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童養媳

阿白在镖局養了不過大半日,等莫尋再次踏出裴三的院子時,镖局裏的歪風吹的他腦門疼。

穿過長廊,繞過小庭院,那棵孤立傲然的梅花樹旁有兩個掃雪的老仆。

一人柱着掃把頭,蜷着胳膊笑道: “咳,要我說這倒真是個便宜事,莫小爺孤家寡人一個,又沒中意的姑娘,我看靠譜。”

“莫小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只怕那小姑娘以後要受氣。”另一人砸吧着嘴啧啧了兩聲,又搖頭嘆息。

之前那人捂了捂手,呵呵一笑道:“人各有命,該享福的苦不了,該受罪的逃不掉。”

倆人又扯了兩句,看見莫尋過來了,趕緊低着頭提起手裏的掃把走了。

莫尋從旁邊路過,長腿邁的潇灑利落,這話也順耳聽到了兩句,不禁挑了一邊的眉,又微微皺眉。

不好相與?

呵,倒也精辟。

小姑娘?

哪來的小姑娘!

沒幾步跨過去,轉到了前廳,江瑾正坐在太爺椅上笑的前俯後合,直直拍手。

錢二擡眼看到莫尋過來,于是高聲叫道:“莫小爺,這會兒怎麽舍得你那乖巧漂亮的小娃子了?”

“說什麽呢?”莫尋腳一擡,直接就踹了過去。

錢二靈巧的往後子避,笑嘻嘻道:“你還不知道嗎?大家都說你撿個小娃子回來,要給自己做童養媳。”

莫尋坐在江瑾旁邊,翹起了二郎腿,順便扔了棵蜜餞在嘴裏,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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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二也跟着坐過來,呵呵一笑,搶了他手裏的蜜餞問道:“你不說點啥?”

江瑾也摸了摸眼淚花,轉過臉看熱鬧道:“莫尋,無緣無故多了個小媳婦,你真是撿了大便宜!”

莫尋給了他們一個不耐的表情,要把自己的吃食搶回來,“一群閑的蛋疼的玩意兒。”

錢二笑呵呵的擋住他,擠了擠眉毛道:“咋?人小娃娃長的多水靈,以我的火眼金睛來看,以後長大了肯定是個美人兒,錯不了。”

莫尋嗤笑一聲,忽然問:“周故呢?”

“哦,他出去給小娃娃買東西去了,他說現在要先得人心,以後老镖頭的聘禮就能少出點兒。”

莫尋懶得跟他們浪費口舌,直接跳起來要走,錢二攔住他:“別急啊,事兒還沒商量完呢。”

莫尋腳下錯了兩步,從旁邊繞過去,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忍無可忍的盯着這群大老爺們,罵道:“你們眼珠子都被屎糊啦,那分明是個帶把兒的小子。”

說罷,便哼笑一聲走了出去,剩下一室目瞪口呆。

年三十的前一天,裴三帶着阿千出了镖局,說要出城探親,不到過了十五不回來,阿白的去留便成了難題。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錢二當初帶阿白回來時,可沒想過該如何善後的問題。

這麽大的孩子,如果是留在镖局,雖說就是多口飯的事兒,但镖局有镖局的規矩,再說也要看老镖頭和江家主母的意思。

然而思及江夫人的性情,大家覺得還是要另尋他法才好。

如果就此趕出去,任他在街上自生自滅,當初倒不如不救回來,也省的這中間許多折騰。

錢二左右為難,最終看着衆人猶豫道:“總不能救回來又放任不管,無論怎麽安排,先把這個年過了再說,不如……”

他話未說完,就被周故打斷:“依我看不如莫小爺領了去。”

“啥?”錢二詫異,随即不同意的叫道:“莫小爺只喜歡行俠仗義舞刀弄槍,哪兒會養孩子?這不胡扯呢嗎!”

“此言差矣,眼下你能帶他回去嗎?還是我能?”周故看向莫尋道:“眼下只有莫小爺能帶他回去。”

錢二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弟妹,院子也不大,估計難以有阿白的落腳處。

周故雖然無牽無挂,看起來又面善,然而卻時常流連于花街柳巷,阿白跟着他早晚要壞事。

錢二一尋思,也看向了莫尋。

莫尋樂道:“跟我回家?我是無所謂,就怕小家夥挨不住明天自己跑了。”

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當初莫尋答應時,也沒想過自己會動了恻隐之心,把阿白一直留在身邊。

阿白跟着莫尋往他家走時,一路小跑緊緊追着前面那個高瘦利落的身影,生怕自己跑慢了一步,就會被甩在這陌生的小鎮。

他覺得莫尋是個好人,在他無依無靠受凍挨餓時,只有莫尋給了他一件遮擋風雪的袍子。

莫小爺難得的良心之舉,在阿白的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直到許多年以後,阿白才看清莫尋是個怎樣的無恥混蛋。

錢二他們讓阿白認莫尋做哥哥,莫尋坐在一旁吐着瓜子皮說:“別,我擔不起,跟別人一樣叫我莫尋吧。”

周故說這于理不合,哪有這個叫法。

莫尋拍了拍手,胳膊支着腦袋說無所謂,就這麽叫吧。

然後就把阿白領回了他的小院子。

莫尋父母早亡,從小寄養在震天镖局,他父親和老镖頭是過命的兄弟,于是收了莫尋做義子。

他在震天镖局鬧鬧騰騰的長到十六歲,結識一幫意氣相投的兄弟,日子過的好不潇灑快活。

只是江家主母卻一直不怎麽待見他,原因無他,莫尋性情太過潇灑不羁,又是個硬骨頭,在震天镖局的風頭常常壓過江瑾,江夫人心裏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幹脆從震天镖局搬回了父母留下的宅子,一個人過再怎麽伶仃,也好過寄人籬下的看臉色。

莫尋的宅子在一條青石板街的盡頭,院子裏種了棵樹,光禿無葉,枝丫越過牆頭蔓延在空巷中,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莫尋推開門,阿白跟在後頭走進去,小心又好奇的四處打量。

院子不算大,但是極為幹淨,甚至是空蕩,除了那棵光禿禿的樹,還有圍起的牆頭,什麽都沒有。

莫尋把人領回去就撒手不管了,阿白局促的站在一旁,時不時的偷瞄一眼翻箱倒櫃的莫尋。

家裏有兩間屋子,被子需要兩床。

他記得還有一床冬被的,莫尋抓了下腦袋,把櫃子翻了個底朝天才想起來前幾日曬被子時,掉在地上被雪水泡髒了。

“得,今兒你得跟我湊合一宿了。”莫尋看了看天色,這個時候街上的鋪子早就收攤了。

阿白點了點頭,看着他卻沒說話。

他有些不太敢說話。

到了晚飯時分,莫尋跑去廚房翻找吃食,在櫥子裏摸到不知放了幾日的冷饅頭和鹹菜,然後還有幾個冷燒餅。

他對吃食沒啥挑剔,也沒想過小孩兒會不會挑剔,直接把餅子遞給他說:“懶得再出門,晚飯吃這個。”

阿白捏着冷硬的燒餅,努力往嘴裏塞了兩口,卻被噎得咽不下去。

莫尋自以為體貼的從旁邊給他遞了碗水過來,阿白感激的接過,急忙灌了兩口,卻被冷水冰的一激靈,牙齒都要冰的酥掉了。

阿白難言的看着他,最終猶豫着說道:“我會燒火。”

莫尋“哦”了一聲,繼續一口涼水一口餅子啃的毫不費力。

由此可見,這是常态。

阿白沒了聲音,低頭默默啃大餅,有地方可以留下來,已經很好了。

過年對于別人來說是團圓熱鬧,阖家歡樂的節日,莫尋沒什麽牽挂也沒什麽感傷,年三十帶着阿白灰頭土臉的做了一頓餃子,這個年也算應付過去了。

倆人晚上同睡一張床,同蓋一床被,阿白從來沒有睡的這樣沉過。

莫尋是個精力充沛,武藝高強的少年郎,躺在阿白身旁,就像個大火爐。

無論頭天晚上阿白的睡姿多麽端正,第二天總有半邊身子是壓在莫尋身上的。

莫尋被胸口被壓的不舒服,閉着眼睛扯住阿白就往外扔。

他們第一次睡一起時,第二天上阿白直接被他扔到了床底下。

莫尋後知後覺的清醒過來,就看到阿白發懵的坐在床前的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後來過了幾日,他也習慣了阿白這麽貼着自己睡,小孩兒嘛自己暖不熱手腳,肯定把自己當取暖的物件了。

莫尋一直以為阿白不過五六歲的樣子,當阿白說他已經八歲時,莫尋不由貼着他的頭比劃了一下,說:“你怎麽這麽矮。”

“你太瘦了,”莫尋往嘴裏填着包子鹹菜說道:“要養些肉才好,我像你這麽大時,都能有你兩個重了。”

阿白坐在一旁沒說話,然後問道:“他們要送我走了嗎?”

他一直都知道跟着莫尋回來,不過是一時之計,最終他還是要離開的,且不知前路。

莫尋渾然不在意,三兩下啃完了包子,拍拍手道:“大概。”

阿白頓時沒了胃口,盯着莫尋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我能不能不走?”

莫尋詫異的看着他,随後失笑道:“哦?你覺得留在這裏更好?”

阿白毫不猶豫的點頭。

“這裏有什麽好?”莫尋自己掃視了一圈屋子,雖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也就是很普通的程度,還有一個只知道扔給他冷飯的自己,有什麽好留戀的嗎?

莫尋不太理解。

“我給你打掃屋子,還可以學做飯,給你洗衣服,也不會惹你煩,”阿白說的有些急切,眼中帶着強烈的希翼,“還有我吃的也很少,不會花你很多錢,不要趕我走行嗎?”

莫尋神色複雜的看着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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