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窗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圖書館裏,司命炀收拾好了散落在桌上所有的資料,起身背包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被身後一個陌生的聲音叫住了,“司命炀!”

司命炀欲擡起的腳步頓了頓。她到這裏不過三天,應該不會有人認得她,想着,司命炀沒理那聲音,拉開了椅子,就要離開。

“司命炀,你不認得我了,我是南宮安啊!”

叫住她的人急了,從她背後繞過來,指着自己的臉,着急的對她笑成了一朵花,“十年前我們見過一面的,你不記得了?”

看着她和十年前一樣淡然美麗的容貌,南宮安不得不感嘆歲月的不公平和命運作弄人,都十年了,那個曾經在她心頭駐紮盤桓過一段時間的人,卻還是如初見那樣,而二十八歲的她卻長了一些細紋了。

“南宮……安?”司命炀猶疑着将她的名字吐露出來,一句話卻讓站在她對面的人卻笑的更開了,“對,就是我!”

陽光照在窗簾上總會有一種溫暖的馨香,她手上的書頁還有些泛黃。

司命炀看見她那樣燦爛的笑容,被陽光熏染得昏了頭一樣,恍惚中就以為她與幾十年前的她有那麽一絲聯系,可是她們的容貌分明是不相像的。

即使如此,她還是她的女兒。

“……你母親,可還好?”

良久的緘默,就在南宮安欣喜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卻無意與自己搭話而有些失落時,她突然冒出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她又沒見過我媽,怎麽,竟然認得她呢?嗯,或許是一個問候的方式吧。思考着,南宮安笑着回她,“我媽雖然已經五十七歲了,可身體還硬朗着呢,就是眼睛不太好,看東西模模糊糊的……對了!明天是我媽五十七歲生日,我們打算給她好好辦一場壽宴,你要來麽?”

眼睛眨啊眨的,南宮安心裏忐忑得很,一邊想着人家與你不過兩面之緣,憑什麽要給你母親過壽,一面卻是希望自己與她多些交集,心裏想着,她臉上不覺帶了些情緒,擔憂又害怕,卻終于等來了回答。

“好啊。”她說。

時光的軸輪還在旋轉,更漏裏的水,沙漏裏的沙,一滴滴,一顆顆的漸漸流失,沖擊着歲月的卵石,擊打得世間物事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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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見到南宮朔兮的時候,卻是在她目前所在城市裏的一家金碧輝煌的酒店裏。她坐着輪椅,被南宮安推着,旁邊圍了許多親戚和南宮安的同學,她一一向他們笑着問好,露出自己殘缺的牙齒,她布滿了皺紋的臉上滿滿都是笑,看起來,很慈眉善目的一個老太太。司命炀也混在人群裏,遠遠的看着她,靜靜的站着,旁邊的人絡繹不絕的說着壽比南山吉祥的話,司命炀靜默地聽,靜靜地看,而後慢慢展現出一個微笑來。

她傾心沉入她生活,從她七歲垂髫之時,到她十七歲風華正茂,而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至于如今成為耄耋老人,她不說參與了她生命中的所有時光,卻在她每一個十年與她有短暫的相遇。

何其難得。

君生我已生,我生君未老,君恨我避逃,我恨君不老。

曾經有個昏昏欲睡的下午,她抱着一只貓坐在藤椅上搖搖晃晃的看書,貓兒依偎在她的懷裏,她慢慢地看風翻動書頁,她看着黑色的字淺淺浮在白色的紙張上,心思卻不知飄到了哪裏。

書上介紹了一種有趣的時空穿越現象,說是在某一個特殊的時間,某一個特殊的地點,來自于不同時空的人可以有短暫的時空交彙,但是來自于未來的人卻因為不能改變歷史的軌跡而不能和那個時代的人交談,所以在那個時空的人看來,她就是啞巴。

看見這個故事的一剎那,她毫無征兆的就想起了司命炀,也突然想起了她模糊的七歲和她後來的幾十年時光。

她竟然陪着她走了一輩子,在每一個十年裏。

“媽,我說了給你過整壽了,你卻偏要在五十七歲這個不高不低的歲數過壽,這樣子也太別扭了。你看看他們,說吉利話都不知道怎麽說好了。真是年紀越大脾氣越古怪了,不聽人勸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小孩沒兩樣了。”

聽着自己女兒的碎碎念,南宮朔兮不置可否,只是一律的充耳不聞,等有人上來祝壽再對她笑一笑。

“像你這樣的小年輕,還在意什麽吉利不吉利的。不過是過壽,什麽時候過不是過,非要整的歲數才行麽?”南宮朔兮咳了聲,拍一拍自己的雙腿,眼睛掃着四周,像是在找着什麽,漫不經心地淡道,“我不知道還能再活多久,不趁着還活着把壽宴過了,以後若是死了,又該如何?”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好好的壽宴咱不提死啊活的這些字成麽?真是的,人家別的上了年紀的人都怕死,你到好,整天巴不得自己死了一樣,你看看,咳成這樣子了,偏偏還要出來過壽。”南宮安一邊埋怨越老脾氣越固執的南宮朔兮,一邊給她拍背順氣,眼角餘光瞄到司命炀端着酒店提供的酒正在喝的背影,心裏一動,讨好地嘻嘻笑道,“媽,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朋友好不好?”

聽她這樣柔軟的語氣,連養她幾十年的南宮朔兮都驚訝了一秒,可是想一想她的年紀,就心照不宣了。“你的朋友今天也來了?”

“嗯,她就在那裏,我帶給您看看!”

說完話,她長了翅膀的鳥一樣擠過人群,跑到司命炀身邊,拍着她的肩膀笑了笑,“今天既然是我請你來的,給我個面子,能不能給我媽說句吉祥話祝壽?”

司命炀聞言一愣,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端着酒杯的手也僵住了,聲音低下去,“……如果……也好。”

“哈哈,別怕,我媽不是那種特別古板的老太太,她又不是獅子不會吃了你的。”看見司命炀的掙紮和動搖,南宮安笑了笑,高興的拉着她走回去,頻頻回頭對她道,“你見了我媽,肯定也會喜歡的。特別慈眉善目的一個老太太,很多人都誇她就是老了也好看的要命,對了,我媽年輕的時候可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呢!可惜我沒遺傳到她哪怕半分,唉。”

司命炀聽不見一樣的沉默,南宮安也不好意思一個人說的興奮,只能默默的拉着她,等到了地方,一把推過她,往南宮朔兮面前站定,笑着介紹道,“媽,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司命炀!”

再一次見到她,南宮朔兮以為自己是痛哭流涕,甚至是撒潑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的,但是此刻,五十七歲的自己坐在輪椅上看着她一成未變的容貌,內心裏卻意外地平靜的像光滑鏡面的湖泊。她笑了笑,對她道,“你好,我是南宮安的母親。”

有了那麽一個猜測後,有時候南宮朔兮也會想,對于司命炀,她在她的眼裏到底是什麽模樣呢?是蹦蹦跳跳的小女孩,還是哭的傷心的少女,亦或是如現在這般,滿臉皺紋,老态龍鐘?可現在從司命炀看她的眼睛裏,她卻好像知道了答案。

無論怎樣滄海桑田,鬥轉星移,你都是我眼中的星辰。

“我叫司命炀。”

從沒想過在她有生之年會聽見她的聲音,果然和她想象中的一樣,低沉,神秘,悅耳,南宮朔兮輕輕笑了笑。

“南宮安,過來這邊收一下東西!”

“知道了。”

“真是煩死了,都說不會收禮金了,到時候還要再回送,多麻煩啊。”南宮安不耐煩的嘟囔着,還是磨磨蹭蹭的要往那邊去,可是看一眼坐輪椅的南宮朔兮,又不放心,只好拜托一直在旁邊靜默站着的司命炀,拉過她的衣袖小聲說,“不好意思啊,我有點事,你能不能先照顧一下我媽?她腿腳不好,這裏人挺多的,我怕他們不小心撞到她。”

“……嗯。”司命炀回頭也看了南宮朔兮一眼,輕輕回答,“我會照顧好她的。”

“那就謝謝了。”得到了救星,南宮安這才如釋重負一般跑去幾個親戚那裏交涉着不收禮,司命炀看了她一會兒,慢慢轉過身來,卻碰撞上了南宮朔兮專注的眼神。

都說老年人愛熱鬧,秉持着這個理念,南宮安在辦壽宴的時候幾乎将周圍所有認得的人都請了個遍,滿滿當當的塞了一酒店的人,都在高聲交談着,整個酒店吵吵嚷嚷的如同蜜蜂窩。

“我就知道,今天一定會遇見你。”

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南宮朔兮對着司命炀淡淡的笑,凹陷下去的眼睛裏好像籠罩了一層光,她的聲音也如同铮铮的琴聲,透過嗡嗡聲,撞在她心上。

“十年之約,你來的很準,我也沒有失約。”

南宮朔兮笑着歪了歪頭,看着她,整個人如同縮在輪椅裏,喃喃的和她說着話,“十年裏,我生了許多場病,每病一次,我就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想想我還能再見你一次,我就特別不想死,所以,我茍延殘喘到了今天,你看,我好歹是見到你了。”

司命炀看着她,眼神清澈得可以倒映出她的影子。她遲疑着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慢慢覆上她的。

“我覺得,我可能沒有再見你的機會了。”感受着她手心的溫度,南宮朔兮快要睡着了一樣,笑了笑,“謝謝你,司命炀。”

在我每一段的時光裏為我留下記憶,讓我的生命不是枯燥無味,給我希望,給我救贖,借我肩膀,借我溫暖。

謝謝你,司命炀。

有晶瑩剔透的液體從她眼角劃下,像是寂靜夏夜劃破天際的流星,燃燒了它的火焰後,冷卻了她所有的情意。

“我喜歡你,司命炀。”

“叮——南宮朔兮靈魂修補程度100%,靈魂修補成功,恭喜少主人。”

【當當當!恭喜殿下,成功得到攻略人物南宮朔兮眼淚,任務完成啦。】

微風吹過來,掀起了酒店裏蓬松的窗簾,像極了誰的輕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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