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把王生的事情告訴瑩娘之後, 她的情緒根本不能用亢奮來形容。

“我就知道王生一定還活着!”

她激動地語無倫次, “他說好了要娶我的!”

相較瑩娘的失态,鶴鳴內心卻對王生是否存活持悲觀态度。因為根據嚴正的調查,王生離開大牢之後便如人間蒸發一樣, 音訊全無。

若王生真的還活着, 必然不會輕易放棄,或是一門心思死磕到底, 或是幹脆告禦狀, 或是再重新找人打點,甚至退一萬步說他放棄了,也總該有點消息才是。

然而事實是:嚴正幾乎調動了一整個州衙門的力量調查區區一個書生的去向, 竟一無所獲,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但看着瑩娘高興的樣子,鶴鳴實在不忍心将自己的推斷說出口。

算了,她死都死了, 且高興一日是一日吧, 再說了,自己的猜測也還沒有得到證實呢。

瑩娘自顧自高興, 竟什麽都不關心了, 連黑貓的挑釁都不放在眼中, 後者跋扈慣了,小夥伴忽然不跟自己對着幹,竟也空落落的沒勁起來。

飯是搶來的才香,打總是惹來的才得勁兒!

它故意翹着尾巴在瑩娘面前反複走過, 左後腿甚至刻意将瑩娘剛修複好的紅裙子抓破,若在平時,瑩娘早嗷嗷叫着過來揪它的後頸皮了,可現在她竟笑眯眯地瞧了自己一眼,溫柔的朝脊背上推了一把,“乖,一邊玩去!”

黑貓下巴脫臼似的張大了嘴,兩只白眼珠中透出驚恐的光,渾身的毛都炸開了。

大約它這幅樣子實在有趣,瑩娘噗嗤一笑,破天荒的搔了搔它的下巴,“乖。”

“喵嗚~!”黑貓拱起脊背,觸電一般原地一蹦三尺高,滋溜沖到聚陰陣的角落窩了起來。

完了,這女人瘋了!

月色如水,繁星滿天,無數廟宇房舍錯落有致的分散在山間,內裏透出來的燈火與天上星子遙相呼應,又有梵音回蕩,若不看身邊這兩只鬼,果然好個凝神靜氣的所在。

難得松口氣,鶴鳴靜靜欣賞了會兒,這才跟蘇清風他們商議起下一步。

剛好四人都沒報名擂臺賽,就做兩兩排班,閑時也好打探消息。

劉文君笑道:“既如此,你們兩個姑娘一組,我與蘇道長一組,正好各自都有一個懂行的,也省了男女大妨。”

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許多時候異性相處起來終究不大方便。尤其他已有了家室,還是多注意些好。

再者兩個妹子雖是女子,但皆有過人之處,他也不敢輕視,哪裏需要特殊照顧?

鶴鳴非但沒意見,還極其欣賞劉文君男女一視同仁的态度和做法,倒是裴綠裳忍不住看了蘇清風一眼,扼腕嘆息了一回。

可惜可惜,多好的機會!

蘇清風沒說話,腦海中卻又自動回蕩起之前三師兄俞光痛心疾首的叱問:“你是不是被那個妖女迷住了?”

迷住?

他的目光不自覺落在鶴鳴身上:

今夜只是一彎殘月,卻難得月光明亮,清晰地照出她較尋常女子更為英氣的眉毛、靈動狡黠的貓眼……

他還沒看完,鶴鳴卻已有所察覺,雖沒直接開口詢問,但投過來的視線中明晃晃透出疑問:

道長有事?

蘇清風驟然回神,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竟罕見地有些赧然,“……無事。”

他一直不大在意人的外表,可此刻卻也覺得對方很好看。

确實令人沉迷,這感覺很陌生,但意外的不壞。

如果沒有被打斷,自己或許還可以看很久,蘇道長暗自想道。

“蘇道長可有同胞兄弟?”裴綠裳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把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過去。

蘇清風愣了下才搖頭,“貧道是家中獨子。”

見裴綠裳擰着眉頭嘆氣,蘇清風反問道:“裴姑娘是在想另一個我的事?”

裴綠裳哇了聲,朝他比了個大拇指,由衷敬佩道:“難怪鶴鳴總說你聰明反應快,果然如此!”

下一刻,蘇道長的眼睛似乎就更亮了些,語氣甚至意外的柔和,“是麽?”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他已經遵循本能看向了鶴鳴。

鶴鳴覺得今天的蘇清風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樣,具體哪裏不一樣她說不出來,但感覺并不壞,于是爽快點頭,“蘇道長之聰慧确實少有。”

反正至少她是這麽覺得。

蘇清風覺得心底好像有什麽破土而出,猶如細小的嫩芽,在月光下舒緩枝蔓悄然生長,癢癢的。

“鶴姑娘也很聰明。”他非常認真地回道。

劉文君聽不下去了,扯着銅鑼嗓子強勢截話,“哎呀行了行了,都聰明都聰明,裴家妹子,你還有啥要說的不?”

作為過來人,他對那兩人之間的細微變化再熟悉不過,本有心戳破,卻又覺得現在八字才一撇,自己貿然插手反而不美。

再說了,小年輕這種若即若離才最動人不是麽?

只是沒想到這二位白長了一副聰明腦瓜子,辦起正事來竟都傻愣愣的……

想到這裏,君子雙刀忍不住長嘆一聲,頗有點高處不勝寒的寂寞。這代年輕人不行啊。

“劉大哥有心事?”裴綠裳好奇道。

劉文君含含糊糊的唔了聲,又見鶴鳴和蘇清風都如出一轍的睜着一雙聰明眼看自己,頓時又覺得堵心。

光聰明有屁用啊!聰明就能從天上掉媳婦嗎?

他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蘇清風一眼,人家好歹是姑娘,難免矜持些,你他娘的還是不是爺們兒了?

蘇清風稍顯茫然地遲疑了下,“劉大哥有話對我說?”

劉文君一噎,煩躁的擺擺手,“老子有話對你嫂子說!”

蘇清風點點頭,恍然大悟,“出來久了,想家在所難免。”

劉文君:“……”我想你個腿兒!

爛泥扶不上牆啊,他暫時選擇放棄,近乎絕望地轉向裴綠裳,“真的那麽像?”

裴綠裳用力點頭,“真的就那麽像!其中一位女俠還有畫像呢,而且她說就是因為曾經遠遠見過蘇道長幾回,雖然沒有說過話,但身材樣貌、走路的姿勢甚至吐氣方式都記得很清楚,因此才沒有任何懷疑。”

按理說蘇清風現在還屬于懷疑對象範圍,裴綠裳不應該當着他的面讨論,但這幾天相處下來,她也覺得對方不太可能做出那種事。

“我覺得易容的可能性更大,”鶴鳴道,“蘇道長并非無名之輩,如果真的有人跟他長得真假難辨,江湖上不可能沒有動靜。”

就說自己吧,才露了幾回面?嚴正他們不都直接追到少林寺來?

“而且兩個人或許身材樣貌可以很像,但走路姿勢與人的成長環境、經歷和個人的性格習慣息息相關,更別提吐氣方式,”她看向衆人,“難道你們不覺得太像了反而有古怪嗎?”

劉文君緩緩點頭,“确實。”

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哪怕從小一起長大也未必做得到那些方面都完全一致,更何況蘇清風是現任武當掌門清虛子單獨抱回來的,這件事天下皆知。

蘇清風看向鶴鳴,“鶴姑娘精通易容術,可知江湖上有誰有這樣的本事嗎?”

鶴鳴為難道:“我真的不是大祿人,來這邊滿打滿算也才一個月,對你們這邊的事情真的不太清楚。不過易容這件事總逃不過遵循規律,”她又補充說,“既然那人與數位女俠親密接觸都沒有露出破綻,易容手段高明固然要緊,恐怕他的真面目也與蘇道長頗有相似之處。”

“想要改變自己的容貌很容易,”她知道這三位都是外行,就有意說得通俗簡單,“但想要把自己從頭到腳變成另一個人卻不容易。”

人的長相是由骨骼、五官共同決定的,底子越接近,僞裝起來自然越簡單。如果兩者差別太大,需要加工的地方就會很多,成果也會越不自然。

人/皮面/具什麽的想都別想,現代高科技都達不到的仿真效果,又怎麽可能真的存在那種僅憑一張薄如蟬翼的膜就改變整個骨骼走向的逆天玩意兒?

畢竟這只是武俠世界,又不是仙俠!

就像部分以把自己化成不同的明星而出名的美妝博主,哪次不是濾鏡下的大濃妝?真要面對面的話絕對假面感到完全不能看,蘇清風這種恃靓行兇清湯挂面的裝扮根本做不來。

蘇清風沉吟片刻,平靜道:“除此之外,他還要長期近距離觀察我坐卧行走的習慣……”

不然絕對不可能模仿的那麽像。

也就是說,或許從很久以前,就有那麽個人在暗中窺探蘇清風的一舉一動……

想到這裏,在場四人突然都覺得毛骨悚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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