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舊舊的深色T恤，看起來十分居家的長褲，露出腳趾的塑料拖鞋，配一個原本純黑色但因為陳舊而顯得有些發白的鴨舌帽。
“怎麽樣？”芝麻糊壓低了帽檐問道。
葉曦艱難地舔了舔嘴唇。
芝麻糊的眉眼頗為端正，氣質柔軟，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産生親近感的類型。可當他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白生生的下巴，那雙偏薄的嘴唇令他的氣質突然有了變化。
……好可疑啊。
像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法制意識薄弱的社會閑散人員，俗稱小流氓。
若是在公交車廂不期而遇，他周圍的人一定會下意識留心自己的手機和錢包。
“你要就這麽出門嗎？”葉曦問。
“只能這樣了吧，”芝麻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也沒得選啊。”
葉曦心想，你可以選擇不戴帽子。
去掉這一個簡單且多餘的裝備，你就是整個小區最乖的崽。
可芝麻糊卻對此很堅持。
“我不戴帽子出門會緊張的，”他這麽解釋，“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說的也有道理，畢竟是家貓。
“可以不出門，”葉曦問，“我自己去。”
芝麻糊不理他，主動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是電梯，”葉曦對着身邊明顯散發着不安的芝麻糊解釋，“進去就可以很快到底樓了。”
芝麻糊不肯擡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整張臉都埋在陰影裏。
“……不可怕的。”葉曦安慰他。
他記得一個多月以前剛搬進來時，他帶着芝麻糊坐電梯上樓，小家夥也吓得不輕。
明明不适應，非要跟來，何苦呢。
面板上的數字依次跳動。随着電梯逐漸接近他們所在的樓層，電梯井中細微的運作聲響也變得稍稍明顯。
芝麻糊突然伸出手，拉住了葉曦的衣擺。
“不想坐這個，”他說，“我們走樓梯下去吧。”
“啊？”葉曦呆滞。
他們在十六樓，走下去？
就在此時，面前傳來叮咚一聲脆響，電梯門緩緩打開了。
芝麻糊頭壓得更低，腳下不動，手也不松，杵在原地。
“可是……”葉曦猶豫。
芝麻糊保持着低頭的姿勢，向後挪了一步。葉曦被他拽着不得不也跟着後退。
眼看面前的電梯門就要自動關閉，身後走道的另一端傳來了開門的聲響。
這棟樓每層四戶人家。葉曦才剛搬來不久，又不喜交際，從未與鄰居打過照面，彼此全然陌生。
芝麻糊好像比起電梯更讨厭陌生人，聞聲手拽得更緊，當即改變主意大步朝電梯裏沖。
電梯門自動合攏，夾在了被拽着往裏走的葉曦身上，又再次打開，發出一些聲響。
走廊那頭傳來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電梯來了嗎？不好意思，等我們一下好嗎？”
葉曦站定，正猶豫着要不要幫忙按開門鍵，芝麻糊搶在他前面伸出了手，一下子按在了關門鍵上。
“你……”葉曦瞪大了眼睛。
芝麻糊不僅按了，還反複地高速地按，一直到電梯門徹底合攏才停下。
電梯外隐約傳來急促的跑步聲和中年婦女的抱怨聲。
“……這樣太沒禮貌了。”葉曦試圖教育自己的貓咪。
芝麻糊轉過身，面對牆壁，還是低着頭，不做聲。
古怪至極。
更奇怪的是，當電梯到達後，芝麻糊不等門徹底打開，就側着身子擠了出去。他也不等葉曦，擡手壓着帽子，一路往外飛奔。
葉曦着急，快步跟上：“你去哪兒！”
芝麻糊蹬着雙塑料拖鞋，竟速度飛快。兩人一前一後，風馳電掣出了小區。
葉曦幾乎要懷疑前方壓着帽子飛奔的男人是想要趁機逃跑擺脫自己，好在芝麻糊離開小區後終于放慢了速度。
他站定了身子，回過頭，沖着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葉曦露出笑容。
葉曦平日缺乏運動，喘的不行，想質問他幾句，一時抽不出力氣。
“在家都不能這樣跑，”芝麻糊把帽檐擡高了一些，露出了大半面孔，看起來又是一副乖巧柔軟的模樣，“好開心啊。”
葉曦哭笑不得。
“很累嗎？”芝麻糊歪着頭看他。
見葉曦雙手撐在膝蓋光顧着喘氣不吭聲，他竟一副老成模樣搖着頭嘆起了氣。
“缺乏鍛煉，營養不良。你這樣不行，不健康。”
他說完，走到葉曦跟前，蹲下了身，仰起頭來。葉曦原本低垂的視線中被強行塞進了一張眯着眼睛帶笑的面孔。
兩人對視了幾秒，葉曦站直了身子。
“我沒事了，”他說，“走吧。”
芝麻糊跟在他身後：“你臉好紅。”
葉曦加快腳步，不吭聲。
“要不要再休息會兒？”芝麻糊又問。
葉曦還是沒理他。
走到半途，芝麻糊把帽子摘了下來，拿在手裏把玩。
葉曦看了他幾眼。每次視線對上，芝麻糊都會立刻沖他笑。
“為什麽又不戴了？”他問。
“熱。”芝麻糊答得很簡潔。
現在就不會沒有安全感了嗎？明明周圍陌生人變得更多了。葉曦沒問出口。他還是不戴帽子好看。
走到商場門口，芝麻糊被攔下了。
保安很客氣：“先生，我們這裏不能穿拖鞋。”
忽略長相，芝麻糊現在的打扮像個吃過晚飯下樓遛彎的老大爺。
芝麻糊不服氣：“那邊那個人也穿拖鞋啊？”
他指的是不遠處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女孩穿着雪紡的長裙，腳上踩着銀粉色裝飾着小花瓣的坡跟涼鞋。精致漂亮，不過從設計上來說，确實是拖鞋。
保安很為難：“這不一樣。”
芝麻糊用手抄起自己前額的劉海，把帽子倒扣在頭上，又卷起了自己T恤的袖管：“你好土，我這是現在最潮的打扮，我連上臺都這麽穿。”
配上那張臉，竟有幾分說服力。
葉曦覺得丢人，低着頭，一聲不吭。
保安很痛苦，對着據理力争的芝麻糊，不知道該不該放行。
“葉曦？”他們身後突然傳來葉曦熟悉的聲音。
他回過頭去，不遠處店長正邊走邊招手。
葉曦的眼睛瞬間被辣到了。
店長仿佛來自夏威夷，穿着大花襯衫和大花短褲。葉曦把視線向下移，毛腿盡頭也是一雙拖鞋。
芝麻糊突然大聲：“你看他！你看他的鞋！”
作者有話說：
為了防止有人誤會。
“我上臺也這麽穿”是胡說的。
要是店長沒來他可能會即興ra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