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辣椒,水蜜桃
羅敏君氣得一摔衣裳,一跺腳,“肯定是她拿的,沒見識的窮鄉巴佬,虧得你們還好心好意收留她。引狼入室了吧?我現在就找她去!”
田曉萍伸手一攔,“你幹什麽去?無憑無據你憑什麽說是人家拿的?咱可不興随便冤枉好人啊,說出去讓任家莊村民怎麽看我們?”
羅敏君冷笑道:“誰冤枉好人了?胡嬌嬌她是好人麽?你們瞧瞧她長得那個樣子,一雙狐貍眼,見着男人就往人身上瞟。你們說說,你們都想想,她哪次碰見我們知青的時候,趙子林那幾個不是拼命獻殷勤的?那正經人家姑娘誰會這樣?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趙子林怎麽不對我獻殷勤啊?”
那是因為你長得也沒人家胡嬌嬌好看啊!田曉萍心裏對羅敏君也有意見,但也不好直說出來。
幹活不見人影,挑好處永争第一;知青點裏,比她弱、比她家條件差、內向的女知青,誰沒挨她欺負過?
田曉萍想息事寧人,于是勸道:“好了好了,當務之急是先趕緊找到你的錢和票,你仔細回憶回憶,我們幫你一起找。我們都是最純潔、質樸的新青年,相信不會是有人拿的。”
“所以說,一定是外人拿的啊!”羅敏君依舊不依不饒,“她那麽窮,又被家裏人趕出來了,沒什麽文化沒經過思想教育,看到這麽多錢和票當然會起歪心思……”
“你是在說我麽?”
不知道什麽時候,胡嬌嬌已經出現在門口。
看到胡嬌嬌的一瞬間,羅敏君還有幾分心虛,可到底是平時盛氣淩人慣了的面子占了上風,加上剛剛白明時對胡嬌嬌的維護,羅敏君直接朝胡嬌嬌一指,“對,說的就是你,怎麽樣?”
田曉萍剛要出言相勸,只見胡嬌嬌噔噔噔地幾步走到羅敏君面前,還沒等羅敏君反應過來,一把揪住羅敏君的衣領,接着不由分說,拉着她的胳膊到了院子裏。其他人先是愣住了,待回過神來,才趕忙往院子裏看去。兩個姑娘已經站在了院子當中,論個頭羅敏君不比胡嬌嬌矮,甚至看起來還壯實些,可不知為什麽,氣勢上胡嬌嬌竟然絲毫不輸羅敏君。
羅敏君莫名心虛,有些後悔剛剛說出口的氣話。可偏偏平時自己最看不上眼的胡嬌嬌就站在自己對面,周圍還有好多雙眼睛都看着。這個時候她怎麽能認輸呢?于是沖胡嬌嬌嚷道:“你這個小偷,拿了東西不承認還怪有理的。”
聽到那兩個字,胡嬌嬌實在忍不住了,一句話不多說,直接沖上去掐住了羅敏君的肩膀。羅敏君被猝不及防一攻擊,本能性地也開始還手。兩個女孩子就在院子當中,像兩只小山羊一樣,頭對頭地互相頂了起來;又像兩個小熊瞎子,互相僵持着。
“別打了,別打了!”田曉萍為首的幾個女知青趕緊過來勸架,又沖那邊聞聲出來的男知青們叫道:“還愣着幹什麽?趕緊過來拉架啊!”
“哦哦。”已經看蒙了的男知青這才七手八腳準備過來勸,可以往只見過男同志打起來的,誰見過女同志像男同志一樣對打?而且還是兩個漂亮的女同志。幫誰呢?
到底是羅敏君個子大一些,人也有力氣,漸漸地占了上風。眼看着胡嬌嬌要吃虧了,她一下想起哪天白明時卸趙子林胳膊時的情形,狠狠抓住了羅敏君的胳膊,吓唬她道:“再動我卸你兩條胳膊。”
果不其然,羅敏君被這句話吓到了,一個不留神,被胡嬌嬌推了一把,摔了個四仰八叉,坐在身後一個洗了一半衣服還沒晾起來的盆裏。胡嬌嬌也向後踉跄了好幾步,跌坐在草垛子上。羅敏君幾時這麽狼狽過,盆被坐翻了,成了落湯雞不說,剛剛在互揪中,頭發也亂了。
哪知對面的胡嬌嬌看着她的樣子,竟然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一笑不打緊,剛才還慌張幫忙的幾個知青全都看癡了。平時胡嬌嬌都是一副嬌滴滴的模樣,沒想到還是個小辣椒。
羅敏君“哇”地一聲哭出來,委屈地撇撇嘴,指着胡嬌嬌哭道:“你……你欺負人。”
“哈!”胡嬌嬌在旁邊女知青的攙扶下從草垛旁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草,毫不示弱地對羅敏君道:“對,欺負的就是你。我也不知哪兒得罪的你,三番五次見我就刺兒。你欺負人欺負慣了是吧?還是當老大被人嬌慣習慣了?那我告訴你,我胡嬌嬌也是從小到大被嬌慣大的,不是你家境好,旁人就要讓着你;你是嬌養大的,別的女孩兒照樣也是爹疼媽愛的。羅敏君我明确告訴你,你丢的東西與我無關!今天就是讓你長個記性,我胡嬌嬌可不是任人欺負,随便被人栽贓的主兒!”
“我……”羅敏君竟然一時語塞,除了帶着哭音撇嘴,旁的一句話說不出來。而看看身邊的知青們,因為平時看她也不大順眼,現在竟然連一個向着她的都沒有,反而都是覺得胡嬌嬌說的有道理。
“找到了,找到了!”一個女知青氣喘籲籲地從屋裏跑出來,“這不你放票的信封嗎?在床單夾層底下了。”
“沒丢啊!”這下知青們對羅敏君更加鄙夷了。羅敏君也漲紅了臉,起身,拿住了那信封。
“等等!”胡嬌嬌叫住了羅敏君。羅敏君一愣,不知道她還要幹什麽。胡嬌嬌卻整理了一下頭發,走向羅敏君。“向我道歉。”
“我向你道歉?開玩笑吧?”羅敏君幾乎要尖叫起來。
“沒開玩笑,還得向所有中午被你打擾到的知青們,尤其是我,道歉。”白明時靠在牆邊,淡淡地道。
羅敏君咬了咬牙,憤憤不平地擠出一句“對不起”,就拿起東西跑進屋了。
田曉萍揮了揮手,“都散了吧,趕緊睡午覺,下午還要接着下地呢!”
轉而又過來安慰胡嬌嬌,“羅敏君就那個霸道性子,我們這兒別說女知青了,不少男知青都被她欺負過。她說什麽,你別往心裏去。”田曉萍湊近胡嬌嬌,小聲道:“其實我們也看她不順眼。”
胡嬌嬌來這裏不久,對田曉萍公正的善意很感動,“還是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媽已經回去收拾衣服了,我想還是走吧。”她沒把手裏揣着楊玉明給的幾十塊錢的事告訴田曉萍。
“走又能去哪兒?外頭……也不是那麽好待的。”田曉萍欲言又止,對眼下時局都是敢想不敢言,城裏的工廠也好,公家單位也罷,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如果有好安頓的地方,她們這些知識分子用得着上山下鄉麽?不就是為了緩解那麽多人工作吃飯的需求?
見胡嬌嬌也不做聲了,田曉萍勸道:“再想想吧,你瞧你這一身稻草又是泥的,我帶你去洗澡的地兒,先沖幹淨再說。正好中午缸裏的水曬得燙,都不用燒了。”
胡嬌嬌也心煩,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的确又酸又土腥味兒的,于是趕忙跟着田曉萍過去了。
“嬌嬌,這是我的毛巾,還有香皂。”
“謝謝。”
熱水沖下來,立刻沖散了心中的煩悶。已經好久沒有這麽舒坦地洗個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辦法總比困難多。胡嬌嬌閉上眼睛,搓着頭發。
帶着一身熱水汽從洗澡的地方出來,頓時感到一陣涼爽。胡嬌嬌走到太陽底下,将濕噠噠的頭發打散,好讓頭發盡快幹。因為剛出浴而潮紅的臉頰,像新摘下來的水蜜桃,泛着十□□歲香甜的起息。
胡嬌嬌低下頭,将長發上的水用手擰幹,一揚脖子甩到腦後,直覺甩到什麽東西了。回頭一看,竟是白明時。
這家夥怎麽走路沒聲音的?難道因為是跛腳的緣故麽?
見白明時尴尬地後退了一步,趕緊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水,胡嬌嬌也很是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我後面。”
二人站得距離不遠,一絲帶着熱浪的風吹過,撲面而來的是香皂好聞的味道和一股奇妙的果香味。
白明時眉頭緊蹙,一大清早那種心裏像被撓癢癢似的感覺,又襲來了。這讓他感到很想逃離,他一直是冷靜的,克制的,不與人過近的,不會大喜也不會大悲,這種讓他莫名想要接近的感覺,很不好。就像外公小時候常對他說,食不言、寝不語,吃飯要吃七分飽,剩下的三分都吃了,久而久之人的腸胃就會受損,對身體反而不好。
他一直是這麽做的。而現在,就好比有一碗珍馐擺在自己面前,不論是色香味都誘惑着自己忍不住想要看一看、聞一聞……嘗一嘗?
他為自己腦子裏突然冒出的這個想法驚到了,暗自攥緊了拳頭,食指扣起狠狠在虎口處掐了一下。
“咕咚!”
胡嬌嬌不知道自己是看錯了還是聽錯了,她總覺得白明時的喉頭好像動了一下,咽下了一口唾沫似的。難道說他中午沒吃飽、現在餓了想讓她下午給她開個小竈?
“你餓了?”
“留下來吧!”
二人同時一愣。
“啊?”
“啊?”
白明時趁胡嬌嬌稀裏糊塗沒想明白的當兒,不耐煩地對她道:“老劉一直念叨缺個幫他采藥、做藥的幫手,最好勤快點,能給他和家裏的老母做口熱飯吃。”
“真的?”胡嬌嬌喜出望外。
白明時已經更加不耐煩回答她的問題了,轉過身朝知青宿舍大門外走去。
胡嬌嬌卻不死心地跟上,像一只蹦噠噠的小雀子,“劉大夫會願意收我做徒弟?”
白明時白了她一眼,“老劉是我徒弟,你頂多算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