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傳說中有一個神秘的職業,他們可以任意穿越時空,完成對選中人物的靈魂修補,而有一個家族更是世世代代以此為業,更有規定,下代家主在繼任之前需要完成上任家主規定選中人物的靈魂修補,才能繼任家主之位。

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晨曦來了,昨夜的星辰都散了。

女人躺在冰涼的地上,露出絕望的神色,眼神放空,隔着彌漫貫穿的青煙,啞聲喊着自己長久間珍藏在心裏已經發酵了的名字,“司命炀……”

黃沙一般撲面而來的後悔與苦澀占據了她的心扉,遠處還能聽見士兵交戰時候的吶喊和馬匹嘶吼的聲音,她身後,灼熱的烈火已經吞噬了宮殿的大部分,支撐着宮殿的柱子橫梁噼裏啪啦冒着火接連倒塌下來,砸在她的身上,在那一刻,她恍惚中看見了穿着黑衣的女子,站在血一樣盛開的杜鵑花叢裏,對着自己溫柔的微笑。

“叮——人物靈魂修補完成,恭喜家主。1214此次服務完成,即将進行時空傳送,請家主做好準備。”

伴随着熟悉的機械提示音,隐匿在時空裂縫裏的司命炀感到一陣暈眩,再睜開眼時,便看見了自己異常相熟的景色,鐵門高牆,紅磚琉璃瓦,司命家威嚴的古堡前,已經有許多族人在等候她。

“家主執行任務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其他人吧。”

在司命家已經呆了百年的管家走上來接過她放在右臂上的披風,側身畢恭畢敬讓路道,“家主請先去休息吧,晚餐已經送進您的房裏了。”

立身在鐵門前的族人也都畢恭畢敬的躬身退到一邊,這時,從鐵門裏緩緩駛出來一輛套着純白毛色的馬,車身鋪滿了天鵝絨的馬車,在司命炀面前輕輕停下。

“請家主上車。”老管家說着,掀開了車簾。

司命炀抿唇,慢騰騰的上了車。

所謂司命,便是掌管着所有平行時空人類的靈魂,根據司命家綁定系統的判斷,完成不同程度的靈魂修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靈魂修補方法,但最終目的,卻都是讓被修補人物的性格被完全釋放出來,不論善惡,有實在修補不了的,便在他死後拘役他的靈魂,困在時空夾縫裏。

因為那樣的靈魂已經不能算是人,留着卻只會為禍。

而她司命炀,在接下她姑姑的家主之位時,便成了司命家的第六十四位家主。

馬車行駛的很平穩,司命炀掀開了一點馬車旁的簾子,高高聳立的古堡隐在夜色裏森森地像是張牙舞爪的野獸,毫不收斂它尖銳的牙齒和利爪,埋伏在夜色裏,只等的機會,撕碎所有。

從來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就是時間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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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安搓搓因為寒冷凍得通紅的手,又跺一跺腳,哈一口氣在自己手心裏,這才覺得好些,看看前面黑壓壓還是長長的一隊人,懊惱的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讓你嘴賤,這時候買什麽鴨血粉絲湯啊!”

可是看看前面逐漸減少的人,又舍不得離開,沒奈何只能繼續等着,因為排隊時無聊的時光,她開始無聊的左看右看,眼睛瞥到對街一家咖啡廳時,瞬間就移不開眼睛。

是司命炀!

眼睛點亮燈一樣,她也顧不得自己排隊等着的東西了,趁着綠燈拔腿就往對面跑,一把推開玻璃門,撲面而來的暖氣讓她暈了頭,卻還是不忘尋找着司命炀的位置。

她正靠在玻璃窗口,頭微偏着看向窗外,手裏無意識的攪拌着還在冒着熱氣的咖啡。

南宮安高興的走上前,一下坐在她對面,用手在她前面扇了兩下,笑着說道,“嘿,我們又見面了!”

這種搭讪式的話,她講過就後悔了,臉漲得通紅,司命炀卻不以為意一般,看清是她以後,放下手裏的咖啡杯,朝着她笑了笑,“是啊,又見面了。”

再一次看見司命炀,南宮安總覺得有些不一樣了,她好像變得更加沉穩,更加……南宮安琢磨着,有些形容不上來這種感覺,但她有一種直覺,如果說以前的司命炀是耀眼熾熱的驕陽的話,如今的她,則更像是冬日裏的陽光,不說話時,渾身都是冰冷的。

“唉哈哈,這麽久沒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啊。”盯了人家老半天,南宮安才尴尬的抛出來這樣一句話,畢竟是她先過來搭讪的,如果雙方都不說話就這樣幹坐着,她總覺得怪怪的。

司命炀沒回她,只是笑了笑,南宮安覺得更尴尬了,剛剛想說那我先走了,坐在她對面的司命炀似乎漫不經心一樣,輕聲問道,“你的母親……還好?”

不知道為什麽每一次見面她都要問候一下自己老娘,要不是看見她眼神真摯,南宮安都要脫口而出你是不是看我不爽了,可是看看她一副真誠的模樣,南宮安憋口氣,趴在桌子上,使勁戳桌子,悶聲道,“她一年前就去世了。”

司命炀緊緊捏着咖啡杯裏銀勺的手一頓,打了個冷噤,銀勺碰撞在杯子上發出刺耳的叮當聲,“是麽……是這樣……原來……可是我一年前見她的時候……”

提起自己逝去的親人,南宮安的眼眶也紅了,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給她過壽的時候,她還健健康康高高興興地,怎麽可能第二天就沒呼吸了……我姥姥非說是我辦壽把我媽克死了,怎麽可能,我可是她親生的啊!我平常是不着調了一點,是喜歡惹她生氣,是壞了點,可是我……我……”

她越說越傷心,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司命炀握緊了手裏的咖啡杯,緊到将手勒出了青白的顏色,她看向窗外,指示燈變成了紅色,馬路上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天空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行人都急匆匆的行走着,一人與另一個人擦肩。

沒有誰會為誰駐足流連,也不會再有被生活和夢想折磨的女孩,只身一人逃避的暈倒在馬路邊,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只是你路過的風景,在生命裏匆匆一現後,成為你永遠的平行線。

有的人,一輩子只能遇見一次,匆匆錯過後,便再也找不到影子,所謂一期一會,便是如此。

南宮朔兮按照鎮子裏頭的習俗葬在鎮子東面的一個小山坡裏,南宮安領着想要前去拜祭的司命炀,一邊走一邊說着話,“按照我姥姥的意思是要土葬的,但是我媽以前給我說過,她死了的話一定要一把火燒了她,成一把灰以後随便撒哪裏都好,所以我就瞞着我姥姥讓火葬了……”說着,她頓了頓,繼續道,“雖然我媽說是這麽說,但是真的要送進火化爐的時候,還是怎麽都送不進,旁邊的工作人員跟我說,她怕是對人世間有留戀,讓我想想再燒,我其實也不想讓她火化的,火化爐那裏面那麽多骨灰,我怎麽知道那是不是她的……”

“那最後,如何了?”司命炀靜靜地聽着,輕輕問。

“最後?最後還是燒了,僵持了一兩個小時,那火葬場的人說這事太邪門了,就燒了。我姥姥知道後,氣的罵了我一個月,說我不孝順。”南宮安說着,眼淚又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我知道自己不孝順,她活着惹她生氣,她走了,我還……”

行走間,已經到了那小山丘邊,南宮安抹了抹眼淚,哽咽指着山丘上一處生長着茂盛青松的地方道,“那裏就是了。”

司命炀聞言,悶頭加快腳步走着,轉眼間就到了她的墓前。

她完成了她的靈魂修補,繼任家主之後處理了一大堆事情,好不容易又完成了一個短期的靈魂修補過來看她的時候,她卻已經長眠地下了。

南宮朔兮,是誰給你的信息,你再不能見我第二次了呢?你彌留之際的時候,是不是存了一絲期待能看見我?

山丘上葬了許多小鎮裏頭的人,按照習俗,是要在墓碑兩旁種上松柏的,一路走上來,司命炀在寫着南宮朔兮名字的墓碑前面站着,才發現她墓碑旁邊的松柏生長的最好,像極了她給她做的标記。

想要她在這一堆凄涼荒冢中一眼就認出她。

南宮安點燃了随身帶來的香燭,跪下來認認真真磕了一個頭,說道,“媽,我帶我朋友來看你了,司命炀,你還記得嗎?就是上次你過壽來的那個。”說着,她擡頭,對司命炀道,“你給我媽也打個招呼吧。”

司命炀一直靜靜筆直地站着,聽說後,看着冰涼石碑上的名字,輕聲道,“……我們又見面了。”

這時,一陣風吹起來,吹得旁邊茂盛瘋長的松柏搖搖晃晃的,帶動那些枝桠不住的往站着的司命炀身上靠,就像是擁抱一樣。

“唉,這風怎麽那麽大啊,吹得蠟燭都滅了。”嘟囔着,南宮安從褲袋裏掏出來一塊手絹,拿起打火機,點燃了它,順手用它的火焰重新又點上了蠟燭,那手絹質量不錯,在風中也能讓火順順當當的燃燒着,司命炀眼尖,早看見那是南宮朔兮十七歲的時候,自己送給她的。

“就這樣把它燒了,不可惜嗎?”

“你說這個?”南宮安指了指手裏的東西,見她點頭後才解釋說,“這是我姥姥收拾我媽遺物的時候找出來的,我小時候見過,本來這裏面還包着一塊玉的,我媽可稀罕了,我姥姥一看見這個就傷心,我就想着,還不如就這樣燒給我媽,讓她有個念想呢,只是那玉太硬了,燒不掉,我就沒帶過來。”

司命炀抿唇,不再說什麽,靜靜的站着看那手絹一點一點融化在那火焰裏。

風還在不大不小的吹着,旁邊松柏的枝桠還在戀戀不舍地觸碰着司命炀,石碑冰涼的碑面被蠟燭火焰炙烤得逐漸凝出水滴,冰涼透明的,像是誰家新嫁娘的眼淚。

青煙順着那石碑袅袅升起,司命炀被那煙熏的慢慢掉眼淚,一滴滴的,聚積起來,遮蓋住了她的視線,朦胧之下,她好像又看見了七歲的南宮朔兮從秋千上掉下來時抹眼淚的模樣,轉瞬卻又變成了她輕輕對自己說喜歡時候的樣子。

剎那之間,她終于明白,為什麽每一任家主在正式管理家族之前都要有一次傾盡身心的靈魂修補。

刻骨銘心之後,就只剩下了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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