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人質還未獲救,不過目前呢,我們已經能确定人質的身份了,根據網友的爆料,這名女性在香水街的一間酒吧打工啊,嗯,我們也嘗試聯系她的家人,不過她的母親表示這個女孩子高中畢業之後就沒回過家了,就是相當于斷絕了母女關系吧,那陳隊長,您覺得有沒有可能這個女性……”

出租車司機把廣播擰大聲了些,費覺指着路邊的消防栓說:“就停這裏吧,不用找了。”

他下了車,經過在v會所前排隊的人群,和門口虎背熊腰的兩個保镖打了聲招呼就進去了。會所裏音樂聲震耳欲聾,舞池裏的男女各個香汗淋漓,舞得忘乎所以。費覺捂着耳朵撥開人群往裏走,上了樓,逮住一個領班就打聽花姐在哪裏。

“花姐在1號房。”那領班和費覺笑笑,“覺哥,好久不見啊!”

“謝了啊。”費覺往1號房去,那領班卻拉住了他,使了個顏色,費覺把耳朵挨過去,聽他道:“火炮哥也在。”

費覺一笑,拍了下那領班的後背,打了個ok的動作,走到了1號房門口。他敲門,來應門的不是花姐,是個濃妝豔抹的長發女人,她認得費覺,睫毛扇動,擋在門口,還将門阖起來了些,輕着聲音問:“覺哥……您怎麽來了呀?”

“我找花姐。”費覺推開門,朝沙發座的方向揮手,花姐正坐在那裏給火炮點煙,費覺這一揮手一招呼,兩人一齊望向了他。包間裏還有十來個人,本在玩鬧鬥酒,看到費覺,亦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人輕聲咳嗽,有人默默抿酒。

“花姐!”費覺倚在門口,手在空中誇張地揮舞,笑容更深。

“火炮哥也在啊。”費覺還道。

火炮壓着兩道眉毛,嘴角向上撇,動了動手指,沒搭腔。花姐按了下火炮的大腿,笑着說:“不是說要唱《真心英雄》嗎?你倒是唱啊。”

火炮笑開了,一拍大腿:“好!給我點個《真心英雄》!我高中的時候,都叫我小周華健!哈哈!”

包間裏坐着的男女都捧場地鼓掌起哄,花姐叼着煙出來了,把門關上了,和費覺去了旁邊說話。

“來和花姐辭行的。”費覺說,拿出了一張火車票,火車票上有他的名字和證件號碼,“兩小時後發車。”

樓下的音樂一刻不停,非常大聲,花姐似是沒聽清費覺說了什麽,靠近他問了遍:“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走了!”費覺把火車票遞給了花姐。

“四川?你老家在四川?”

“是我,院長說的。”

花姐皺起眉,翻來覆去看那張火車票,推還給費覺:“你說你們啊,要麽都賴着,要走就接二連三地走。”

費覺讪笑着撓了撓頭發,趴在了欄杆上。一樓的舞池中央,在那跳動的藍紫色光芒下,有個穿白上衣的男人在跳舞,他的頭發有些長,脖子上都是汗,那汗水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他和周圍的人談笑風生,不少女人圍在他身邊,他俨然是舞池裏的焦點人物。

“要不要介紹你認識?龅牙妹的表弟。”花姐說道。

費覺一哆嗦,扭過頭:“那算了我還是不看了,萬一和龅牙妹一模一樣,我怕晚上春夢變噩夢。”

“看你的黑眼圈都不像晚上有睡覺啦,人是靓仔啦,牙齒漂亮,又白又齊,從英國回來的。最後的晚餐咯。”

“說這麽慘?隆城最後的晚餐啦。”

花姐支着胳膊笑,費覺又道:“太子爺開學了?”

花姐嘆息,怨念道:“別提了。”

“嗯?”

“臭小子休學了,不念了,說回去正式辦退學。”花姐罵了一串街,“我屌他個死人頭,和我說要在這裏創業,火炮倒高興,還要帶他作生意,炒股票,賣期貨,哇,以為在演《大時代》啊?”

費覺笑了,花姐說:“那出戲你看過?”

費覺把下巴埋在了臂彎裏,盯着那越舞越陶醉的白衣男人:“讓我選都好難選,周慧敏和郭藹明,你選哪個?”

花姐失聲笑:“女人給你當然難選啦。”

費覺直起腰,摸着那木制的圍欄微笑說:“介紹我認識啊。”

花姐聞言,領着費覺就下了樓,她在吧臺要了兩杯酒,支會旁人把那個白衣男人喊了過來,給他和費覺一人發一杯酒,說一句:“你們慢慢聊啊。”轉身就走開了。

費覺笑笑,喝酒,白衣男人也笑,也喝酒,兩人笑眼對着笑眼,費覺一伸手,摸到了白衣男人後頸上的汗。他們沒多費口舌,一前一後進了廁所的隔間,抱在一起接吻。

費覺自覺脫下褲子,男人把他翻了過去,按在牆上往他屁股縫裏抹唾沫,費覺閉上了眼睛,他的臉貼在冰冷的瓷磚上,刺激得他渾身發抖。男人先用手指擴張,他帶了安全套,撕開包裝給自己帶上,用龜頭頂住費覺的穴口,費覺難耐地張開嘴呼吸,回過頭看男人,他看着他,張開嘴,又重又急地往外吐息。

男人壓了過來,掰着他的下巴就吻他,他吻得纏綿悠長,一會兒吮吸費覺的嘴唇,一會兒挑逗他的舌頭。費覺把嘴巴張得更開,男人一個挺身把陰莖送進了他的後穴裏。費覺吸了口氣,吻得更深,拼命地舔弄男人的牙關,吞咽他的口水。他被男人按在牆上幹,又被抱起來幹,做愛的時候他一刻都不肯放開男人的嘴唇,他就是要親他,吻他,男人射精後,他吻着男人——從他的嘴吻到他的脖子,吻他的胸膛,他小腹上的肌肉,吻他的陰毛,他的陰囊,咬開安全套,扶住男人的腿,跪在地上用嘴巴清理他的陰莖。男人受不了,在他的嘴裏又勃起了,費覺仔細地吃他龜頭上殘餘的精液,他吃到了莖身上的潤滑劑,那味道有些像草莓香精。

費覺吐了點口水在手上,雙手捧住男人的陰莖往喉嚨深處塞,他吃得賣力,不一會兒男人就蠢蠢欲動,他推開了費覺,拔出陰莖射在了他的臉上。

一些精液挂在了費覺的睫毛上,費覺擦了擦臉,坐在自己腳後跟上舔手指和手心上抹到的精液。

男人穿上了褲子,用不很标準的中文和他說話:“留個電話吧。”

費覺笑着看他:“你喜歡我?”

“都很合拍啊。”男人聳了聳肩。

“要是人人都和你這樣想就好了。”

男人朝費覺疲軟地陰莖伸出手,費覺躲開了,咬着嘴唇對他笑:“我喜歡用後面。”

“看你樣子不像爽到。”男人說,他蹲下親費覺的鼻尖,湊得很近地和他說:“不過談一談戀愛也不是不可以,順其自然啦。”他的手撫上了費覺的後背,他把他抱起來,柔聲說,“你後背的紋身好性感。”

“你喜歡?有機會的話送你啊。”

“這麽血腥?”男人抱起胳膊打了個哆嗦,扯了張紙巾擦費覺的大腿和濕潤的後穴,給費覺提起了褲子。

“流血好過流眼淚。”費覺說,“男人流血不流淚。”

男人輕輕笑,費覺穿好了褲子,看看屁股後頭,開門走了出去。

“電話號碼!”男人追出來喊住他。

“順其自然!”費覺送給他一個飛吻,打開廁所的門,一轉身便重新投入進那喧鬧的音樂裏,他跟着樂曲舞了會兒,放松地搖擺身體,任憑音浪将他推到一個又一個人的身上。他們身上都好香,茉莉味,丁香味,煙草味,他笑着離開了v會所。

紅蝦已經在門口等他了,費覺上車後,他們又去載周游和可樂仔,之後便往康博士的別墅去。費覺抽煙,一車四人都沒什麽話,唯有風聲呼嘯着灌進來,徘徊一陣又從窗口抽身。

紅蝦的手機響過兩次,他看了眼都沒接,到他的手機響第三次的時候,費覺問道:“怎麽不接?”

紅蝦說:“不是什麽大事。”

“你不接怎麽知道?”

費覺把紅蝦的手機拿了過來,三通未接電話都來自同一個人,費覺回撥了號碼,看着紅蝦,講電話:“喂小飛?是我……費覺啊,怎麽了?三次?好的,知道了,嗯,紅蝦在開車,送我去火車站,今天就關店吧,不做了。”

費覺挂了電話之後,紅蝦問道:“店裏怎麽了?”

“條子跑去查身份證,八點去了一次,十點去了一次,剛才十二點又跑去。”

周游道:“擺明想找你們喝茶咯,該不會是你的自殺襲擊大計被發現了?”

費覺回頭看他:“還以為你今天變啞巴,原來聲帶還沒被剪掉?”

周游指着可樂仔,說:“啞巴已經有一個,再加我一個,你這輛車殘疾人就超标,能申請綜援了。”

費覺懶懶點煙,說:“還有什麽需要的話趁現在和我說,等到明天就來不及了。”

周游問他要了根煙,攤了攤手。可樂仔這時問了句:“上次那個太子爺呢?”

“放心,他不會到處亂說話。”費覺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漸漸遠去了,他們開上了一條高速公路,兩旁是樹,參天的大樹,路燈像點綴在樹枝上的暗燈泡,發着微弱,仿佛一閃即逝的光。費覺把頭往外探,這座城市始終不給他機會看一看月亮和星星。

“他已經回美國了。”費覺說。

可樂仔道:“你确定?”

周游道:“哇,要不要去查出入境記錄啊?”

紅蝦從68號出口下了高速,在兩車道的馬路上開了半個多小時,他轉進一條小巷,把車停下。

費覺對後排的可樂仔和周游道:“明天紅蝦送我們到這裏,不是這輛車,會換一輛車,他人不會留下,但車會留下,鑰匙放在左後輪上,事成之後……”

周游眉毛一跳,可樂仔抱着背包,費覺清了清嗓子,問可樂仔:“你會開車吧?”

可樂仔點頭。

費覺颔首,道:“嗯,那車就留在這裏,你可以開車走,康博士家離這裏,步行十分鐘的距離。”

“那你們呢?”可樂仔問道。

費覺說:“分開走比較好,我走廣發道。”

周游說:“我走陰陽路。”

費覺一彈眼睛,周游哈哈笑,先下了車。費覺跟着下去,他留紅蝦在車上,帶着周游和可樂仔去康博士家踩點。

康博士住一幢山間別墅,費覺一行三人先是接道一座街心公園進入了一片樹林,走了十來分鐘,費覺指着面前一排松樹說:“看到沒有,那就是康博士家的泳池。”

可樂仔伸長了脖子張望,費覺給他指路:“可樂仔,明天你從這裏進去,那條小路,換侍應生的衣服,衣服到時你會在這裏找到。”

“要是我沒找到衣服呢?”

“那你就走,錢我會照給。”費覺道。

之後,他們繼續在樹林裏前行,林間靜悄悄的,三人的腳步聲娑娑地響,在樹林裏能看到別墅區的主幹道時,費覺指着正面對他們的一幢三層別墅說:“車庫在那裏,正對主幹道,周游,你從這裏進去,明天車庫門會開着。”

別墅此時黑黢黢的,沒有亮燈,車庫前停着一輛轎車一輛越野車,都是黑色的。

“那你呢?”可樂仔問道。

費覺大致指了個方向:“我從廚房後門進去。”他轉身對周游和可樂仔說,“看到康博士就行動,不用等其他人,不要等。”

一輛汽車駛過主幹道,費覺躲到了樹後,周游和可樂仔也都藏身在黑暗中,三人互相看着,誰也沒說話。

費覺搓了搓胳膊,擡腳往回走。

他們按原路折返,出了樹林,可樂仔指着路邊的公車站說:“我搭公車回去。”

費覺猶豫了番,同意了。他和周游繼續走,周游悶聲不響,費覺抽煙,到了車前,周游打開車門,這才說話。

“明晚事成之後去九爺那裏宵夜啊。”

費覺笑了:“也好,我都沒見過心髒病人病發。”

兩人大笑着上了車。費覺吩咐紅蝦先送周游回去,他要和他一塊兒去店裏看看情況。

紅蝦把車開到嘉福保齡球館,停在了一片樹影下,費覺窩在車上沒動,紅蝦鎖了車,還和他說了聲:“覺哥,那我進去了。”

費覺揮揮手指,拿了紅蝦放在後座的外套蓋在身上,眼睛閉起打起了盹。紅蝦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眼,樹影沉厚,網一樣披在車蓋上,他根本看不到車上坐着一個人。紅蝦掏出放在褲兜裏的手機,十個未接匿名電話,三條分別來自拉斯維加斯,阿姆斯特丹和巴黎的色情短信紅蝦把手機放了回去,拿出上衣袋裏的手機邊往保齡球館小跑着過去邊打電話。他找小飛。

“小飛,我到門口了,你開下門。”紅蝦撲到保齡球館的玻璃門前,大門上捆了三圈鐵鏈,扣了個大金屬鎖,門裏面是黑的。

“啊?紅蝦哥,覺哥說今天不做了,我就關門了啊……那我現在過來吧,您一個人?”

紅蝦嘆了聲氣,轉身看着樹下的汽車,說:“不用了,那算了,我當然是一個人,覺哥上火車了。”

“真走了啊?”

“嗯。”

“唉,大家夥兒本來還說請他吃頓飯。”小飛遺憾地表示,“我還給覺哥準備了禮物……”

“快遞過去吧,回頭我給你地址。”紅蝦說,他用脖子夾着電話點了根煙,抽着煙走回去。

費覺還在睡覺,紅蝦開門關門發動汽車,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紅蝦抽完煙,關上車窗,開車送費覺回家。費覺一路酣睡,到了公寓樓樓下,紅蝦停下車,拉起手剎,費覺依舊坐在車上,脖子歪在一邊,還沒醒。紅蝦試着喊了他一聲,費覺鼻翼抖動,拖着鼻音回應了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紅蝦說伸手抹了下玻璃窗,和費覺道:“覺哥,到了。”

費覺拿起車上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口,問紅蝦:“電影怎麽樣?”

紅蝦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愣着找不到答案呢,費覺動了起來,副駕駛座被他折騰出一記怪響。他把紅蝦的外套挂在了座椅背上。

“你真要換輛車了。”費覺說道,咳了聲,“我說,你上次看電影看得怎麽樣?”

“哦,花灣那個護士。”紅蝦從紙巾盒裏抽出兩張紙巾低頭擦方向盤,交待道,“叫小敏,你見過的。”

“有印象,有印象,臉上有酒窩那個吧?”

“嗯。”

“早點結婚啦,興聯也沒什麽搞頭了,”費覺彈了下車門把,“說不定哪天就被條子一鍋端了。”

紅蝦動作一滞,下一刻便擦得更賣力,幽聲說:“怎麽可能……”

“也好,爛攤子條子收拾,省得太子爺還想世襲,哈!你說大學生頭腦都這麽簡單?以為黑社會說混就混?”費覺笑着滔滔不絕,“《古惑仔》電影總看過吧,歃血為盟,要拿白瓷碗喝公雞血的,《古惑仔》年代太久遠,《無間道》總看過吧,曾志偉演技都算不錯啊。”

紅蝦擡起頭面向了費覺,他還在擦方向盤,紙巾被摩擦成了紙屑,飛散在空氣中,仿佛是肉眼可見的白色的塵埃一般。

“覺哥……”

“嗯?”費覺的視線飄忽,聽到紅蝦喚他,也只是一掃而過,并未在紅蝦身上過多逗留。

紅蝦問道:“要不要我去買點宵夜?”

“不吃了,你也別總想着別人啦,有空多想想自己吧,想想你奶奶,還有那個護士,小敏對吧?想想她們吧。”費覺撐起胳膊,直視前方:“我這個人自認脾氣不夠好,脾氣說來就來,你跟我的時候我已經好多啦,我記性還差,也記不得有什麽苛責你的地方了,總之以前大家有什麽不開心的,你多見諒,一筆勾銷吧。”

“沒有沒有,覺哥……”

“你聽我說完,別打斷。”費覺一個泠然的眼刀甩過來,紅蝦自覺噤聲,聽費覺娓娓道:“過去的就都過去了,你別追究我的不好,我也不追究你了。你還年輕,上過正經學,人也不笨,就別待在這裏了,這個地方,人待久了會發黴,有根的就連根都一起黴掉了,沒根的人,一出生就是一片樹葉,風起來就被吹起來,飄飄然還以為自己是一棵樹,手臂伸得很高,快要碰到太陽,風一停,摔到了地上才知道自己不過是片葉子,綠不過一瞬,馬上就枯萎了,變得又松又脆,太陽離你很遠,路人的踐踏最親近,一下就被人踩得四分五裂。”

費覺一笑,神态依舊是肅穆的。

“外面的天地這麽大,年紀輕輕留在這裏發黴,被人踩幹什麽?”

紅蝦插嘴:“覺哥你年紀也不大啊。”

費覺打了他一下:“都叫你別插嘴了。”

紅蝦往前伸了伸脖子,費覺放松了些,說:“反正別留在這裏了。”

他下了車,臨走前拍了下車頂蓋,紅蝦打了個激靈,警醒地看着他,道:“還是要吃宵夜?”

“明天別遲到!”費覺潇灑地轉過身,紅蝦從車裏探出來,大聲說:“我們去看了《愛情假面》!”

費覺和他揮手。

“真的!我沒騙你!”

費覺站在公寓門口,雙手插在口袋裏,笑着點了點頭。

紅蝦鑽回去,等他一把方向倒車出去的時候,費覺已然消失。

紅蝦深呼吸,無意中撥到了雨刷,他吓了一跳,好一會兒才撥停雨刷,紅蝦握緊方向盤說了句:“那本電影太爛了。”

女演員矯揉造作,男主角顧作深情,只會耍酷放電,他們扮演着角色,而非角色本身。

紅蝦在淩晨三點終于躺到了自己的床上,他穿着鞋,穿着衣服,望着天花板接起一個電話。

“紅蝦,紅蝦,我是……我是倪秋……”

“倪秋……怎麽了?”紅蝦坐起身,拿起另外一只手機看短信。倪秋聽上去很焦急。

“我想找費覺,我打不通他的電話,費覺……”

“覺哥他把電話卡扔了,他沒在用手機了。”紅蝦說。

拉斯維加斯辣妹又聯絡紅蝦,一美分就能暢聊三十分鐘色情電話。

紅蝦扔開手機,和倪秋道:“你找他什麽事?你怎麽有我的號碼?”

“我……我……”倪秋說得磕磕絆絆,“我四處打聽問……問來的。”

“你先冷靜一下。”紅蝦揉着眉心說,倪秋像是要哭了。

“楚俏!我樓下的楚俏!她被綁架了!被……”倪秋真的哭了出來,啜泣着問紅蝦,“你們有沒有辦法,有沒有辦法能救救她??”

紅蝦躺了回去,玩起了打火機:“是銀行那單事情麽?我看新聞了,你和她很熟?不過我們也沒辦法啊,那個人是瘋的,和哪個社團都沒關系,就是個單純的瘋子。”

倪秋的呼吸聲依舊急促,但說話卻不再結巴了,他道:“好的,對不起,打擾你了,這麽晚了。”

紅蝦擦起火苗,吹滅了,說:“等一等……”

“有辦法?”

“還是……”紅蝦把打火機隔在胸口,金屬外殼稍有些燙人,他遮住了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還是相信警察吧……他們有辦法……可能。”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謝謝你紅蝦。”

倪秋鄭重其事的道謝迅速被忙音取代。紅蝦起身拿了件外套穿上,他沒有關窗,風吹得他胳膊冷。他睡不着,也不覺得困,在屋裏踱了幾圈,走去取下了牆上的油畫。他透過油畫後頭的孔眼偷窺他的鄰居。

一個肥胖的男孩兒戴着碩大的耳機,聚精會神地坐在電腦前,房間裏只有他的電腦屏幕是亮着,熒光照耀下,男孩兒的皮膚慘白,兩眼發光。

紅蝦把油畫挂了回去,給他的拉斯維加斯辣妹打電話。

“你還活着?”辣妹口吻不善,态度冰冷。

“方sir,這次又是什麽事急着找我,賬本的問題?”紅蝦好聲好氣地說,走到了窗邊。

“聽說興聯的老九很想要你給我的這個賬本。”

“所以?”绉紗布料滑過紅蝦的手,他半個身子隐在窗簾後面俯視着樓下的街道。

“費覺是不是回老家了?”

“所以?”

“轉投別家社團确實很冒險,不過怎麽說你和老九都算一家……”

“你讓我拿着費覺給的賬本去投奔九爺,是這個意思嗎?”紅蝦問道。

“萬事小心。”

“九爺和明爺這麽多年明争暗鬥,你知道嗎?”

“我知道,所以你小心一點,這本賬本還是很有用的……”

紅蝦打斷了方興瀾:“我這樣做,不是可能會死,是死定了。”

“莫明已經死了,葬禮你也看到了,樹到猢狲散,費覺再一走,你是怕他回來砍死你還是找人砍死你?”

紅蝦把手插進外套口袋,他摸到了個硬殼子,拿出來一看,是個白信封。信封背面寫着四個數字。紅蝦打開了信封,從裏面倒出來一張儲蓄卡。

紅蝦垂下了手,說:“方sir我看你還是去忙八大案吧,人質還沒救出來警察也很頭疼吧?”

正說到這兒,他就聽到方興瀾那頭有人喊話:“方sir,那個人就是不肯走!你去看看啦,還給我們下跪磕頭,哇靠都什麽年代了,也不知道和那個女人是什麽關系……”

“我知道了,馬上來。”方興瀾和紅蝦說了句“保持聯絡。”便結束了通話。

紅蝦遲遲沒有放下手機,他聽着聽筒裏嘟嘟的聲音,看着信封。

0304。

三月四日是他的生日。

紅蝦帶着那張銀行卡找到了最近的自動提款機,卡上有九十三萬四千八百塊兩毛餘額。

足夠他換一輛鑰匙是電子的,副駕駛座不會發出怪聲的車了,更足夠他離開隆城,找一片別的土壤,把根落在那裏,或許他還能伸手摸一摸太陽。

紅蝦回到車上,連深夜電臺的音樂主播都在關心女人質和男綁匪的故事。女主播深情款款說:“送一首《人質》給還未睡,或者已經早起準備一天忙碌的你,嗯,其實,我們每一個人呢,或多或少都是生活的人質吧,希望楚俏能夠平安。”

紅蝦關掉廣播,打了兩通電話出去,找了幾個馬仔讓他們幫忙留意楚俏的行蹤。

他放下手機時又不小心觸動了雨刷,刷子刷了兩下,他就讓它們停下了。

楚俏穿過圖書館,小寬把她攔在了教師活動室的門口,他找了雙白帆布鞋給她,說:“喂,換鞋。”

鞋子恰是楚俏的尺寸,37碼。

小寬也換鞋子,把腳上的馬丁靴換成了白帆布。楚俏動作慢,小寬先穿好了鞋走進了活動室,她還在系鞋帶。

“女人,快點啦!”小寬不耐煩地催促,楚俏忙應答:“來了來了!來了!”她的右手食指還在調整鞋子,慌裏慌張地單腳跳進了活動室。活動室裏很暗,窗戶上貼滿報紙,小寬正半彎着腰一根根點地上的蠟燭——活動室的四面牆壁下緊貼着牆根整齊擺放着成列的白蠟燭。

楚俏過去幫忙,她和小寬在一支蠟燭前彙合,燭光明亮,凝固在地上的蠟油閃耀着油膩的光澤,宛如奶油蛋糕上的雪白奶油。

小寬把手裏的蠟燭放到地上去,指着一張乒乓球桌問楚俏:“你選哪一邊?”

楚俏想了想:“沒差吧……随便……”

“選一個啦。”

“那你怎麽不選?”楚俏嘟囔說。

“女士優先啊。”小寬走到乒乓桌前,拂了下球桌,拿起桌上擺着的球拍敲桌子,“快點啦!”

“那這邊好了。”楚俏指着靠窗的一邊,走了過去。

“幹嗎選那邊?”小寬站到她對面,把乒乓球滾給她。

“随便選的啊。”

小寬嗤了聲,聳動肩膀。楚俏說:“因為這邊比較亮……”

“哈哈!女人!”小寬笑了。

楚俏按住了乒乓球,擡眼看小寬,弱聲說:“其實我不太會。”

“發球啦。”小寬的口氣總是很厭煩,還很無賴,拖着調子,仿佛對什麽都不滿意,看什麽都不順眼,但他又很愛笑。楚俏發球過了網,他笑了,楚俏接住了他打出去的球,他笑得更開心,他有一句口頭禪總是挂在嘴邊。

“哈哈!女人!”

女人。

他不問楚俏的名字,不喊她的名字,他只管她叫女人。

嘟,嘟。

楚俏小心地發球,小寬輕巧地接住。兩人握球拍的姿勢相似,用大拇指和食指握住短把手,球拍舉在胸口的位置。

“你以前在這裏讀書?”楚俏問道。

“對啊。”

“高中?”

“我化學考過年級第一,還參加過化學競賽。”

“好厲害。”

“你在哪裏讀高中?”

楚俏頭一低,差點沒接到球。

“哇,這個球好!弧線球!看我接!”小寬右臂大幅度一揮。

啪!

楚俏措手不及,伸長了手臂只想着要接球,球拍碰到乒乓球的一剎,她身體失衡摔在了地上。

小寬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小球,用球拍蓋住,對楚俏說:“走啊,帶你去看看我的獎狀。”

楚俏爬起來,和小寬在活動室門口換回原來的鞋。她的高跟鞋已經擠得她的腳很不舒服了,沒法走太快,小寬在她前面帶路,不單步子大還不等她,楚俏必須小跑着才能跟上,後來她幹脆脫了高跟鞋去追小寬。在教務處門口,楚俏追上了小寬,她提着高幹鞋喘氣,問道:“學校怎麽荒廢了呢?”

“校長貪污,辦不下去了,我高二的時候關掉的。”小寬說。

“你轉學了?”

“正好我爸媽離婚,我跟我媽,回了她老家,不到半年,她這不習慣那不習慣的,又搬回來,贍養費她全都拿去炒股,賠得一幹二淨,沒錢就沒再讀書了,啊,你說你們女人啊……”

“什麽?”

“反正搞不懂你們。”

“女人靠哄。”

“那為什麽我小姨夫整天打我小姨,我看她都很開心,別人勸她離婚她還要生氣。”小寬說。

楚俏說:“那就是她愛他。”

小寬大笑,笑聲亮而幹脆,楚俏被他笑得不太好意思了,挽了挽頭發。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化學實驗室門口,小寬推門時,轉頭警告楚俏:“別亂碰,我在做炸藥,小心爆炸!”

楚俏拼命點頭,往門裏一張望,又點了好幾下頭。

化學實驗室的窗戶沒有貼報紙,擦得很幹淨,能看到窗外黑壓壓的樹枝,到處都是瓶瓶罐罐,裝着灰的粉末,紅色的藥水,藍色的晶體。

天花板上吊了許多手電筒,小寬把手電筒全都打開了。一有光,那幹淨的玻璃窗上便映出了楚俏和小寬的身影,楚俏眨了眨眼睛,她看到一個頭發蓬亂的女人,大眼睛,高鼻梁,相貌濃豔,酥胸半露,她的嘴唇似乎是紅色的。楚俏提了提連衣裙的肩帶,抓了抓頭發。

“喏,那張!”小寬大聲說。

楚俏看過去,小寬正拿着一只手電筒照牆上高懸的一張獎狀。

全國化學競賽一等獎,獲獎人,胡志寬。小寬得意地吹了聲呼哨,坐在桌上,說:“得獎之後學校裏開年級大會,我上臺演講,我說我将來要做諾貝爾。”

“得諾貝爾獎?”

“不是啊,做炸彈!嘣!”他手舞足蹈,楚俏說:“那你現在又當劫匪……”

小寬的表情冷了下來,他從身後拔出了手槍。楚俏捂住胸口往後退,小寬卻站了起來,他在實驗桌上走,舉着槍說:“現在嘛,我要買一艘船,開船去紅海,再去敘利亞。”

“啊?”

“你知不知道危險三角區?”

楚俏搖頭。

“我昨天看報紙,報紙上說,美國人在那裏的軍營有幾億現金的放在那裏,他們買軍火買儲備全都用現金交易!幾億美金啊,成捆成堆的放在那裏!我要去那裏搶美國人的錢!”

“那……搶到之後要怎麽運出來?”楚俏仰着頭吃力地看着小寬。手電筒的光只能照亮他的雙腿了,他的上半身是暗色的,但楚俏還是能看出來小寬明顯一愣。後來他咂咂嘴,蹲下身瞄準了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說:“等搶到之後再說!”

他用一只眼睛看楚俏:“女人,你想幹什麽?”

“我?”

“做人沒有夢想和一條鹹魚有什麽區別?”小寬皺着眉頭說。

“你也看過《少林足球》?”

小寬沒接茬,楚俏一清嗓子,躲閃開他的目光,說:“我想去大溪地……”

“然後呢?”

“就……去那裏啊,去了再說!”

小寬被她逗笑了,坐下來,收起了槍,楚俏站得有些冷了,左腳踩着右腳,磨蹭着腳背。她又去提肩帶,眼角瞥到了那一塵不染的玻璃窗。

窗上的女人低眉斂目,巴掌臉蛋,大眼睛,長發披肩,上圍豐滿,皮肉緊實。

女人擁有一具年輕又美麗的皮囊,她知道。

而她身邊的桌上坐着一個年輕男人,年紀不大,長得不賴,他有槍,有錢,有瘋狂的夢想和欲望。

楚俏看着小寬,他們靠得很近,眼神交彙,呼吸碰撞,小寬的雙眼像夜裏的大海,翻滾出黑色的波濤。

楚俏沒有再猶豫,她親了小寬。小寬沒有拒絕。

吻了之後,他們還做愛了,楚俏出了身汗,她躺在實驗桌上玩手電筒,小寬坐在椅子上看書。他看得很認真,低着頭,弓起背。他沒有很多肌肉,也不精裝,甚至可以說偏瘦,他的脊骨再後背上一節一節凸起。

楚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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