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清新脫俗的黃笙仙子還不知道自己遇到挂逼, 人設已然岌岌可危。她輕咳一聲, 眉頭微微斂起,用黃莺出谷一般好聽的嗓音輕輕柔柔道:“蘇道長,裴姑娘, 此乃佛門聖地, 又有這麽多江湖豪傑在此,還是不要刀兵相見的好。”
不少男人本就對她癡迷, 此刻又近距離聽了這悅耳的聲音, 恨不得渾身骨頭都酥了三兩,哪裏還懂得思考?當即點頭如啄米的附和道:“是極是極,仙子說的對極了。”
“武林大會召開在即, 大好的日子,有什麽事過不去呢?兩位不如化幹戈為玉帛,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黃笙又道:“裴姑娘嫉惡如仇,着實令人敬佩, 但蘇道長人品方正, 應該不會做那樣的事,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誤會?”
誰成想裴綠裳半點不買賬, 不答反問:“黃姑娘與蘇道長很熟?”
黃笙瞥了蘇清風一眼, 俏臉微紅, “今日初次見面。”
裴綠裳又問:“那你是跟我很熟?”
黃笙一怔,抿嘴兒一笑,燦若驕陽,“裴姑娘說笑了, 我與你是否相熟,難不成你不清楚麽?”
說的衆人也跟着大笑起來。
就見裴綠裳把眉毛一揚,臉上一絲笑意也無,“黃姑娘既不認識我,也不認識蘇道長,更對中間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那麽請問你有什麽立場和理由居中調解?”
自己方才已經跟武當派衆人達成一致,此時黃笙突然跳出來,倒像是她一力周旋……分明什麽都沒做,卻要讓雙方和圍觀衆人念她的好,平白撿個大功勞,好大的臉、好精明的算計!
黃笙沒想到她這麽不給面子,簡直像被當衆抽了一耳光,臉上血色褪的幹幹淨淨,“裴姑娘不要誤會,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忍有人受傷罷了。”
“是啊!”有個急于表現的漢子見縫插針的道,“人家仙子只是好心而已,反倒是你,先對蘇道長要打要殺的,現在又對仙子惡語相向,合着滿天下沒有你看得慣的呗!”
裴綠裳冷笑道:“我有沒有看得慣的暫且不提,卻知道你對人家看的可太慣了!只怕是巴不得跪下當個菩薩拜拜呢。”
她就瞧不上這樣的男人,只怕對老子娘都沒這麽言聽計從呢!
那漢子被她罵的當衆下不來臺,又見黃笙也在一旁看着,不由惱羞成怒,抽出樸刀劈頭就砍。
裴綠裳嗤笑一聲,朝着他褲/裆擡手就是一箭。
兩人間只隔着不到一丈遠,箭矢離弦後轉瞬即至,那漢子只覺雙腿間一涼,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帶倒,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吾命休矣!”
他渾身冷汗如漿下,恍惚間低頭看去,就見一支顫巍巍的箭矢穩穩插在自己雙腿/間,入土三分,竟是将他釘死在地上了。
那漢大怒大驚大喜之間瘋狂跳轉,臉上紅白交加,一時間血氣上頭,竟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裴綠裳環視四周,指桑罵槐道:“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兒,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呢,簡直笑掉大牙!”
有此前車之鑒,本還蠢蠢欲動想在仙子跟前刷個臉熟的衆人頓時偃旗息鼓,齊刷刷向後退了半步。
美人誠可貴,狗頭價更高;當了出頭鳥,誰也別想跑。
幹脆利落的料理完傻逼,裴綠裳又眼神輕蔑的看向黃笙,“你分明什麽都不了解,卻上來就勸人一團和氣,你需得知道,這天下并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幾句話揭過去的。難不成來人有人殺你父母,你也要跳出來說莫要傷了和氣?”
那些女子都是真心實意與“蘇清風”往來,想與他生兒育女成家立業,奈何被人騙財騙色,何其可惡!這樣的事,難道也能和和氣氣的說麽?
“今日之事,我自有論斷,是好是歹無需旁人插手。”
“幾位道長,”裴綠裳一番話說完,收了弓箭,沖蘇清風等人抱拳道,“如今看來,此事可疑之處甚多,且容我稍後細細查明再說。今日之事是我魯莽,我先在這裏向諸位賠不是了。”
俞光倒沒想到她如此爽快,心道此人倒是名不虛傳,果然敢作敢當。
就聽裴綠裳又正色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應要替那幾位姑娘讨個公道,必會一查到底。來日水落石出時,若此事當真與蘇道長無關,我必會親上武當山負荊請罪,任憑貴派掌門人處置。”
她今兒這麽一鬧,勢必有些與武當派不睦的人借題發揮,四處散播,無論日後真相如何,武當派的名聲必然受損,絕技不是今日她一句“弄錯”就可以挽回的。
此時自己主動表态,便會牽制住大半注意力,一切尚有回旋餘地。
暗中窺探的鶴鳴一顆心頓時落回肚子裏,先就叫了一聲好。
人人都會犯錯,但當着全天下的面承認自己不夠周全,實在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裴綠裳這一番舉動可謂光明磊落敢作敢當,任誰都挑不出毛病。
俞光與蘇清風對視一眼,點頭,“也好。”
裴綠裳又對蘇清風抱拳,再次致歉,“多有冒犯,對不住。”
蘇清風颔首還禮,“清者自清,好說。”
他自己對外界評價本也不怎麽在意,但加害人卻不能不當回事。見了裴綠裳的做派後,不禁多了幾分贊嘆。
裴綠裳也不啰嗦,說完這話後便原路返回,從人堆兒裏把鶴鳴扒拉出來,“走吧,咱們先上山去。”
這裏人多的像沙丁魚罐頭,而且不遠處還有不定時炸彈武當派衆人,鶴鳴早就不想呆了,聞言忙向劉文君告辭,又見縫插針幫兩人引薦了,“那劉大哥,稍後咱們少林寺再見。”
劉文君笑着點頭,“好。”
原本岩漿一樣滾燙熱烈的當事人雙方竟以驚人的速度迅速達成一致,難免顯得黃笙這個半路出家的調解人有些尴尬。
她咬着嬌豔欲滴的紅唇,雙頰緋紅,原地踟躇片刻,便徑直朝武當衆人走去。
“蘇道長,我,我只是不忍大家兵戎相見,想着若能坐下來平心靜氣的談談,說不得”
她的眉眼生的極好,尤其一雙眸子總是霧蒙蒙的,看什麽都像含着三分情意,叫人不忍說重話。
可惜蘇清風的一雙星目雖然明亮,但在很多時候甚至還比不上瞎子。
他只是公事公辦的朝黃笙颔首示意,然後便對俞光和洪梓銘道:“師兄,已經耽擱了些時候,不好讓圓至方丈久候,我們即刻上山吧。”
洪梓銘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二話不說拔腿就走,“既然如此,還等什麽!”
他們此行是代表師父兼掌門人清虛子來的,自然要先去跟圓至方丈打招呼,原本是提前一小會兒到的,可鬧了這麽一出,時間方面只怕略有些緊張。
黃笙入江湖這麽久,還從未在一天之內被這麽多人下過面子,當即眼圈兒一紅,也往前跟了步,顫聲道:“蘇道長!”
現場本就人多,又因為剛才的事情都關注着這邊,現在見雙方糾纏在一起,便都抱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光明正大的繼續圍觀。
啧啧,瞧瞧黃笙仙子那含羞帶怯的神态,簡直與抱雲公子的冷淡天壤之別,別是兩人之間有什麽吧?
結合方才黃笙仙子對他的維護,再看看現在欲言又止的羞憤,哇,還有呂沁等一幹被騙財騙色的女俠……好刺激好刺激,真是太刺激了!
江明月見她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直勾勾釘在自家小師叔身上,心中警鈴大震,立即跳到兩人中間,毫不客氣的道:“大家既然是江湖兒女,兵戎相見難道不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嗎?若不服氣,那就打服了再說。黃姑娘既然如此悲憫,倒不如退出江湖吧。”
江湖兒女不動手?開什麽玩笑!大家從小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是為了什麽?
遠的不說,少林和峨眉派還都是出家人呢,莫說打架,便是打死的人都不在少數吧。
見她還不走,江明月更大聲的道:“小師叔與你素不相識,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吧。”
都是混江湖的,誰也不是傻子,除了那些被黃笙迷惑的簇擁者之外,旁人略一琢磨也就品出些味兒來,看黃笙的眼神便帶了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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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稍後武當一行人到了少林寺門口,早已有小沙彌等候多時,雙方見了禮,又出示請帖,便相互謙讓着要往裏去。
“小師父,”俞光忽然道,“方才可有位女施主到來?她約莫二十來歲年紀,一頭紅棕卷發,眉眼上揚,顯得很精神。身高麽,差不多到這裏。”說着,還比劃了下高度。
見過鶴鳴的人都能聽出來他在找誰,蘇清風和江明月也不自覺看向那小沙彌。
小沙彌仔細回憶了下,“不曾有。”
“哦?”俞光有些意外,“确實沒有麽?”
小沙彌點頭,非常肯定地說:“确實沒有。因為能被請入寺的女施主本就不多,每日來的更少,紅棕卷發的必然極其顯眼,若果然有道長說的那位,小僧絕不可能忘記。”
見俞光若有所思,小沙彌又問道:“可是道長故友?不若小僧與師兄弟們說一聲,也叫他們留心些。”
俞光聞言笑着擺擺手,“不必了,順其自然吧。”
小沙彌雙手合十,也笑了,“是極,世間種種,萬般皆是緣。”
洪梓銘卻低聲問俞光,“可是那妖女來了?”
送給鶴鳴的那張請柬上有機關,一踏入少林寺大門便會觸動,方才俞光分明有所感應,但那小沙彌卻說沒見過鶴鳴,着實蹊跷。
俞光輕笑一聲,“看來,人家早有防備,倒是我疏忽了。”
除了各派掌門和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之外,那種次一級的請柬是沒有題頭的,初衷是為方便一方勢力再邀請自己看重的新秀和局外人,間接擴大正道同盟和勢力。
洪梓銘也想到了這一點,憤憤道:“果然狡詐,莫非她将自己的請柬與人掉了包?”
俞光悠悠道:“誰知道呢。”
掉包倒也罷了,早晚要來,怕就怕那妖女易容,頂替了別人身份,到時候大大方方出現在自己跟前都不知道……
本來想着,既然那妖女要來武林大會,與其讓她為了混進來再傷害他人性命,倒不如自己順水推舟給她請柬,若是一切順利,或許還能把人弄到眼皮子底下監視。
如今想來,倒是自己小瞧她了,只怕她當時便已有所察覺,只不過将計就計,還順手擺了自己一道。
而此時,目标人物卻已經興致勃勃的開啓了少林古剎一日游。
此時日頭已近正中,天兒不算太熱,但烤着人臉也不大舒服。少林開山建派已過百年,山中多有幾百樹齡的松柏,都長得郁郁蔥蔥鋪天蓋地,從寬闊的道路兩邊延伸出來,将天空遮了個嚴嚴實實。莫說融融春光,恐怕炎炎夏日的毒日頭也曬不透。
往日少林寺總是熙熙攘攘,各地來的香客絡繹不絕,不過近來因為要舉辦武林大會的關系,已經不大允許尋常老百姓入寺燒香,所以就顯得很清幽。
路過大雄寶殿時,鶴鳴見裏面巨大的佛像面容悲憫,十分莊嚴,不由心生觸動,對裴綠裳道:“既然到了,不如就進去拜一拜吧。”
裴綠裳點頭,“也好。”
人在江湖,免不了造殺孽,雖說她手下不殺無辜之人,但那些人也有家室老小……
裏面角落的大香爐裏燃着香,顯然之前剛有人來過,還有兩個小和尚在打掃,見她們進來,沉默着行了個禮,又繼續埋頭打掃去了。
鶴鳴仰頭看着佛像,見他眉眼低垂,俯瞰衆生,一直煩躁不安的心竟也慢慢平靜下來。
角落裏有香供來客自取,鶴鳴取了幾支點燃了,放到大香爐內端端正正插好了,這才重新回到蒲團上拜了幾拜。
因三魂七魄不全,鶴鳴從小就很容易莫名其妙的生病,抵抗力也很差,動不動就發燒。早年爸媽帶着她走遍了國內外各大知名醫院,都找不出原因,後來遇到了師父,倒是強了點兒,只不過還是治标不治本,到現在也總是出門就帶着各種常用藥。
再後來,爸媽就經常帶着她四處走訪各地的寺廟、道觀,好歹求個心安。
少林寺她去過好多次了,跟眼前這座既像又不像……
想到這裏,鶴鳴忽渾身一震,猛地想起來一件本該早就注意到的事情:
來到大祿朝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了,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日日身心俱疲,若放在以前,早就不知病了多少場,可現在她竟還是活蹦亂跳!
是啊,是啊,她的三魂七魄聚齊了,已經是個正常人了!
“你怎麽了?”裴綠裳覺察到她的不對勁,忙問道。
鶴鳴努力按下心中思緒,緩緩吐出一口氣,“沒什麽,只是,想家了。”
裴綠裳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脊背,“會好的。”
鶴鳴笑了,“會好的。”
有所失,但她畢竟還是有所得不是嗎?
稍後到了客房,她們這種級別是兩人一間,雖不奢華,倒也清淨寬敞。
剛到少室山腳下,瑩娘和黑貓就都蔫兒了,縮在槐木牌裏不敢冒頭,鶴鳴跟他們溝通也是有氣無力的。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基本就是她跟裴綠裳的二人組合了。
晚飯是青菜豆腐和白飯,還有一道野菜酸湯,不見一點葷腥,很是清爽開胃。
鶴鳴吃的挺美,美滋滋道:“還挺好吃的呢。”
裴綠裳幽幽道:“你連着吃上半個月試試。”
頓了頓又補充道:“哦,咱們提前三天來的,要連吃十八天。”
鶴鳴:“……”
夜幕降臨,繁星滿天,少林寺的和尚們開始做晚課,悠長的念經聲傳出去老遠,合着袅袅升起的白煙仿佛能一并到達九重天。
裴綠裳聽了會兒就覺頭昏腦漲,說要去後山練聽音盲射,問鶴鳴去不去。
鶴鳴指了指天,“我還是留下看星星吧。”
裴綠裳以為她是想家,殊不知鶴鳴是真的許久沒看過這麽清亮的夜空了。
現代社會霧霾嚴重,大都市別說看星星了,能看得清路過的飛機燈就不錯了。
看星星麽,自然是站的越高越好,鶴鳴想起影視作品中那些在房頂上發生的故事,真是浪漫中透着刺激,也有些心動。
她見四下無人,運起追雲逐月步,嗖的就上了房頂。
“哎呀卧槽!”
電視劇果然都是騙人的!
傳統中式建築的房頂坡度很大,又是那種活動的瓦片,想要站穩很不容易,鶴鳴剛一落下就覺得腳下的瓦片被踩飛出去,差點劈叉。
她吓得心跳都要暫停了,手忙腳亂想要站穩,誰知那些瓦片都是一層層摞起來的,一旦其中一張挪動了,其餘的瓦片也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起了連鎖反應,嘩啦啦響成一片!
鶴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摔倒的,只覺屁/股突然劇痛,然後就毫無美感的往下滾去!
少林寺的師父們顯然非常勤快,房頂幹幹淨淨連一根草都沒有,鶴鳴想抓住點兒什麽都沒處抓,反而還把兩根指甲弄劈了。
她簡直欲哭無淚,這都他媽什麽情況啊?
所幸屋檐的位置有個向上飛揚的弧度,電光火石間,鶴鳴使出吃奶的勁兒扒住了!
她仰頭看着滿天繁星,那些可愛的小精靈一眨一眨的,看上去似乎在嘲笑自己。
鶴大小姐有點委屈。
然而俗話說得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鶴鳴松了口氣準備優美降落時,卻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道透着疑惑的聲音:
“鶴姑娘?”
臘腸一樣懸挂在屋檐的鶴鳴渾身一僵,嘎巴嘎巴扭過頭去,就見身披月華的蘇清風宛如踏月而來的仙人,哪怕通身的飄逸氣質也掩飾不住他在憋笑。
鶴鳴:“……”
讓我死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蘇清風:“……鶴姑娘的修煉方式似乎有些特別。”
鶴鳴:“……讓我原地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