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按規矩,武士與将軍不得王召見是絕對不能擅自進入皇居的,所以剛到宮門口,豐明川便勒馬,轉身看着馬車裏一手扶額不知在想什麽的千墨旸道,“本将軍不便入內,這以後的路,還請千墨先生自己走才好。”

心知他護送自己于此的目的,如今這話,更是讓旁人以為他們是友人,不給王留下把柄而已。千墨旸淡然點頭,她本來也就不打算與豐明川交惡,如今這形勢,順着他給的坡下也無妨。

“将軍有心,千墨旸多謝了。”

說着話,已經有人來接,千墨旸與那武士和豐明川打了個招呼便随着那來接引的司屬進了皇居。

初入皇居,千墨旸便察覺到了一股窺探的視線,隐在暗處,涼嗖嗖的散發着一股子冷氣。

“先生,這邊走。”

領她入宮的司屬很小心地拿着白紙糊的燈籠在前面引路,不時謹慎地掃一掃四周,身子一抖一抖地發顫,腳步也虛浮得緊。

千墨旸見他如此,淡淡笑了笑,眼神晦暗,也看一眼四周,黑沉沉的,草木俱萎,頹敗凄涼,冬日裏特有的寒氣侵入骨髓,更是加深了皇居周巡的可怖。

這皇居裏,怕是有陰魂。

了然地笑笑,千墨旸漫不經心地邊走邊裝作看風景一樣向前面引路的司屬詢問道,“敢問大人,王召我真是治病麽?”

“先生這是什麽話,王是已經下了口谕的,小人又怎麽敢欺瞞先生呢?”

看他忽然嚴肅說起這話,千墨旸依舊淡然,微笑指指他手裏拿着的燈籠,不解地問,“那敢問大人,手中提着的避魂燈,又是作何解釋?”

一句話将司屬吓得大駭,臉色蒼白,汗流如注。

細細看了周圍無人,那司屬才敢上前一步小聲與她道,“先生,這話可說不得啊!”

“哦?大人是說您手裏拿着的避魂燈說不得,還是說“避魂”這二字說不得?”

“唉,都說不得!”那屬官先就聞聽了千墨旸的名號,心知她是有異能之人,也就不避諱,看看她似笑非笑神情狀似不解,便拉了她往一處僻靜之所,看下四周無人旁聽,才細細解釋道,“先生不知,最近啊,咱們這皇居,邪乎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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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莫不是王丢了什麽珍貴寶物,又或是膳房裏的食物無故不見了蹤影?千墨旸方才看這皇居深處京都中心,與普通百姓群居之處隔得只一堵城牆,想來若是有什麽竊賊野貓,偷了拿了王的東西,卻也在情理之中。”

“小人可不是在與先生開玩笑!”見她如此不正經,司屬也急了,悄悄指了指這條通往皇居的小徑,小聲道,“先生可曾看見這路旁的那棵櫻花樹?”

千墨旸自然是看見了的,畢竟那樹盤根錯節,枝幹粗壯,華蔭豐茂,便是五個青年男人合抱都抱不過來,直挺挺地立在那兒,一進來便能将人視線引過去。更引人注目的是,它如今花開繁盛,落英紛飛,片瓣如雪。

“先生想必也清楚,反常即為妖,那櫻花樹是第三代王在位時,種下的,一直長在宮裏,也沒人動過它,原本還長得好好的,可就在幾月前,忽然這樹一夜間便開了花,那可是臘月啊!”臉上驚魂未定,司屬一邊看着那樹一邊道,“原本這事也不算什麽奇聞,只是大家平日裏多了幾分談資,樂一樂就罷了……可就在不久後,宮裏侍候王的宮人一個接着一個的消失,王派人查看,竟然在這棵樹的底下一個大坑裏找到了所有人的屍骨!都是只剩下一堆白骨,沒有血肉的那一種,宮裏都在謠傳說是這櫻花樹成了精,将那些人都吸幹了!原本小人也是不信,只是,只是一個月後王寵愛已久的蕭姬也……”

說到此處,他連忙掩口,看看千墨旸饒有興趣的模樣,搖頭,“小人失言了,王還等着先生呢,小人言談荒誕,還望先生莫要與小人多加計較今日的話。”

倒是一個謹慎的宮人,肯說出來這麽多,也該是被吓壞了。

微微一笑,千墨旸不在意的擺手,“今日大人所說的話,千墨旸絕不再第三人面前提起,只是大人手中拿着的避魂燈,作為防禦恐怕不足,千墨旸這裏倒是有一個可以保大人一時無虞的東西。”說着,千墨旸從袖籠裏拿出來一朵枯了的桔梗花瓣,對又驚又疑的司屬笑道,“大人只管将此物貼身放着,在夜裏,便不會有什麽麻煩。”

“那便謝謝先生了。”驚疑不定的接過來,司屬也不太相信這一朵小花能怎麽樣,只是客氣道謝後,便繼續為她引路,“先生快些吧,王已經等着了。”

“嗯。”

答應着,千墨旸笑着随他繞着小路,一路到了元王住的內所。

到了裏面,早有小侍傳喚,那司屬将千墨旸送到殿前階下,也就退下了,千墨旸被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侍領着到了內殿,隔着珠簾,能隐約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端坐在裏面,鷹一樣銳利的視線掃視着她。

“先生便是千墨家的千墨旸?”

“正是。”

“哦,聽說光華公子千墨旸與豐明家的小子一般年歲,且容貌俊美,孤一直無緣得見,只當世人虛誇,不料今日見了先生,果然長相風流飄逸,情狀比似貌美花眷啊,哈哈哈……”

男人清朗的笑聲回蕩在皇居內殿裏,眼神箭一般射向底下垂手站立的千墨旸,周圍侍候的宮人見王如此開懷,卻都屏息凝神,同情地看了看殿下站立的千墨旸。

琉元國建國一千多年,君主傳到元王這裏已是二十七代,開國時廣闊的領土經過開國君王封賞的三大家臣也即三大家族的互相争鬥蠶食,傳到元王時已縮小許多,雖後來一大家族滿門被滅,可能威脅琉元國君主地位的兩大家族還在,且元王不是個固守祖先基業的安分人,登基後便下旨無故剝奪了兩大的許多封土,後來更是以聯姻的方式強娶了豐明家的長女,也即豐明川的親姐姐當了王後,而千墨家因為傳說身懷異能,且家族傳承千年來從未有過女兒,這才找不到機會與千墨家親近,只是如今看看千墨旸長相比有些女兒都妩媚風流,其實有些宮人心裏已經在惋惜千墨旸可能會被生來好色的元王如何了。

無論男女,若是皮相好了,都會引人垂涎。

千墨旸也懂這個道理,可她自信以千墨家的家族勢力和她自己身負的能力,眼前這個有狼子野心的人,并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威脅。被如此言語戲弄,也只是淡淡笑一笑,“不過是世人虛談,相反的,家父倒是時常與千墨旸言說豐明大人英偉,千墨旸萬分不如其一呢。”

“哦?你父親,可還好?”聽她談到千墨家的家主,元王止住了笑容,目光如凖,低低笑道,“自從先王過世以後,孤倒是很長時間沒見過他了,不知,他身體可還硬朗?”

“父親一直久居千墨家祖屋,而千墨旸自從十歲後,便一直住在千墨家祖傳陰陽舍中,近來,并不曾見過父親。”

“哦。”玩味笑笑,元王看着殿下站的筆直的千墨旸,“陰陽舍?聽說你們千墨家各個都是身懷陰陽術的除靈師,且,還有一個守護家族百年的守護神?”

“千墨家是有一些除靈手段不假,但并不像王您聽聞的那般,有守護神。”千墨旸對上元王窺視的眼神,淡然道,“千墨旸在家族裏呆了十幾年,卻從未聽說過這些。”

“是嗎,那便是孤搞錯了?”

“道聽途說,難免會有幾分不真,有居心不良的小人與王造謠,也是可能的。”

“也對呢,那便是孤的過錯了。”忍着被人拂逆的怒氣,元王笑道,“既然千墨公子懂得陰陽術,那這一次,便有勞千墨公子替孤診看一下孤的寵姬吧。”

說話間,元王言辭中已經帶上了幾分不耐,他揮了揮手,立馬有兩個宮人擡來了攆輿,珠簾後,他一把抱起其中的一個宮人上了攆,冷道,“孤讓兩個宮人領你過去蕭姬的清殿,今晚你就在宮裏住下吧,孤有政事,先走一步了。”說着,他喚人召來兩個武士,擡着攆就要走,已經走出一截後,他忽然又命令挺住了攆輿,抱着懷裏的宮人對千墨旸觞眼似笑非笑道,“千墨家的公子,傳說中最是守禮知事的,總不會幹出丢盡家族臉面的事吧?”

“千墨旸不敢。”心知他是擔心什麽,千墨旸躬身鄭重道,“千墨旸以家族名譽起誓,若是敢對蕭姬有任何不軌之舉,便讓千墨旸名聲掃地,身敗名裂!”

“呵,那就最好了。”

丢下這句話,元王心滿意足的摸着懷裏宮人嫩滑的肌膚走遠了,千墨旸則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勢,目送他遠去,眼神晦澀,“千墨旸恭送王。”

一直到看不見人影了,才有個好心的小侍提醒她道,“大人,王已經走遠了,您要小人帶您過去清殿嗎?”

“那就,麻煩了。”喉頭滾了滾,千墨旸微微一笑,看着元王遠去的方向,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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