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瘋狂
過了會兒。
水那邊就沒了動靜。就像鯨魚潛入海底一樣,忽然就悄無聲息了。連一點浪潮的聲音都沒有,似乎趨于了詭異的平靜。
而寧蛐上一秒才詛咒了一下,她眼皮一跳。
她擡眼,視線游到了遠處的水池,湛藍的水面毫無波紋。如果不是她親眼看着剛才段宴下去,她會會懷疑池裏根本沒有人。
頓時有種莫名其妙的心虛感襲來。
寧蛐的心為之一顫,忍不住會想起剛才的心聲,如果因為抽筋而上不來,好像也是尋常游泳能遇到的事。
寧蛐心裏嘆了口氣。
又覺得剛才的想法帶了點沖動,她幹脆不由自主地放下書,走近地看了兩眼。
水池邊毫無波瀾。
清澈見底的水面也看不到什麽,鵝卵石被墊在了下面,清澈如許。她側骨臉,心髒似乎在此刻停住——
“段宴。”
她喊了一聲。
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清澈的嗓音在湖面處更加的柔和清脆,似乎還有點回音。但卻無人搭理,在這處貌似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地方略顯空蕩。
好像真的就剩下了她一人一樣。
寧蛐眼睛顫了下,心髒像被東西給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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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
她聽見水面猛地嘩然——水露被激打而起的聲音鑽進了她的耳朵裏,一個人鯉魚打挺般從水面冒出來,她一擡眼,就聽到段宴的嗓音夾雜着清冷,“你在和誰說話。”
男人的身材極好,勁瘦緊實。腰腹處還有極為惹眼的人魚線,水珠從他的脖子一直往下掉,又白又淡,水珠落到身下面。
鑽進她看不到的地方,寧蛐霎時眼睛被燙了一般,移開視線。
“你吓我一跳。”
本來還蹲在池邊,此刻寧蛐被吓到了,意識到還是段宴不對,她語氣又強悍了幾分,“誰像你一樣忽然鑽出來的。”
段宴擡了擡眼,視線盯着她白皙的小腿,輕笑兩秒:“你以為我怎麽了?”
“……”
“沒怎麽。”寧蛐嗓音有點悶。
“嗯。”段宴嘴角彎了分,沒說什麽,他看了兩秒,語音染上了慵懶,“知道你的想法,擔心我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上揚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寧蛐的腿腹。
寧蛐身上穿了件毛衣。
此刻被人盯得毛骨悚然,她往上拉了拉,“你別看我。”
“你怎麽這麽嬌氣,”段宴語調懶散了些,“不許看,不許追,還不許靠近,你要求這麽多啊。”
“要求多也和你沒關系。”
段宴聲音帶着點耐心,善誘般跟着她說:“對我說出來的規矩,和我就有關系。”
“……”
寧蛐瞥了一眼,有規矩也架不住皮厚。
寧蛐忍不住嗆了一句,“懶得和你說,哥、哥。”
話音剛落,段宴就感覺神經都被說出來的這句話繃住了,她視線擡平。
“別用老爺子壓我。”
寧蛐抿了下唇,“爺爺說我們是兄妹呀,本來就是。這哪兒叫用他的話壓你呢,你應該學會尊老愛幼才對,尤其是,愛幼。”
忽然,寧蛐覺得肩膀一冷。
然後,隔着一條毛巾,寧蛐忽然感覺腰上一緊,等反應過來,她已經被人給抱到了一邊,她擡起眼,“喂,段宴,你幹嘛啊!”
這股的嗓音輕輕柔柔,還帶着股嬌嗔。
男人的手臂力道很足,肘線筆直,抱起她的時候輕而易舉般毫無察覺。
熟悉的味道溢散開,寧蛐有點兒耐不住,伸出了手輕輕抵在他的手臂上。
還沒多久。
她像個活躍的鯉魚開始在他懷裏打滾兒,結果還沒翻身,就被按住。
這聲兒,直接把段宴的魂給叫住了,他身體陡然一僵,随後喉嚨明顯地滾動了兩下,段宴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不許動。”
有意無意的,寧蛐總覺得他有這股試探。
“……”
但無措和惱意席卷了她的大腦,此刻,她從地上慢吞吞起來,手上沾了地上一片的水漬。
似乎是察覺到寧蛐捉摸不透的模樣,段宴唇角勾起幾分。
“那邊有水,”段宴眼神掠回來,“不抱過來的話你毛衣都濕了。”
寧蛐就穿了薄薄的一層毛衣,看上去不太耐寒,灰棕色,下面還是一套長裙,似乎抵不住這寒風。
被打濕了些許的衣服,在此刻愈發的深棕了起來,浸冷的寒意通過她的皮膚穿刺到身體裏,冰冷而讓人想打顫。
“可是我……”
“你看,”段宴嗓音一番正經,“你手已經濕了。”
“……”他彎下腰,似乎想打量寧蛐這身衣服。
寧蛐朝後一躲,段宴的鼻尖停在了她前面幾分,空氣頓時凝滞而慵懶了片刻。
似乎有溫熱的氣息在兩人之間轉,悄悄地在這個仄小的空間鑽走。
段宴一只手劃過她沾着水的手腕,盯了幾秒,笑了幾分,“不聽話。”
寧蛐微頓了兩秒。
心髒的節奏在一點點不受控制,她正欲說什麽,忽然瞥見了自己在段宴的瞳仁裏。
幹淨而閃耀。
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憋停了嗓音,“你不要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還……還敢占我便宜。”
段宴垂下眼眸,“要不,你占回來。”
寧蛐:“?”
她擡了擡眼,兩人正好四目相對。
寧蛐:“呵呵,我不想。”
——
從段宅離開後。
寧蛐本欲直接離開,但看到之前自己住了好幾年的老宅子,就在旁邊,她忍不住拿了串鑰匙準備回去看看。
看看,她不太美好的回憶。
也看看,她最美好的時光。
寧蛐在她院子前栽了一棵樹,是棵桂樹,因為她要讨好段爺爺,要做他最愛吃的桂花糕。
因此寧蛐就養成了栽種桂樹的習慣。
最後,她不喜歡桂樹,桂樹卻成載了她的回憶。
進去後。
正值秋季,桂樹開的芬芳,大片的金黃的桂花,像小雨點一樣七瓣六裂碎一地,掩埋在土裏,混着清香。
後面是兩個房間。
一個是她的,已經被鎖起來了,旁邊的是段宴的房間。
依稀能看到裏面整齊的布置。
暗灰色的被單枕頭,整齊的書架,大部分是少年段宴喜歡的一些東西。
寧蛐的視線看過去,微微失神了些。
她的視線僵住。
忽然看到燈臺上的螢火蟲燈籠,現在已經暗下去了。這是她之前送的。
那天中考結束。
大家都在放煙火,她靜靜地在操場上看了會兒,有點無聊,接着當時的同桌,張梨,就把她喊過去抓螢火蟲。
她原本索然無味,卻因為螢火蟲的燈光而開始了興趣。
那天她抓了八十六只螢火蟲。
就像奇跡一樣。
後來,她把螢火蟲都放進了一個燈籠裏。寧蛐送給了段宴。
但是……寧蛐回憶片刻,她瞳仁閃過一絲僵固。
段宴不是拒絕她了?
這螢火蟲燈籠怎麽會還在這?
燈籠在桌子上安靜而整潔,沒什麽灰塵,卻在輕輕挑撥着她的心。
心裏忽然松動了一下。
下一刻。
她跑到桂花樹下,曾經離開的時候,她在桂樹下埋了一些紙條和回憶的禮物。
如果段宴和她想的表面上的一面不一樣。
那是不是她所埋藏的東西也被發現了?
寧蛐心裏一抖。
雙手有點發顫,扒開泥土,把桂花樹旁邊的記好挖出了小坑,裏面放着一個百寶箱。
她忽然感受到了以前的一絲幼稚。
百寶箱裏很滿。
她蹲下來,小心翼翼把泥土抹平順開,白色的箱子露出了微微一角。
她知道她很幼稚,卻無法避免。
因為百寶箱裏裝的是她少女的懷戀,是被摒棄的執念,還有不堪而黑色的回憶。
等塑料而劣質的小盒子被翻出來,寧蛐神情帶着低落,翻了開來。
裏面有十幾張小紙條。
內容也很粗糙,都沾着泥漬,還有幾個幼稚的小禮物,小卡片。
大概都是對段宴的祝福
——【中秋節快樂!新的一年段宴也要和我團圓美滿。】
【被退回。】
——【元旦快樂!新的一年段宴要平平安安!】
【被退回。】
好像總是這樣,寧蛐從沒得到過段宴什麽正面的回應,甚至連一張祝福都能感受到他帶着極端的反抗。
她看到了最上面那張藍色的卡片。
blue,代表着頹喪和倦淚。
她娟秀的字跡在卡片上清晰禀明
——從今天開始,再也不要喜歡段宴了。
這張紙片是她最後一個留下的箱子裏的紙片,也代表着回憶的結束。
濃厚的破裂感随着這張紙條的打開,而漫溢散心中每個角落。
鼻尖開始發酸,連喉嚨也幹澀起來。
當看到這行字的時候,雖然有種時過境遷的感覺,但猝不及防的回憶夾雜着頹喪感一下子席卷。
她仿佛回到了那個不知所措的年紀。
心髒劇烈地跳動,一聲一聲。
怎麽辦啊。
“沒事的。”寧蛐小聲的告訴自己,“都過去了。”
她告訴自己要隐藏住這份心思,然後,紙條被放了回去。正在她欲蓋上盒子的時候,忽然瞥到了旁邊的一張很嶄新的紙。
與她暗黃色的紙張不一樣。
上面工工整整的寫着三個字。這是一張陌生的字條,連字跡她也不知道。
——對不起。
——2025.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