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幹嘔完了之後, 裴綠裳頭一個跳起來抗議, “口味是特別了點,不過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啊?”
鶴鳴就發現吧,慧通此人可能人品不行, 但變臉本事着實獨步天下, 也難怪能混到一個溫和無害的檀香公子的美名。
剛才他還被自己怼的眼冒金星,可現在竟又恢複了翩然儒雅的模樣, 溫溫潤潤的行了個合十禮, “裴施主誤會了,因為程施主死法奇特,我們也只是想盡快還原真相, 所以找了曾與他有過密切接觸的所有人。”
聽聽這謊撒得,簡直比他脖子上的光頭還要圓潤。
饒是口舌鋒利如鶴鳴,一時間竟也挑不出刺兒來。
別說只是了解情況,在找到真兇之前, 所有人都可以被懷疑。
除了不講理的時候, 鶴鳴一般都挺講理,聞言也很配合地道:“我跟蘇道長、劉大俠他們約了要在未時見面, 故而午時差兩刻就往飯堂去了, 然後在演武堂遇見程磊帶人針對劉雪寧。我和裴姐姐看不下去, 出言勸阻,而劉姑娘為了保護我們,被迫出手逼退程磊。”
她轉頭看向裴綠裳,“我記得那會兒地上幾乎看不見影子, 差不多就午時了吧?”
裴綠裳嗯了聲,替她往下說:“等用過午飯,我們就沿着西邊那條松柏大道回客房休息去了,結果等了半天,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倒來了。”
除了死了的程磊,其餘當事人都在現場,聽了這話紛紛點頭,證明沒有出入。
嚴正是專業捕頭,江疏泉臨時擔當了仵作予以配合,前者把他們剛才簡單查看後得出的結論和初步推測說了,“柳斐他們把程磊送回來時大約在午時兩刻,發現屍體時是未時前後,死亡時間應該就在這期間。”
“家父便是做捕頭的,不怕說句誇口的話,我從小跟着他老人家長大,也算見過、聽過無數匪夷所思的案件,可生生剖開自己的胸腔,生吃心髒致死這種事情,當真聞所未聞。”
人都是血肉之軀,平時磕着碰着都會喊疼呢,又怎麽會如此折磨自己?
即便程磊因為落敗有了輕生的念頭,但他的樸刀就在桌上放着,江湖兒女一刀抹脖子不好嗎?
鶴鳴表示贊同,“正常人是做不出這種事情來的。”
她想了下,“我能看看屍體嗎?”
她平時挺喜歡看各種刑偵劇,在影視劇行業競争日趨白熱化的現代社會,編劇們為不落俗套也是絞盡腦汁,恐怕鶴鳴了解的死法比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多,萬一能提供什麽線索呢。
嚴正等見過屍體慘狀的人聞言都有些意外,江疏泉更好心的出言相勸,“可以是可以,就是确實不太好看,鶴姑娘,你确定要看嗎?”
鶴鳴點頭,“看看吧。”
她從小就跟鬼打交道,其中不乏死相慘烈的車禍、分屍、跳樓等等面目全非者,怕什麽?
見鶴鳴如此堅持,衆人便不再勸阻,推開了通往卧房的門,頓時一股更為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剛一腳踏進去的鶴鳴瞬間有種窒息的感覺。
活了二十多年,她從未聞過如此濃烈的血腥氣。
裴綠裳眼睜睜看着她臉上的血色刷的就沒了,不由擔心道:“這兒有正經捕頭呢,跟咱們有啥關系?還是走吧。”
幹啥這麽折磨自己?多想不開啊!
鶴鳴抓着她的手定了定神,低聲道:“我覺得這事兒不太像是人能幹出來的。”
程磊剛死,或許魂魄還沒走遠呢,要是順利的話,沒準兒“鬼魂的友誼”還能再進一格。
說實話,太平盛世下的進度條也太難刷了,江湖上最大的邪/教組織百鬼窟連教主都找不着了,在殘害生靈方面相當懈怠,沒有正道和魔道的正面沖突,哪兒來那麽多死人?她必須抓住每個機會,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不然等七老八十再回現代社會,圖什麽?養老嗎?
所以她完全是被逼的啊!不然這熱辣辣的中午頭,在床上埋頭睡大覺不好嗎?
“對啊,我都忘了你是陰陽”裴綠裳恍然大悟,在接受到來自小夥伴的死亡視線後迅速改口,“咳,忘了你通曉陰陽事了。”
程磊死的很慘。
他糊着滿臉血,整個胸腔都被生生撕裂開,包裹着心髒的肋骨盡數折斷,染了血跡的慘白骨茬參差不齊,瘋狂沖擊着人的眼球。
少林寺統一派發的淡灰色床單、被褥都被血泡透了,連帶着正對程磊胸口的床頂也有許多噴濺狀血跡,此時都變成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房間外種了許多高大繁茂的樹木,像一排大傘,将大半個房間都籠罩在樹蔭下,清涼舒爽。春日枝葉抽條舒展,在微風拂動下刷拉作響,此時卻莫名陰森。
等鶴鳴和裴綠裳此起彼伏的幹嘔聲告一段落後,嚴正這才道:“其實我還真有向鶴姑娘請教的想法,這事兒不光不像正常人幹的,簡直就不是人幹的!”
在碧潭州經歷了黑貓一役後,嚴正那曾經堅定不移的三觀就被打碎重塑了,在遇到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後,也會自動将鬼怪劃入作案嫌疑。
最初大家一看現場如此慘烈,都覺得肯定是仇家來尋仇,可等細細查看過後,各種細節卻又緩慢而堅定地将他們推向自殺。
“你們看床頂和他的手,”他往那兩個地方指了指,“如果是他殺,兇手肯定會被傷口噴出來的血濺到,但不管屍體身上還是床頂的血跡都非常完整,看上去沒有任何遮擋物。”
“還有他的手,全是傷口,深的地方骨頭都露出來了,都是被他自己硬掰斷的肋骨骨茬給戳的……”
說到這兒,嚴正也有些反胃。
他平時還挺喜歡吃豬心下酒呢,這回的事情一過,簡直對心髒這種東西都有陰影了。
弓箭手每天都會塗抹特制的油膏保養雙手,以便增加靈敏度,此時裴綠裳見了程磊皮開肉綻的手,禁不住汗毛倒豎,就覺得自己的手也跟着疼起來。
鶴鳴使勁抻着脖子咽了口酸水,問江疏泉,“他真把自己的心髒吃了?咽下去的那種?”
就屍體開膛破肚這樣兒,都不用特意去解剖了。
江疏泉五歲跟着長輩觀摩看病,粗粗一算也有小三十年了,今天這事兒對他而言也極具沖擊力。行走江湖,殺人和被殺都無法避免,屍體誰都見過,但這根本就不是正常死法啊。
現在人剛死沒多久,屍體微微發涼,屍僵尚未形成,江疏泉帶了魚皮手套,過去把程磊的下巴掰開,食管和胃部也割開了看,裏面赫然是心髒碎肉。
“他的魂魄已經不在這裏了。”随後進來的蘇清風道。
在蘇清風公然與同門師兄俞光唱反調之後,裴綠裳就直接把他劃歸到自己人行列中,聞言好奇道:“是不是被鬼差勾走了?黑白無常那種。”
“不太像,”鶴鳴仔細搜索片刻,搖搖頭,“感覺不太好。”
該死的,誰搶了她的鬼!
也不知裴綠裳想到了什麽,忽然看了看外間坐着不知在說什麽的圓至方丈和慧通,好奇中又透着點驚訝,“難道那兩個禿驢沒看出來?”
鶴鳴一愣,還真是哈!
如果看得出來,剛才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露。可圓至也算得道高僧了吧?怎麽連這點反常都瞧不出來?
蘇清風又懂了,淡淡道:“擁有陰陽眼者本是鳳毛麟角,且此物便如銅鏡,想照得清就要時時刻刻維持清明。少林派家大業大,又頻頻與各地富商豪客往來,想來也是忙得很了。”
鶴鳴終于确定蘇清風是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嘴炮了,果然不愧是武當派出身!
總結下來就一個意思:少林寺的和尚們光顧着掙錢、宣揚名聲了,早就忘本,靈臺不淨,以至于淪落到今日這般連主業都堕落了的境地。
用鶴鳴的話說就是:這些和尚心都髒了啊。
如此看來,少林派在佛法方面完全是啃老本的狀态,那些凝聚了佛力的廟宇、佛像……若非前人栽樹,他們早就被曬死了。
“哎那是什麽?”裴綠裳眼尖,忙招呼大家過來看,“你們看那兒是不是曾經有過什麽東西?”
衆人聞言紛紛圍攏過去,因為空間狹小人數過多,還差點碰了腦袋。
幾個人面面相觑,嚴正帶頭退出來,朝鶴鳴和蘇清風謙卑道:“兩位先請。”
術業有專攻,既然都覺得不是人幹的,那就先讓專業的上吧。
若是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必然要推辭一番,然而這兩位都不是以謙遜為美的貨色,一言不發的占據了最佳位置。
嚴正才要過去補個人頭,誰知那姓鶴的惡魔卻轉頭給了他一個嫌棄的眼神,“擋光了。”
嚴正:“……”
您能給我這個正牌捕頭一點最起碼的尊重嗎?
程磊脖子上的痕跡太過細小,鶴鳴和蘇清風都快貼上去鬥雞眼了才看清,“好像是細繩或者鏈子之類的痕跡。”
本來就細,又被血浸染了,形狀也被破壞掉,斷斷續續的,就連江疏泉這個已經觸碰過屍體的人都沒發現。
大祿朝佛教盛行,不少人有事兒沒事兒都愛給自己和家人求點護身符啊墜子之類的帶着,之前張老太太還帶着個大佛牌呢,程磊身上有這個并不稀奇。
鶴鳴挑開程磊的衣領,果然在殘缺不全的胸膛上發現了一點大約小拇指大小,非常模糊的空白。
江疏泉墊腳瞥了眼,嘆道:“是我的疏忽。”
這裏血污太多,又有衣服遮擋,他幾乎本能的将它當成普通的空白肌膚。
“若非裴姑娘眼尖,咱們不也都沒瞧見麽?”嚴正安慰道:“你本也不是仵作,難為你了。”
有了新發現之後,大家都很興奮。
程磊雖在江湖上略有薄名,但也并不是什麽好名聲,從他的日常穿着和花銷看就知道這個人并沒有多少錢財,被人盯上故意劫財的可能性不大。
那個墜子分明是程磊死後才被人拿走的,而他從死亡到被人發現只隔了很短一段時間,所以說,拿墜子的人,極有可能就是這起慘案的幕後操縱者!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有點事,不一定有二更哈,不死心的話可以睡覺前再刷一刷,不用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