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噗!”

裴綠裳一口冷茶下去, 柳斐終于悠悠轉醒, 結果一睜眼就看衆人目光灼灼的俯視着自己,好懸沒吓哭了。

“你,你們要幹嘛?”他聲音發顫道, 本能地向後縮了縮。

說來他也是倒黴催的, 之前被程磊糊弄着去挑釁劉雪寧不成被反殺,結果程磊死了, 他又跻身嫌疑人之列, 最後還被裴綠裳一茶杯砸昏了……

他柳斐就不要面子的嗎?

嚴正畢竟是專業捕頭,或許平時有點小心思,但幹起正事來倒也利落。

他重重地拍了拍柳斐的肩膀, “你跟程磊很熟?什麽時候怎麽認識的?”

柳斐直接從凳子上彈起來,瘋狂搖頭,“不熟不熟,真的一點兒都不熟。”

開什麽玩笑, 現在他哪兒還敢承認跟程磊有關系?

“不熟你跑什麽?”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就給他按回去, 柳斐扭頭一看,絕望地看見了劉雪寧那張足可作為噩夢來源的大黑臉。

他身後就是桌子, 左右前面又被各路好手堵住, 當真插翅難逃。認清殘酷的現實後, 柳斐戰戰兢兢地擠出一絲幹笑,“一,一般熟。”

這夥喪良心的別是找不到兇手,想把自己推出去當替罪羊吧?

鶴鳴無語, “你怎麽不說三分熟?”

之前禍害人的時候還勾肩搭背沆瀣一氣,現在出事了才開始裝生分,是不是有點晚了?

“什麽熟?”柳斐本能地反問道,見對方一個白眼翻起來,忙點頭如啄米,“是是是,三分熟三分熟!”

鶴鳴:“……”

經過詢問得知,程磊和柳斐是大約三年前在一家青樓認識的,當時兩人還因為搶女人打了一架,不過頗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轉頭就把酒言歡,還同行了一段時間。

之後兩人雖沒有特意保持聯絡,但因為興趣愛好和品味都極其接近,基本上每年都能偶遇三兩次,一來二去的,就成了朋友。

“五天前我們在一家客棧偶遇,得知都要來武林大會便結伴而行,”柳斐道,“我們都報名了擂臺賽,想借機揚名。我自知功夫不濟,只想着走個過場、多點認識人的機會就完了,可程磊與我不同,他一心獲勝。所以後來程磊發現同組的劉雪寧實力太強,恐怕不能正面獲勝,就,就想了個招兒……”

得虧着劉雪寧兄妹方才聽了個開頭就嫌惡心已經走了,不然聽了這話說不得又是一頓老拳。

鶴鳴問道:“你知不知道他帶着個墜子?”

柳斐點頭,“确實有一個。”

嚴正一聽有門兒,忙追問道:“他從哪兒得來的?那墜子什麽樣兒?”

柳斐回憶了下,不大确定的說:“年初大家一起泡澡堂子的時候還沒有,應該是最近才有的,不過這年頭誰身上還沒個金銀玉器充場面?我原就不在意,他的墜子平時就吊在衣裳裏頭,也沒細問。”

說到這裏,他忽然意識到點兒什麽,“莫非那墜子有問題?”

鶴鳴跟蘇清風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地琢磨起能用随身配飾做什麽文章來。

嚴正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他平時還跟什麽人往來?你知道他有什麽仇家嗎?”

一聽這個,柳斐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憋了半天才道:“他,雖說死者為大,可既然官爺問了,我也不好隐瞞。程磊那厮着實不算什麽好貨,要問他的知心朋友可能沒幾個,但要說仇家,恐怕一天一夜都講不完。”

“他家境不好,嘴賤又死要面子,大錢賺不來小錢不愛賺,時常銀錢短缺。順手牽羊、酒場賭/坊他都是做慣了的。因他容貌不差,又練就油嘴滑舌,還常年哄騙了幾個良家婦女暗地裏貼補……”

衆人聽得目瞪口呆,這滿地仇家怎麽查?

圓至方丈滿面沉重的念了聲佛號,搖頭嘆息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罪過,罪過。”

嚴正又問了跟柳斐一起為程磊助陣的另外幾個人,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基本可以斷定為真。

劉文君人稱“君子雙刀”,素好行俠仗義,聽了柳斐的話當即冷哼一聲,“我等江湖兒女的名聲,都生生教這些敗類污了!”

裴綠裳皺眉道:“這麽看來,倒像是為民除害,還查什麽查?”

為這麽個人渣廢啥精神?就算今天不死,說不定趕明兒江湖上遇見了,自己一個路見不平也就随手殺了。

其他幾人雖沒說話,但也沒有反駁,顯然內心是贊同的。

雖然能理解江湖人士們的想法,但作為捕頭,嚴正不可能真的不管,“諸位稍安勿躁,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還是不要妄下斷論的好。若果然是複仇倒也罷了,可萬一其中另有隐情呢?咱們如今不查,豈不就成了幫兇了麽?”

唉,跟江湖人士打交道真的太難了,完全不講理啊!

圓至方丈也道:“嚴施主所言不差,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管是不是江湖事,總要找出真兇後才好處置。”

他雖在方外,卻也知人言可畏。現在人死在少林寺,若真的糊弄過去,回頭一傳十十傳百,說不定什麽時候少林寺就被污蔑為殺人魔窟了。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去哪兒說理去?

慧通立即鄭重道:“那就辛苦嚴大人了。”

衆人三三兩兩出了門,各自回房,鶴鳴和蘇清風這兩個同行不知不覺就湊了堆,後面裴綠裳和劉文君一邊走一邊空手套招,你來我往鬥的不亦樂乎。

這條路兩邊栽種了許多約莫一指粗細的竹子,竹葉剛發出來不多久,還嫩生生的,瞧着青翠可愛。幾只鳥兒從竹林中飛速穿過,停到其中最高的一根上拍打着翅膀,叽叽喳喳叫成一團。

鶴鳴沒見過那種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又問道:“蘇道長有什麽想法嗎?”

蘇清風也不藏着掖着,“關鍵還在那個墜子上。”

鶴鳴點頭,“我也這麽覺得,不過一來咱們不知道那墜子的樣子,二來,”她順手揪了一把松針,隐隐擔憂起來,“就算找到了墜子,或許為時晚矣。”

怎麽看程磊的死法都不像活人幹的,但這是少林寺啊,瑩娘那種四十年的資深老鬼,以及黑貓那樣的兇性都不敢露頭……

裴綠裳手上功夫不大行,劉文君讓她一條胳膊都來了個三比一,聞言就從後面插嘴道:“我早年曾遇到過蠱師,十分厲害,只要下一種傀儡蠱,哪怕叫人即刻去死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好像忽然得到了啓發,又興沖沖道:“哎不還有那種嗎,你們玩兒鬼的肯定知道,惡鬼附身行不行?”

蘇清風:“……”

鶴鳴:“……什麽玩兒鬼的啊!你尊重一下我們的職業好吧?”

那分明就是為民解憂!

不過裴綠裳貌似胡扯的一句,還真就戳中了鶴鳴的心事。

裴綠裳敷衍的擺擺手,“行行行,仙姑,你厲害你說了算。你就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吧。”

鶴鳴搖頭晃腦地哼了聲,“本來就是。”

那頭劉文君聽得稀罕,又問玩鬼是個什麽說頭,裴綠裳便又跟他解釋,聽得劉文君驚呼連連,直道要找機會見識一下。

蘇清風很好脾氣的等大家鬧完才問鶴鳴,“鶴姑娘還帶着那兩員猛将麽?”

鶴鳴覺得蘇清風跟自己說話應該也挺輕松的,他但凡說句什麽,自己也能很快猜到潛臺詞,當即點頭,“我也在琢磨這個事兒,蘇道長知道此次前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人中,可有誰精于此道麽?”

如果是蠱蟲,直接下到程磊體內就可以,根本用不着墜子。反倒是這個鬼麽,既然自己能借助槐木牌帶着瑩娘和黑貓混入少林,那麽別人自然也可以。

蘇清風略一沉吟,“明面上的蠱師是沒有的,至于驅鬼人,少林派對這一行當素來輕視,自然不會主動發請柬。”

鶴鳴明白了他的潛臺詞:

主動邀請來的沒有,但究竟有沒有悄沒聲來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三人對視一眼,都有點兒愁得慌:

大海撈針啊!

沉默着走了幾步後,鶴鳴回想起方才分別時俞光的臭臉,便對道:“多謝蘇道長和劉大哥方才替我說話,給你們添麻煩了。其實我之前約你們過去,便是想提前講述真相,誰知計劃沒有變化快。”

劉文君哈哈大笑,渾然不放在心上, “我老劉混跡江湖多年,這點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說罷,又帶點兒俏皮的眨眨眼,“當年有人故意敗壞你們嫂子的名聲,說她絕非良配,但我執意要娶,如今可不是圓滿了?”

衆人聞言都是大笑。

劉文君也跟着痛痛快快笑了一回,看向蘇清風,“倒是蘇道長,我瞧着令師兄倒是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

他之前對蘇清風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今日一見頗覺投緣,覺得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當得起抱雲公子的美名。因此見俞光面色不虞,難免有些擔憂。

鶴鳴也是這麽想的,這就是大門大派的壞處了。

誰知蘇清風本人卻并不在意,雲淡風輕道:“修道之人本應順從本心,況且師父他老人家也不大在意這些,無妨。”

鶴鳴等人一想,倒也是。

若清虛子真在乎外界評價,早就争着搶着刷聲望了,又怎麽會放任上一屆的武林大會搞成那個熊樣兒?直到現在還是衆人皆知的反面教材。

“不如這樣,眼下也沒個頭緒,我去尋了藥扇子四處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出沒。”劉文君提議道。

這一圈人裏面數下來,也就是他是個交際達人,而江疏泉作為大夫具有天然優勢,哪怕他脾氣壞一點、出手狠一點,也總有人願意笑臉相迎:畢竟人吃五谷雜糧,又常在江湖飄,誰能保證沒有個七災八難的?有位杏林神手做朋友,跟多條命也沒什麽分別了。

鶴鳴點頭,“也好。”

衆人邊走邊聊,忽然聽見前面有人說笑,擡頭望去時遠遠瞧見一對金童玉女笑語盈盈。那女子白裙及地,容顏清秀;青年眉目清朗,面皮白皙,也是一副難得的好相貌。

平心而論,兩個容貌出色的年輕人在一處談笑,着實是令人賞心悅目的美景,但鶴鳴等人瞧見那女子時便不約而同想要改道而行,沒想到對方也已瞧見了他們,那女子雙目一亮,竟蓮步輕移,撇下青年主動往這邊來了。

“蘇道長,好巧啊。”

鶴鳴、裴綠裳和劉文君齊齊向後撇開一大步,前者更低聲道:“蘇道長,不如咱們就此別過。”

死道友不死貧道嘛,蘇道長您身為本派中的領軍人物,應該有這種覺悟……

誰知蘇清風竟回了一個眼神,裏面明晃晃帶着警告:

你們三個,誰也不許跑!

蘇清風敷衍的點了下頭,“黃姑娘。”

來人正是黃笙。

她見鶴鳴等人主動回避,心頭也喜,一雙美目中流露出無限歡喜,柔聲細氣地說:“蘇道長,之前的事,實在是我莽撞了。如今看到你們一團和氣,實在是高興極了。”

蘇清風這回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拔腿就想走,誰知那跟黃笙說話的青年腳下不慢,幾句話的功夫也就到了跟前,還有意無意地站在他們要離去的位置,“閣下風姿出衆,令人見之忘俗,想必就是傳說中的抱雲公子吧?”

離得近了才發現這青年或許稱之為少年更合适一些,因為他的臉上還帶着明顯的稚氣,看上去也不過十六七歲年紀。

他朝鶴鳴等人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和右腮上一點小巧梨渦,“想必這幾位便是君子雙刀劉文君、煞羽弓裴綠裳,還有近幾日如雷貫耳的雷霆一擊鶴鳴鶴姑娘啦。”

裴綠裳:“……噗哈哈哈哈!”

被人當衆喊出名號的鶴鳴臊的滿臉通紅,胡亂拱了拱手,近乎懇求地道:“都是他們胡謅的,叫我鶴鳴、鶴姑娘都行,千萬別說那個!”

那少年眨了眨眼,忽然帶了點羞澀,“不知怎的,我瞧着姑娘十分親近,當真是一見如故,若姑娘不嫌棄,我喊你鶴姐姐好麽?”

白嫩乖巧的小弟弟主動要喊你做姐姐,鶴鳴忽然覺得天都比剛才更藍了,才要點頭應了,卻被旁邊的裴綠裳一把拉住,“你先等會兒。”

“哎小孩兒,”裴綠裳朝那少年擡了擡下巴,“說了半天話,這又是分關系又是認姐姐,你還沒自報家門呢。”

那少年聞言理了理衣服,忽收斂笑意,一本正經地做了個揖,“初次見面,在下顧雲複。”

顧雲複?鶴鳴就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再一細想,嗯,嗯?!

顧雲複,青蓮公子顧雲複?

還是個崽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更新哈,後天基本就能重新調節回早上九點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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