗有多少。

伸手将她貼在鼻梁上的一縷發絲撥開,司命炀看向窗外,月色凄楚,像極了一些人慘淡的人生。

黑漆漆的夜逐漸被黎明的光吞噬,在這一場沒有絕對的黑暗和不是絕對的光明的角逐中,到底是光明更甚一籌,轉眼間,新的一天由拉開了序幕。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是南宮朔兮從小就接受的教育,但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讀了十幾年的書,無一例外的沒有什麽用處。再一次的站在一座十幾層樓高的辦公大廈前,南宮朔兮眯起眼睛,打量着被鋼化玻璃層層覆蓋的摩天大樓,抱緊了懷裏的自薦資料,鼓起勇氣往前邁了一步,推開了這座辦公樓的門。

“您好,請問您是有什麽事嗎?”前臺的服務小姐很熱情,也很漂亮,看着貿貿然闖進來的她,也沒有特別露出什麽異樣的情緒,畫着濃妝的臉對着南宮朔兮擠了個笑容道。

“啊,不好意思,我是來應聘的。”從小就缺乏對人的交流經驗,在走進門時就已經害羞害怕的只敢盯着地面的南宮朔兮,此時聽見前臺的詢問,更是不敢多說什麽,用蚊子一般嗡嗡的聲音回答,“請問,這裏還招人麽?”

此時正是上班的高峰期,站在這個大堂內,南宮朔兮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許多人針紮一樣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刺入她的骨血中,讓她難堪的想要逃跑,卻因為僅有的希望而邁不動腳步。此時此刻的她,就如困在淺灘上的魚,張開了鰓,卻只能感覺到成倍的窒息。

“啊,是應聘的麽,可是我們公司并沒有招人的計劃,真是不好意思了。”

終于,前臺說話了,可是她口中的話語卻冷淡的冰了柱子一樣,更像是宣判死刑一樣,讓南宮朔兮僅存的意志力瞬間消失了。

“沒...沒事,打擾了。”

狼狽的像是喪家之犬,南宮朔兮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辦。這已經是她找到的最後一家可能應聘自己的公司,之前找的十幾家,無一例外的都落選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個社會的規則是怎樣,她天生的不善言辭,在那些侃侃而談的面試者面前,就像啞巴一樣傻傻地站着,當然不會獲得哪怕半分垂青。

所以,她的落選,意料之外,而又意料之中。

幾乎是哭着跑出來,南宮朔兮擡頭,踉踉跄跄的跑到公交車站,都市巨大的廣告牌四面八方的包圍了她,天橋上,天橋下,形形色~色的車輛流水一般穿梭而過,像是海裏自由自在的游魚,在這個城市裏穿過來穿過去。而她,像一個丢了*的孤魂,一個人,在天地間,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裏,游蕩着,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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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裝在包裏的手機盡職盡責的提醒着它的主人有電話打過來,南宮朔兮卻看着公交車站牌上描繪的紅紅綠綠的站點,不知所措。

手機的震動聲響了好幾遍,南宮朔兮都無動于衷,但是對面打電話的人并不氣餒,一遍一遍的打,一遍一遍的挂,南宮朔兮就冷冷地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姓名,不接。終于,在不勝其煩的第十遍時,旁邊一同等車的一個大~爺忍不住了,看了看南宮朔兮眼圈紅紅狼狽的樣子,以為她是和男朋友吵架了,老人家慈眉善目的也想幫着年輕人解決點問題,就勸她,“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小兩口有什麽事不能解決的,小夥子也挺不容易的,都打好幾遍了,小姑娘,你還是接了吧。”

旁邊一堆人看着,南宮朔兮也不好意思再耍性子,只好拿起手機,點了接通鍵。

“朔兮,你~媽媽給你找好了一戶人家,快回來看看,你一個人跑哪去了?你~媽聽見你走哭了一晚上,你~媽也是為了你好,知不知道?你都多大了,再不嫁人以後還有誰要你?咱家只有你一個孩子,你不結婚,讓爸爸媽媽怎麽辦?朔兮,你就聽爸爸一句勸,好不好?朔兮....”

手機那頭,她爸的聲音還在不斷地傳過來,南宮朔兮站在公交牌下,靜靜地聽,也不說什麽。她念書念了二十年,從小學到研究生,原本以為可以脫離父母,追尋自己的自由,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謀得一席之地,可是到頭來她才發現自己的這個願望有多愚蠢,自己有多愚蠢。她自己向來厭惡那些只知道死讀書的人,到頭來,自己卻成了那些人中的個中翹楚。真是一件諷刺的事實。

滿載着人的公交車在她煩不勝煩的時候開了過來,随着身邊的人一起擠上公交車的門,投了幣,在擠得像是沙丁魚網裏的車廂裏,從緊貼着耳膜的手機上,她爸終于停了碎碎念,轉而用認真的口吻問她,“朔兮,明天就回來家裏吧,好不好?”

好,當然好,她現在就像是受了傷的小獸,有什麽可以比自己的家還要更好的可以供她療養休憩的地方?但是她當初是為了什麽,連招呼都不打,就跑出了家門的?公交車上人很多,很擠,氣味很難聞。南宮朔兮蒼白着臉,拿着一張餐巾紙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她暈車,尤其是這樣人擠人的公交車,她暈的簡直就要死了。不,現在讓她去死她都願意,卻不願意在這充滿了汽油味與人身上汗味的難聞地方多待上哪怕一秒,她想逃!

緊挨着她的姑娘穿着絲~襪打着電話,身上濃的刺鼻的香水味不斷地沖入她的鼻端,讓她本來就朦胧的意識愈發離散,旁邊坐着一個光着膀子的大叔,扯着呼嚕靠在座椅上睡覺,聲音大的像是雷鳴。車廂裏還有孩子因為周圍環境不适發出哭聲,男人的說話聲,女人的細語聲,合着車內司機為了改善氣氛播放的《套馬杆的漢子》,一切的一切,都讓南宮朔兮難受,胃裏翻滾的更加厲害,捂着鼻子也阻止不了那難聞的味道竄到她的靈魂裏,烏木裏頭的毒蟲一樣,撕扯着她。

“朔兮啊,那男孩子我和你~媽看着不錯,人家到家裏也來過三四趟了,你快點回來看看啊....”

車身搖搖晃晃的前行,忽然一個大轉彎,車裏的人大都因為站不穩差點摔倒,叽叽喳喳的咒罵聲不絕入耳,紛紛埋怨着司機的不小心,南宮朔兮聽着自己手機那頭傳過來熟悉的聲音,看着公交車停靠的熟悉景色,再也忍不住,捂着鼻子箭步沖了下去,靠着毅力跑出老遠,終于到了垃圾桶旁邊,再也不需要忍耐,她放開捂着鼻子的手,胃裏翻滾的東西全部都湧了出來:“嘔--”

南宮朔兮去找工作了,這房子重新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司命炀做好最後一道菜,把它擺到桌上,瞄一眼牆上挂着的鐘,嘆氣。每天守在這個小屋子裏做好飯菜,就等着南宮朔兮從外面工作回來,活動範圍只有這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看見的景色只有窗外的那一小簇天空,每天過着暗無天日無聊的日子,這事擱誰都得瘋,不過還好,她還可以用腦電波和1214交流,也不至于悶出病來。

“1214,你覺得南宮朔兮,是好人還是壞人?是卑劣,還是懦弱,還是窩囊到一無是處?”

“少主人,這是家主給您的考驗,1214不好插嘴,但作為指導者,少主人,1214有必要提醒您,,南宮朔兮的靈魂修補程度目前只有12%,您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啊...司命炀看着飯桌上還冒着熱氣的飯菜沉吟不語,南宮朔兮今年27歲,她當然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只是人生百年,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以後的路要走,白白廢了大好年華,倒是讓人心生嘆惋。

“碰———”

“你回——”

門被狠狠地撞開,司命炀知道是南宮朔兮回來了,調整自己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說完歡迎的話,就被人狠狠地抱住了。

“....怎麽了”

南宮朔兮在哭。像是十年前一樣,哭的撕心裂肺,抱着她,司命炀可以輕易的察覺到,她內心的絕望和痛苦。

當一個人沮喪失望到浮萍一般一無所依的時候,就算是內心的痛苦能把她淹沒,她又能怎麽樣?南宮朔兮緊緊抱着懷裏馨香的身體,慢慢擡起自己遍布淚水的臉,在她詫異的眼神中,對她展顏一笑。

“我喜歡你,司命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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