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王子與野犬(10)
太宰瑟縮了下。
懊悔。後怕。委屈。
懊悔自己說出了不該說出來的話。
後怕則是因為太宰通過「莉莉」的話,意識到了他剛才處于了什麽樣的絕境中,一腳踩空的話,‘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莉莉」是認真的。
這更催發了太宰的委屈。
他本就是很容易就惹人憐愛,加上他的心智,在過去他幾乎無往不利,可這在「莉莉」面前統統無用,不過眼下他不用刻意做作,就能讓他的脆弱和委屈的姿态擺足:“莉莉,我才剛剛從生死邊緣回來耶,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我的神經受到損傷,一不小心就不再是我了?”
林蒙:“完全不。因為我之前就進行了針對性測試,你要看測試報告書嗎。”
太宰:“……你知道我會拿哪瓶藥。”
“不。”林蒙糾正道,“是你一定會選那瓶藥。”
“我不信。”太宰自尊心受傷了,他耍賴般地說道:“莉莉你還搞使用說明欺詐,那瓶藥明明是叫人大腦跌停,進而陷入一種沉靜、安詳的狀态,永無副作用。”
“它能夠降低大腦運轉速度,劑量足夠的話,能降低到普通人平齊的地步。普通人的頭腦難道不就是沉靜、溫和、幾乎不運轉的嗎?只可惜在摒棄副作用的情況下,見效快,失效也快。”林蒙說到最後,還遺憾地咂了咂嘴。
太宰:“…………”他急需一個安吾。
關于藥的問題在林蒙這兒就此結束了,她指使着萎靡的太宰再去試一試被她修複過漏洞的實驗室安保系統,而且對于太宰先前的另辟蹊徑,林蒙并不吝于給予了高度評價。
太宰耷拉下肩膀,有氣無力道:“好開心哦。”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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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羞憤交加地離開了,而等到他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徹底冷靜下來後,他不出意外地陷入了糾結中。懊悔就不用說了,可這一次太宰卻第一次窺見了「莉莉」投給「太宰治」的真實一眼,他無法拒絕。
太宰朝着虛空伸出了手,這一刻他決定想要更多。
只是“這一刻”。
等到林蒙再見到他時,這人吭吭哧哧地帶過來一大包品牌不一的狗糧。
他理直氣壯地解釋道:“那家寵物店的狗糧都讓我買下來了哦,我要饞死那只追着我叫的短腿柯基。”
謊話,理所當然的謊話。
太宰這是在給自己找個可進可退的借口——他既不是公然否定了先前踏出去的一步,卻又向「莉莉」表明他才不怕吃狗糧,有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味。
而他內心又是忐忑的。
太宰根本不敢去看她,他硬着頭皮,假裝自己要将對那只柯基的報複進行到底,一副興致勃勃地姿态撕開了一袋狗糧,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沒人說話。
就像是判決前的沉默。
林蒙她還真不是在對太宰下判決書,她當然洞徹了太宰的想法,但失望談不上。一來,診療這件事本就是以她為中心,與太宰無關,所以他走到哪一步,能為之痛心的,只會是他和關心、在意他的人;二來,她感覺到神奇,因為太宰吃狗糧這件事,不在她的預測內,而且他吃起狗糧來很神奇地叫人覺得如果是太宰,那一點都不奇怪。
這感覺就像是太宰治這個謎題“活”了。
林蒙拿出了記事本,好奇地問道:“這種狗糧什麽味道?”
太宰:“哎??”
怎麽這樣?
這麽想着的太宰卻迅速振奮了起來,之後他的膽怯退了下去,圍繞着「莉莉」,開始渴求更多。
然而在林蒙看來,那與其說是渴求,不如說是他最擅長的攫取。
用手段來謀劃,用算計來開路,明明是他想要得到別人的真情。
在一次和亂步聯機打游戲時,林蒙提到了太宰。
亂步很驚訝:“你竟然還在關注他啊,我以為你對他失去興趣了。”
就像是小孩子喜新厭舊一樣,就像是數學家解開一個謎題就丢開一般。
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讓林蒙和亂步長時間感興趣的事物或人少之又少,他們都有着濃濃的的孩子氣,天真又殘忍。
“我自己都驚訝。”林蒙想了想,到現在仍沒有截止,是因為她很清楚太宰這次不是故意的,他習慣了如此。“可能是因為行人感染了我。”
亂步:“你幹嘛說這種一聽就很假、很讨厭的話。”
“其實是為了引出行人啦,而我是這邊有好幾個新奇的項目并進。”林蒙接着調侃道:“所以行人送了你什麽伴手禮,讓你這麽惱羞成怒?”
亂步:“我才不要告訴你。”
林蒙假模假樣道:“你可真是什麽都沒告訴我啊,亂步。”他這樣已經洩底了好不好。
亂步頓時嚷嚷道:“你煩死了!是《兒童心理學》又怎樣!大叔是絕對不會看的,他可是說過‘亂步你長大了’的。”
林蒙沉默了下,自發地略過了這句話:“行人送了我一個機械人偶,還送了我一幅維米爾的仿畫。”
亂步:“……他這個人幹嘛要遵守那無聊、叫人搞不懂的社交規則啊。”
林蒙忍不住贊嘆道:“他之前還因為搭救一個陌生人,胳膊受了傷呢,就因為人家朝他求救了。”
“那是因為他考慮問題不全面,如果是亂步大人——”亂步眉頭一皺,發現了不對:“莉莉,你怎麽知道他胳膊受了傷?以那家夥的性格,他肯定不會将這種事告訴你的吧,而如果他想要隐瞞的話,不是不能瞞住你。你在他身邊安排了監控?不,要比這還要更進一步,一定是你那沒有釋出的、超乎大家認知的發明。莉莉你是變态嗎?”
林蒙有理有據道:“我人格健全,絕非變态,再說了當事人都不知道的監控,那就不叫監控。”再說她就只是在對方生命遇到威脅時,才會介入(因為其餘的,大家都能相互推理出來嘛),這是給她自己一顆定心丸,叫她能夠獲得安心。
“有道理……個鬼!”亂步張牙舞爪道:“莉莉,你以為我會推理不出我身上也有嗎?”
林蒙問道:“你生氣了嗎,亂步?”
亂步:“非非非常!我是不會輕易原諒你的!”
“我懂了。”林蒙覺得波子汽水新生産線可以安排上了,至于監控嗎?如果亂步堅持的話,她大可以轉移到福澤社長那邊以曲線救國。所以,完全大丈夫。
不說這是不是個Flag,就先繼續說太宰的問題。
林蒙還在寫太宰治觀察日記,這其實就能說明一個問題了,她仍舊保有對太宰治這個個體的興趣與好奇心。再者太宰盡管是在攫取,可這并不是他膽怯地在往後退,就只是進取的方法達不到她的期待罷了,這難道是什麽大問題嗎?
完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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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蒙手邊确實有好幾個并進的項目,其中一個就是針對「組合」首領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傑拉德獨女基因病的,附加項目是「組合」中有一個非常奇特的異能力者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異能「舊支配者」。
至少表面上如此。
而實際上,洛夫克拉夫特和人體實驗、宗教狂熱等因素脫不開幹系。
更何況林蒙這個假裝過古邪神的過來神使,很清楚「舊支配者」是什麽,再不濟她也知道文豪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可是創造了克蘇魯神話體系。哪怕這個世界的洛夫克拉夫特,只是個能力被無限壓制的身外化身,也足夠叫她好奇的了。她甚至打算将克蘇魯風引入到虛拟現實空間內,至少是作為一個「副本」,就只是如今文壇缺少這一體系,而她又不打算自己寫。
加上亂步的關系,林蒙就想到了加入了「組合」的愛倫·坡,他除了是個不可多得的偵探外,還是個有名的推理小說作家,風格多變,或許能和克蘇魯元素擦出不一樣的火花。
說起文壇傾頹來,該說幸虧這個世界大多林蒙耳熟能詳的漫畫家都還在嗎?
不過林蒙已經放棄追《全O獵人》了,作者太坑了。
因為之前盧浮宮開展「當盧浮宮遇見漫畫」計劃,林蒙開始追《JOJO的奇妙冒險》了——漫畫作者荒木飛O彥是其中一屆展覽的受邀者來着。
而太宰第一次看到她捧着漫畫書看得津津有味時,表情和他看到她還打游戲一樣微妙。
林蒙:我還是個人類,謝謝。
話說回來,關于菲茨傑拉德小小姐的基因病項目,林蒙日前給出了切實可行的治療計劃,接着便有她這邊的團隊繼續跟進,将計劃展開,并落實到病患身上。
這麽一來,原本對這個難題還興致勃勃的林蒙,幾乎是轉眼間就将好奇心收了回來。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那她便不再過問了。
而這件事,給了太宰當頭一棒,将他打回了原形。
嚴格來說,他之前就隐約意識到了,這次無非是一切僥幸都無所遁形。
當這“醫患關系”終結後,他就同樣會被「莉莉」棄如敝履嗎?
為什麽啊,我已經在努力了啊。
很奇怪,這一次自怨自艾之餘,太宰卻又驚人的冷靜。
太宰想起了狗糧事件。
他以為那是「莉莉」在垂眸看了自己一眼後,她對自己的縱容,實際上根本不是,甚至于她只是對他又感到了新奇,就如同對不可控變異方向的病毒一樣。如果他又變得定向了,或者說得到了解決了,那她就不會再對他感到好奇了。
這怎麽行呢。
太宰表示自己懂了。
不能說他這個方向不對,只是這只治标不治本啊。
一周後,被太宰心心念念好幾次的吐槽擔當坂口安吾,滿心疲憊地找了過來。
坂口安吾擔心死了,他有一腔怒火要噴發,可等真正見到沒有缺胳膊少腿的太宰後,坂口安吾只說出了一句:“謝天謝地,太宰你還活着。”
太宰雙手合十,一點歉意都沒有地說道:“抱歉抱歉,安吾,我忘記告訴你一聲了。”
坂口安吾心累得不行:“不必。其實是有人問起了你,我才想起來好久沒看到你了。”
“你是說織田作?”太宰眼前一亮,再看坂口安吾遮遮掩掩的樣子,他揮了揮手:“安心啦安吾,你不會還以為自己的最後一個馬甲還好好地穿在身上吧?也只有禿頭大叔才這麽樂觀了。”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鏡,語氣毫無起伏道:“其實還有更樂觀的,我可能會在明年年前被調職到東京去。”異能特務科或許覺得難堪,可上層那邊是很樂意他繼續留在火炬木公司的,不說其他的,就說在防務上,火炬木公司早就聲名鵲起,歐洲這邊許多國家政府都就國防方面和它展開深度合作。在這面前,怕是異能特務科再堅持都沒有任何用,還會招來更多攻讦,給扣上一個陰謀論的帽子都是輕的。
太宰沒什麽正行地嘆道:“我現在真的開始擔憂我這份工作的前景了。”
這可不行。
織田作還在異能特務科打工呢,他都已經躲過了森先生的算計,怎麽也得實現自己當作家的夢想不是嗎。
太宰忽然抓到了什麽。
和「莉莉」相處的一幕幕,開始在他腦海中回放。
最後,太宰幹脆地往吧臺上一趴:“我寧願去算黎曼函數的不平凡零點——”要求真情流露什麽的,莉莉好過分。
安吾:??
這還真是為難人。
說到底,別看太宰平時能夠随時随地地真情流露,以至為他着迷的女人前仆後繼,可那根本就是他在僞裝,在矯飾,裏面還有算計……而一切僞飾在「莉莉」面前都是木大木大的。
半真半假都不行。
而這其中付出第一分真,才是對太宰最難的。
所幸這次他自己走出了第一步,這無疑是正确的。
太宰在林蒙眼中開始有了一點私人色彩,她第一次在非治療時間內叫他過來,叫他一起玩聯機游戲,雖說她是想他去帶手殘的亂步。
太宰之前就知道亂步,只是沒近距離接觸過,現在隔着網絡接觸過後,他自閉了。
對面那個孩子氣十足的偵探,之前根本沒見過他,可他就是能用“今天波子汽水出了新口味,還不錯”的口吻說穿了他。
太宰抱緊了自己,身上顏色都灰白了一號,委屈巴巴地喊道:“我自閉了!”
林蒙覺得他不可理喻:“你才自閉?”
太宰:“……”
太宰站了起來,鳶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還擺了個騷氣的姿勢:“莉莉,我從這段時間的經歷當中學到了一件事,越是玩弄計謀,就越是會發現人類的能力是有極限的。我不做人了,莉莉!”
林蒙接住了這個來自JOJO裏的梗:“貧弱貧弱。”這個貧弱也是JOJO裏的詞。
太宰搖了搖頭:“莉莉你的日語不夠地道哦。”
林蒙:“我的英語地道就行。”日式英語算是獨一家了,不過在動漫中在聲優的演繹下別有一番風味,比如說The world被念成了砸瓦魯多。
“我的英語也很地道噠。”太宰毫無違和感地賣起了萌,決口不說他是因為被傳輸了地道的英語,不過因為是在巴黎,講英語的時候不多,接下來被派上用場,是看電影時。
電影名為《蝴蝶效應》。
這部電影十分經典,劇情簡單來說是主人公能夠以自己的日記為觸發體,回到過去,改變過去一個微小的細節,就能引發一場蝴蝶效應,而結局制作方制作了數個,其中最有深意的一個是在數次拯救過去,都無法讓自己和親朋好友同時獲得圓滿後,主人公決定犧牲自己,回到了自己還在母親子宮內,用臍帶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等同于自己沒有出生過,而他的親朋好友在沒有他存在的未來,都獲得了世俗意義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林蒙最喜歡這個結局。
而太宰,陷入在了黑暗中,低聲問道:“莉莉,在未來已知的情況下,你會做出怎麽樣的選擇?”
林蒙覺得他這句話沒有說全,‘在未來已知的情況下,如果自己身處主人公的境遇下,會不會一次次回到過去改變過去?’
不。
“不會。”
再多的,林蒙不願意多說了。
她無法回到過去,哪怕她擁有能夠令時間倒流的能力,她也無法回到了準确的時間線上,因為這就是針對她的至高規則。再者,過去的一切造就了現在的她,她只會一直向前看,決不能後悔,決不可後悔,決不。
林蒙果斷又堅決,要将這一小節翻了篇。
只是,事情發生了,必然會留下痕跡,哪怕只是一點點漣漪。
對太宰也是。
當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醒過來後,不說夢究竟是什麽夢,就只是——
“你流眼淚了,太宰治。”被他夢中劇烈腦電波波動叫過來的林蒙輕輕地說道,裁決道:“你看你還擁有着愛與被愛的資格。”
我們都是。
她想。
而從這一刻起,太宰治這個神一樣的好孩子不再人間失格。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晚了,主要是想寫完這一節。
-if線首領宰真的是犧牲自己,成全了其他人。
-蒙妹的cp,大家都是她的小翅膀啊嘻嘻。
-本章也有随機紅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