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人臉色
這七八月的天兒,跟猜不透的人心似的,說變就變。
莫尋前腳剛出了镖局,後腳沒落地兒,豆大的雨滴已經劈頭蓋臉的落了下來。
擡頭看了看天色,他轉身又回了镖局,不一會兒,撐着把油紙傘走了出來。
這雨不知何時能停,莫尋也沒打算要等,阿白一個人在家,又行動不便,他終究是不放心的。
莫尋走的飛快,不顧身上沾染一片濕意,在這一片水簾中他想到邊城和江南果真是不同的。
邊城的雨像前擁後擠的倒豆子,恨不能傾盆而下,灑脫又快意,而江南,總是下着霧蒙蒙的細絲,帶着數不盡的愁怨和哀思。
他還是喜歡邊城,無論是雨還是人,可是家裏的那個小家夥好像誤會了什麽!
莫尋有些明白阿白在想什麽,卻又明白的不是那麽透徹,總像隔着一層薄霧似的,看不真切。
阿白的房門同他走時一樣半開半掩,絲毫不差,莫尋盯着那邊看了下,在檐下不慌不忙的收了傘,踱着步子走了過去。
他輕輕的推開門,有些年頭的房門發出細微“吱呀”的聲音。
阿白仍然維持着他走時的姿勢,看起來有些可憐又有些茫然。
他聽見聲響被驚了一下,立刻扭頭往這邊看過來,待看見是莫尋,倆人的視線對上,他又不做聲的轉過頭去,垂下了眼睛。
“外面下雨了。”莫尋一看他這樣就覺得腦門疼,卻還是走過來先開了口。
他主動給了阿白臺階,等着他說話,阿白卻一動不動,沒有理會他。
莫尋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繼續說道:“你養的花兒我給挪回來了,你不是最喜歡那些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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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長能耐了,莫尋閉了閉眼睛,忍着郁氣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盯着他,道:“你在生氣什麽?打算一直這樣跟我耗着?”
......
他強裝出來的溫情和耐心消磨殆盡,現下只覺得阿白是在無理取鬧,分明并沒有什麽事情值得他這樣生氣。
莫尋沉下了臉色說道:“無論你怎麽想,最起碼要讓我知道,我不想回來還要看你的臉色,一生氣就是個鋸了嘴的悶葫蘆,這毛病誰慣的你,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撿你回來,我真是吃飽了撐的!”
至于誰看誰的臉色,這話有待考究,但是阿白卻聽的臉色煞白,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莫尋,眼睛瞪的大大的,氣極了似的抖着嗓子從喉嚨裏逼出一句話:“我沒讓你撿我回來。”
莫尋挑眉看他,冷哼一聲,道:“對,我當時是要埋了你的,壓根沒想過要救你,是錢二死活要帶你回來,如果不是你求我留下來,小爺我一個人多潇灑快活,現在想想,當時真不該心軟。”
他這話說的極為傷人,阿白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想說些什麽來和莫尋争辯,卻發現自己毫無頭緒,因為莫尋說的是事實。
況且他也說不出什麽話來,喉頭早就哽住了,噎的他整顆心都痛了起來。
莫尋這一番話說的自己倒是暢快了,可憐了阿白紅着眼睛死死瞪着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最後凝結成大顆的淚珠子砸了下來。
逞一時口舌之争的莫尋,終于被這滴傷心欲絕的眼淚,給砸出了一絲良心,他皺了下眉毛,尋思着自己這話好像說的太重了!
莫尋在心裏嘆了口氣,難得罵自己嘴賤,又把人給弄哭了,這不給自己找事兒嗎!
還別說阿白這眼淚挺管用,一看見他哭成這樣莫尋就立刻沒了脾氣。
莫尋走過去坐在他身旁,給扭着身子的阿白扯過來,無可奈何的給他擦眼淚,放緩了語調嘆息道:“說不定罵不得,就只許你給我甩臉子,卻連我一句重話也聽不得,你還好意思哭。”
他不哄還好,察覺到莫尋軟下了态度,阿白便更加委屈,于是眼淚掉的更兇了。
他流着眼淚,凄慘的看着莫尋,不依不饒道:“你不是要埋了我嗎?沒有人攔着你,當時我又沒有求你不要埋。”
莫尋摸了摸他的臉,這才開始後悔跟他較勁幹嘛呀,阿白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又喜歡鑽牛角尖,自己說什麽都要當真,也真是夠犟的。
“當時下那麽大雪,你一動不動的躺在雪地裏,大家都以為你......”莫尋停頓了下,覺得那個字兒不吉利,于是跳過過程繼續道:“最後你不還是跟我回來了,你自己說我把你當過外人嗎?成天就知道跟我鬧,行了,別哭了,人家還以為我在欺負你。”
分明是他先出口傷人,卻從頭到尾,也沒給阿白認個錯,反倒倒打一耙,扭曲事實,把自己的惡行撇的幹淨。
“從小到大,你沒少欺負我,”阿白吸着鼻子,簡直聲淚俱下的控訴他,又淚眼朦胧的追問道:“那你在三水城怎麽了?為什麽不回來?”
呵,都哭成這樣了還念叨着這事兒,先前問死活不說,非得鬧一場才痛快,莫尋有些無奈。
他愁的想嘆氣,只得輕描淡寫道:“遇到了一些事,還有之前認識的朋友。”
阿白盯着他,臉上擺明了要問個清楚,“什麽事?不能告訴我嗎?錢大哥說你...”
他思及錢二說的話,眼中立刻湧上一層苦澀黯淡,又隐隐要泛起一片淚光。
“不是你想的那樣,別總想些沒用的,”莫尋掐了下他的臉,突然想起他走之前阿白說的話,于是
逗他道:“你之前不是還說如果我再惹事,就不讓我回家了麽,當時說的那麽威風,那你還怕什麽!”
阿白垂下眼睛,低聲道:“你不回來了,我在這裏有什麽意思。”
“阿白。”莫尋突然正正經經的喊了他一句。
阿白擡頭看着他,那雙被淚水浸染過的眼睛帶着濕意,看向莫尋時,不自覺的便會流露出溫情和依賴,看起來格外惹人心疼。
莫尋認真道:“這裏我們的家,我會一直在,你也會一直在,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如此。”
阿白又要鼻子發酸,莫尋一句話就把他這麽久以來念頭剖析的清晰明白,他每日每夜唯一牽挂在心頭的不過是一個莫尋,一個家!
他沉默半晌,猶豫問道:“真的?以後你不會嫌我礙事,趕我走嗎?”
莫尋又開始裝大爺,不耐煩的反問道: “我為什麽要趕你?你走了誰伺候我?”
阿白瞥了他一眼,緩緩道:“你帶回來的人!”
“你見過?”
“以後總會帶的。”
“你為什麽總把這句話挂在嘴邊?”
“錢大哥說願意跟着你的姑娘多着呢,總會有你中意的,他還說你不長情,喜新厭舊。”
“這個錢二,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周大哥也說過。”
“他又說了什麽?”
“你總歸,是要成家的。”
“瞎講!”
“你不這樣想嗎?”
那天莫尋怎麽回答的來着,他說成家的事兒壓根沒考慮過,自己這個德行何必去拖累人家姑娘,就這樣混一天是一天也挺好,反正他有阿白。
又過了幾日,阿白的腳好了,便打算明日去藥鋪,莫尋對此卻不怎麽樂意。
這源于那位少東家,居然親自跑到家裏來探病,并且言語之間還頗為上心。
阿白不就是個夥計嗎?至于扭傷了個腳,就勞煩少東家多跑這兩趟嗎?
那日他開門看見外頭站的人是少東家時,已是不悅,本想找個托辭把人給堵回去的,奈何阿白正好從屋子裏出來,站在檐下喊道:“莫尋,我餓了。”
然後看見了被莫尋擋在門外的人,便驚訝的喊道:“少東家,你怎麽來了?”
莫尋只好放他進來,然後站在一旁,冷眼打量那倆人。
少東家手中提了食盒,對阿白道:“趕巧我這會兒來了,我給你帶了素菜醉雞還有點心。原以為你一人在家不太方便,沒想到莫大哥也在家。”
莫尋在一旁聽的直皺眉,他知道阿白的喜好,也知道自己不常在家,阿白這傻子,怎麽什麽都跟人說!
阿白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莫尋,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看莫尋,只是他看出來莫尋不太高興了。
他只得幹巴巴道:“啊謝謝,真是麻煩你了,我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很快便能回藥鋪了。”
那少東家點頭笑道:“如此便好,藥鋪近日忙的不可開交,你若是能盡早回去,大家夥兒也會高興的。”
“天兒這麽熱,你先坐會兒吧,我給你倒杯茶解解暑。”阿白不知還要說些什麽,便轉身往屋裏走去。
“啊不用,...”少東家顧忌着他走動不方便,急忙要扯了他的袖子,讓他不必忙活。
莫尋迅速把阿白往自己那邊扯了過去,那少東家抓了個空,便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
阿白詫異的看着莫尋,莫尋瞪了他一眼,責怪道:“瞎忙活什麽,少東家都說了不用,他鋪子裏這麽忙,哪有功夫喝咱家的茶,他肯定是急着回去,你別給人添亂了。”
那少東家更加不自在,還不待說話,只聽莫尋又笑眯眯道:“這段時間我都會在家照顧阿白,就不勞旁人操心了,少東家事物繁忙,我們就不留你了。”
阿白便以為他說的有理,于是也說道:“是啊少東家,本想留你吃頓飯的,只是怕耽誤你辦事兒,你趕快回鋪子裏吧,不必再特意來看我,莫尋他這段時間會一直在家的。”
他話剛說完,後腰處便被人掐了一把,莫尋揣着笑意,不動聲色的等着那少東家識趣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