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劉一舟,小白哥
“什麽?你要給我當學徒?”老劉聽到這個消息,驚得差點用鍘刀鍘了自己手指頭。
胡嬌嬌有些心虛地朝白明時望了望。原來并不是老劉有這個意願,這家夥是先斬後奏哇!
白明時淡淡道:“不要朝我看,你自己想還是不想?”
胡嬌嬌像是下定了決心,沖着老劉點點頭,“劉大夫,您就收下我吧。我旁的不說,學東西還算快,跟在您後頭,多只□□還能多四條腿呢!”
老劉憨憨笑着撓了撓自己那圓圓的腦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怕你這學徒我要不起啊。”
胡嬌嬌一怔,陡然明白了過來。自己和母親在村子裏走到哪兒都有人用不懷好意的眼光議論,要是自己一個沒結婚的小姑娘跟着老劉這個單身漢忙前忙後的,以後難免惹人非議,到時候豈不是給老劉添麻煩了。
想到這裏,胡嬌嬌的神色黯淡下來。
老劉也似乎猜到了胡嬌嬌心中所想,忙擺擺手道:“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別看我只是個赤腳醫生,可幹的活兒不比大醫院裏那些醫生少。我一沒助手,二沒護士。白天要制藥、隔三差五要上城裏進藥;晚上還要多學習醫書、藥典,都是人命關天的事;鄉裏條件不好,都是鄉裏鄉親的,能不收錢就不收錢了,連溫飽都解決不了,還得幹點別的好養家糊口。”不然能去兼職獸醫麽?
原來是擔心這個。胡嬌嬌松了一口氣,對老劉語氣堅定地道:“老劉伯,我不怕吃苦,這年頭想吃口飯,誰不需要靠雙手勤快勞作?我媽媽眼睛不好,身體也不好,我又不能下地幹重活。相比較而言,你這裏的活兒已經很輕了。這些都不苦,坐吃山空等着天上掉餡餅才叫苦。”
老劉眼前一亮,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驕矜的小女娃還挺樸實。
胡嬌嬌卻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可我就怕……就怕村裏有人講閑話。到時候連累您了。”
老劉哈哈大笑,“嬌嬌娃子,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老劉有一點好處,就是走遍銅錢鄉,沒人敢在背後、當面說我老劉什麽。你知道為什麽嗎?嘿嘿,因為任家莊的赤腳醫生就我一個,銅錢鄉的赤腳醫生不出三個,另外兩個都還是毛兒都沒長齊的小青年。”說着,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藥杵。
胡嬌嬌恍然大悟,鄉村醫療資源匮乏,能有個住在身邊的赤腳醫生已經很不錯了。而且老劉為人厚道,對窮苦的鄉鄰都是收很少的診金或不收。萬一得罪了他,他不來瞧病,或者黑心點給你使點絆子,拖你個病情十天半月……
啧啧,果然是有一技之長吃香啊。怪不得胡守義在世的時候,母女倆過得也很滋潤。
“劉一舟,既然人家都答應跟你做幫工了,住處問題也得你解決。”白明時對老劉道。
老劉笑了笑,“你這個小白,都是算計好了來找我的吧?知道這丫頭沒地方去,又知道我準能答應。”
白明時一臉平靜,“我只治病,不算命。愛要不要,不要拉倒。”
“等等等等!”劉一舟一把撈住白明時的胳膊,“安排安排,馬上就安排。可我那膏藥帖?”
白明時沒好氣道:“等你這幫手到位了,我就給你弄。藥在山上,是指望你這個行動不便的胖子還是我這個弱不禁風的瘸子?”
胡嬌嬌看他們一來二去地“讨價還價”,吭聲都不敢吭聲,默默在心裏想道:感覺自己以後這活兒不輕松啊!
劉一舟哂笑,“胡家丫頭,我家在隔壁,還有個小屋子,專門堆藥的。西藥都放在我那小屋裏,那堆藥間大多是中藥材。位置騰挪騰挪能放一張床,可就是味兒不大好聞。可就委屈你們娘兒倆了。”
“有地方遮風擋雨就行了,多謝師父。”胡嬌嬌對劉一舟感謝。
劉一舟忙擺手,“呦呦,現在可不興拜師這一套,這樣,人前你還是像大夥兒一樣叫我老劉、劉大夫或者劉大伯吧。”說完狡黠地湊近,對胡嬌嬌小聲說道:“你該謝謝你小白哥哥。”
胡嬌嬌不由自主臉一紅,眼角餘光瞟向門口的白明時。俊秀青年的一汪眸子清澈見底,雖然還是冷冷的,但不再是之前深不可測的模樣。
“謝……”
還不等胡嬌嬌開口言謝,白明時已經跛着腳向門外走去了,“記得我的辣醬。”
“果然是惦記着辣醬啊。”胡嬌嬌自言自語。
從劉一舟這裏出來,回到知青宿舍,知青們已經午休起身,準備去出下午工了。經過中午羅敏君和胡嬌嬌那麽一鬧,很多人根本沒休息好,大多恹恹的。臨路過胡嬌嬌身邊,羅敏君還狠狠剜了她一眼。楊玉喬剛巧從外頭回來,不明就裏,走過來好奇地拉過胡嬌嬌,問道:“那個羅知青,你是不是哪兒得罪人家了?”
胡嬌嬌也懶得解釋,“沒有,我聽田知青說,羅敏君那人就這樣,見誰都不給好臉色,尤其是對長得比她好看的姑娘。”
楊玉喬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拍了女兒手背一下,“嬌嬌,外貌是最不值得驕傲的東西,媽這輩子吃這個虧吃得還少嗎?我倒寧願你長得普普通通,将來找個普通的人家,過普通的日子。”
胡嬌嬌暗地裏咂舌,心裏想道:這話要是擱在別人嘴裏說出來吧,八成是要被嗤為矯情了。可放在楊玉喬母女身上,還真是應征了“紅顏薄命”這個詞。
陡然發現楊玉喬兩手空空,胡嬌嬌警惕起來,忙問她道:“媽,你不是回去取衣裳了嗎?怎麽,是不是奶奶她們又為難你了?我找她們去!”
楊玉喬忙一把拉住女兒的小胳膊,又是欣慰又是擔憂,女兒經過孟春生這遭事,真的長大了,也懂事了,知道處處都為她着想。看着女兒小小年紀就小大人的模樣,楊玉喬心中也泛起一絲心疼,“沒有,我還沒來得及回家去。我去了一趟大隊,跟村長、你孟叔他們說了點事。”
胡嬌嬌最了解自己這個媽的性子了,“你是不是跟村長和孟叔說,昨天是我小孩子家一時氣話,并不是真心想跟奶奶她們分家的。想請村長和孟叔替我們去說和?”
楊玉喬知道自己沒出息極了,辜負了女兒的期望,頭低得很低。
胡嬌嬌又是很鐵不成鋼,又是心疼,“媽,咱刻意把病往重了說,又鬧翻的這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離開那個無底洞?難道您真想過一兩年,奶奶她們給我說個缺胳膊少腿的婆家,然後給天寶換娶媳婦錢?”
楊玉喬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一下子驚醒過來,但又懦弱地向抓住一絲自欺欺人的希望,“沒你說的那麽……”
“不指望我換,難不成指望招娣?就她那個模樣,再說了,二嬸是省油的燈嗎?還有玉明舅舅給的錢,你就不怕都給她們诓走?”
“當然不行!那是将來給你嫁人用的。”楊玉喬嗫嚅了幾下,說不出話來了。半晌,才道:“可……我們就算有你玉明舅舅給的錢,能去哪兒?”
胡嬌嬌握住了楊玉喬的手,興奮道:“媽,我正想跟你說呢,有去處了。劉大伯要收我為學徒!額,不算學徒,是幫手。放在大城市的醫院,或許可以說是護士。”
“哪個劉大伯?”
“劉一舟劉大伯啊,劉大夫!”
楊玉喬不敢相信地愣着,見女兒神色認真,不像是說笑的樣子,也激動地道:“真的?劉一舟肯帶着你?”
“嗯,他還說他那兒有一間放藥的小房子,可以拾掇出來,給我們放張床住。我去看了,雖然都是藥味兒,可好歹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楊玉喬簡直像被飛來的烙餅砸中了,劉一舟家成分不算好,父親輩也是當郎中的,爺爺輩在鎮上開過醫館。他一輩子沒結婚,膝下無兒無女,雖說是個赤腳醫生,可好歹在這十裏八鄉也算是個有兩把刷子,頗有威望的大夫。這幾年他一直念叨說要找個學徒,跟着自己學點醫人的技術,村裏也好多幾個醫生。可鄉下人大多不識字,醫術又是人命關天的事,哪能說幹就幹呢?
難道說因為她的嬌嬌識字?
還是因為……
想到另外一個原因,楊玉喬秀氣的眉毛深深鎖起。
胡嬌嬌猜到了,便有些洩氣道:“媽,您怎麽能把劉大伯想得跟有些人那樣壞呢?劉大伯是有口皆碑的,心地又好。再說了,我們住的堆藥間,不在劉大伯家,在他家西邊,隔着一戶人家的地方,還怕什麽?”
“我怕你每天都跟着他跑前跑後的,村裏人說閑話……”
“我們什麽都沒做錯,如果因為怕別人的閑話,就什麽都做不成,也就活不下去了。有些人,你什麽都不做,他也會說你;與其這樣,還不如學個比別人都強的本事,總有一日叫她們求着我。”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堅定和認真,楊玉喬似乎被女兒感染了,終于也愉快地點了點頭。
到了晚上,知青們下工,一聽說胡嬌嬌要搬走了,都十分吃驚。
最驚訝又不舍的莫過于趙子林那幾個男知青,“嬌嬌,你要去哪裏啊?外頭到處都是壞人,留在這兒我們可以保護你。”
胡嬌嬌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趙子林這種霸總的人設是怎麽存在于這個年代的這本書裏的。
“我不出村子,我要跟着劉一舟學當赤腳醫生了。就住在他的那間放藥材的小房子。”
“啊?跟着劉一舟啊?”所有人叽叽喳喳讨論起來。
田曉萍笑道,“這是好事啊?村裏醫療條件差,很需要赤腳醫生。尤其是女同志,生個病,又不好意思跟劉大夫那種男醫生說。害,太保守了!這下好了,有個女大夫。”
胡嬌嬌也跟着笑了。
趙子林聽說胡嬌嬌不離開任家莊,松了一口氣,旋即一揮胳膊,“那還愣着幹什麽?幫嬌嬌搬家呗!”
胡家院子裏,下午剛剛得到一點信兒的王秀花一臉得意,一邊剝玉米,一邊跟于彩霞道:“楊玉喬母女那碎催,我就說她會後悔吧。哼,想找村長來說和,呸!看我這次不好好治治她!”
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幫子知青大小夥子,捋起袖子,大搖大擺地往胡家走來。一進家門就直奔楊玉喬住的那間屋子,“是那間嗎?搬搬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