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婆婆丁,野桃子
胳膊上火辣辣的,也不知剛剛敲到了什麽麻筋,現在整條胳膊都發麻。要是其他村裏人,許冬寶挨了這麽一棍子,恐怕早就跟他幹起來了。可知青是城裏來的,又是組織上要求村裏特別照顧的。一旦激化了矛盾,那是很嚴重的事。
平時在任家莊村民的眼中,許冬寶是個老實巴交的貧農後代,他爹是個老實人,他自己也長了一張板正厚道的國字臉。沒有人會把他跟剛才的流氓行徑聯系到一起去。要事後真被白明時傳出去了,他就跟村裏人一口咬定說是胡嬌嬌勾自己的。嬌滴滴的美人受了委屈,他也覺得心疼。可磚廠的工作更不能丢,村裏不知道多少後生眼巴巴搶着呢。
許冬寶在心裏盤算,打算先給白明時來個緩兵之計。
“白知青,你誤會了,我跟嬌嬌打小認識,我們以後是要定親的,這兩天鬧點小矛盾。”
胡嬌嬌趁機趕忙從許冬寶身後逃出來,躲到白明時身後,“明時哥,你別聽他胡說,從來就沒有要定親的事。”
許冬寶一見胡嬌嬌往白明時身後躲,一下子就惱了,那張老實巴交的臉上黑沉得能滴下水來。胡嬌嬌管對方叫“明時哥”,語氣熟又親熱,這才剛跟孟春生退親幾天?就又搭上城裏來的知青了!
本來就對村裏的傳聞有幾分吃味,但哪有少年不愛美人?胡嬌嬌長成這個樣子,自然惦記她的也不止自己一個。可今天,他卻是親眼看到了。許冬寶狠狠剜了這兩個男女一眼,從小路上灰溜溜地回去了。
白明時轉過身,仔細端詳起胡嬌嬌的兩個手腕,“有沒有傷到?”
被許冬寶抓過的手腕已經起了兩道紅印子,胡嬌嬌的小臉上帶着驚魂甫定的委屈,根本就沒顧及到手上那點皮外傷。只憂心忡忡地道:“你說許冬寶回去後,會不會惡人先告狀,到處編排我們的不是?”
以她活了兩世對人性的了解,越是平時老實不吭聲的人,發起狠來可比誰都狠。
“清者自清,黑的成不了白的。”白明時的拐踱了踱,“劉一舟讓你下午采些婆婆丁。”
婆婆丁就是蒲公英,在鄉下這種東西很多,用來煎水清熱解毒,既能去火,也能消炎利喉,對治療咳嗽風寒很有效果。劉一舟作為赤腳醫生,平時也就醫治一下村裏人頭疼腦熱的小毛病,看大病還是得去城裏。所以婆婆丁也是他這兒常用的。
胡嬌嬌應了一聲,剛剛許冬寶的事還讓她心有餘悸。要想割婆婆丁,得去往小山坡那邊去,山村不大,互相認得的多,可山裏也不全是好人。
“我陪你去。”
胡嬌嬌一愣,擡起頭來,确認這話是從白明時嘴裏說出來的。他不是一向不愛搭理人麽?
白明時卻不管胡嬌嬌的發愣,只挪動了下步子,淡淡道:“再不走,下午割不了多少,劉一舟該沖你發脾氣了。”
“哎!”胡嬌嬌這才敢相信的的确确是白明時說的,背着小簍子蹦蹦跳跳往他跟前湊去。此時此刻,她覺得冷冰冰的白明時可比那個什麽“老實本分”的許冬寶要親切多了。
小坡這邊有大片蒲公英,毛絨絨的圓球星星點點很是可愛。胡嬌嬌摘下一朵,放在嘴邊輕輕一吹,一大批“小傘兵”便随風飄走了。
前世生活在都市裏,只在課本上、電視上看過,去鄉下農家樂時見過一兩回。一下見到這麽多,胡嬌嬌像發現了玩具的孩子,高興地又蹦又跳,沖白明時揮手,“明時哥,快來!這裏有好多!”
剛說完,胡嬌嬌猛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健全人,走路蹦跳的;而白明時腿腳不便,要不是為了照顧她的安全,才不會上這種小坡。這麽一想,胡嬌嬌羞愧地聽了下來,朝白明時那邊迎了迎,走近了些。關切道:“明時哥,你走山路方便麽?”
白明時只輕微喘息着,并沒有流露很艱難痛苦的表情,“沒事,我坐這兒待會兒,你做你的事。”
胡嬌嬌砸了咂舌,開始彎腰埋頭割婆婆丁。
靠山吃山,山裏雖然日子清苦,可只要不碰上自然災害,也都餓不死。下過雨後,通常山上樹底下會長菌菇;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果子,大多也是能吃的。
割了一會兒婆婆丁,胡嬌嬌便覺得背後的衣衫都濕透了。擡頭望望,太陽還高高的。這片小坡也沒什麽大樹遮擋,嘴唇頓覺幹渴。胡嬌嬌後悔出門沒想起來戴個草帽。不遠處長着兩三棵野生桃樹,上面稀稀拉拉結着一些半紅不青的桃子。可眼下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能解渴的?
胡嬌嬌放下裝了大半下婆婆丁的背簍,興沖沖地朝野桃樹那邊跑去。
桃樹長在并不平坦的小坡上,往下就是一處被雨水常年沖刷出來的大坑。胡嬌嬌小心地靠近,挑了兩個看起來紅潤個頭又大的桃子,摘了下來。這才發覺,自己剛剛應當把背簍背過來的,衣裳口袋小,根本裝不小桃子,只好一手抓了兩個。
湊近聞了聞,雖是野桃子,但也散發出成熟果實的芳香,應該挺甜的。胡嬌嬌興奮地朝不遠處的白明時揮了揮手裏的桃子,喊道:“明時哥,這裏有桃子!”
白明時不知什麽時候蹲在了一處大樹下,在心無旁骛地挖着什麽。
胡嬌嬌見白明時不理會自己,以為是沒聽到,于是又好奇地揮了揮手,“明……哎呦!”
白明時這下聽見了胡嬌嬌的聲音,忙擡頭循聲望去,四周都看不到胡嬌嬌的身影。白明時蹭地一下從地上站起,将手裏剛挖出來的何首烏丢到了一邊,焦急地四下裏搜尋着胡嬌嬌。“胡嬌嬌!”
剛剛沒看到附近有旁人來啊!怎麽一會兒工夫人就不見了?小背簍還在地上,白明時心生懊悔,自己一見到藥材,總是被吸引去全部注意,怎麽就忘了自己今天是來保護一個小姑娘的!
“明時哥!救我!”
不遠處傳來胡嬌嬌帶着哭音的求救。白明時焦急地四下裏張望,放大了聲音喊道:“胡嬌嬌,你在哪兒?”
“我在下面!桃樹下面,我跌坑裏了!”
桃樹?白明時的目光落到了那三棵桃樹上,趕忙向那邊跑去。一靠近,果然看見了一個大泥坑,胡嬌嬌就像在泥地裏打了滾的旱鴨子,頭臉渾身都是泥,狼狽得不行。
說是坑,倒也不小,已經接近溝了,很大一片地方因為在低窪處,容易聚集雨水。盡管這幾天都是高溫太陽曬的,但泥坑裏凹陷處也是濕漉漉的。
“把手給我!”白明時對胡嬌嬌伸出了胳膊。
胡嬌嬌笨拙地從泥坑裏爬起來,雙腳也深陷其中,一只腳剛□□,鞋子卻被泥裹在了裏面。
“看見那塊石頭沒有?”
石頭?胡嬌嬌撇着嘴找了找,在白明時的指示下,找到了他所說的。
“踩着它,然後抓着我的手。”
胡嬌嬌乖乖地踩到石頭上,嘗試着去抓白明時的胳膊。
“哎呀!”腳上沒了鞋,又沾了泥水,變得滑溜溜的。腳底在石頭上打滑,不但沒站穩,還擦得火辣辣疼。
“流血了。”胡嬌嬌上一世也好,這一世也罷,幾時受過這個罪?重新跌坐回泥潭後,胡嬌嬌真哭了起來。
“你怎麽這麽笨?”趴在上方的白明時又氣又急,泥坑裏的胡嬌嬌聽到這話也撒氣地一拍,“我本來就是笨!就是沒用!人家本來就是想當條鹹魚嘛,為什麽非要逼我做老板?要管這麽多人?現在又到這個鬼地方!”想起上一世父親過時候,留下公司的那一攤子事,胡嬌嬌再也忍不住了,大哭起來。“長得好要不是我的錯,幹嘛一個個都把男人那點壞心思怪到我的頭上?”
聽到她嘀嘀咕咕說了一大通話,白明時也沒大聽明白,不過大致情緒了解到了,也不再忍心苛責,只得放緩了語氣,對胡嬌嬌哄道:“沒人怪你,也沒人要求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乖,聽話,雖然很難,但還是得借助那塊石頭才能夠到我的手。一會兒風幹了,這些泥就更難沖掉,村裏人就都知道胡嬌嬌掉進泥坑了。”
也不知是白明時冷靜又溫柔的語氣,還是最後一句略帶威脅哄誘的話起了作用,胡嬌嬌終于定了定神,重新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忍着腳底破皮的痛,踩上石頭,握住了白明時的手。
“一二三,往上一起使勁!”
胡嬌嬌感覺到自己握着的手很有力,一把将她拉了上去。趴到草地上,胡嬌嬌喘着氣,“我再也不上山采藥了!我不跟劉一舟幹了!”
“不可以!你住了劉一舟的房子,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白明時的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清,一邊将胡嬌嬌的腳掰過來。
“哎呦!”胡嬌嬌吃痛地叫了一聲,“我……還給他就是。”
白明時擡眼,對她道:“沒有什麽活兒是輕松好幹的。”
胡嬌嬌被白明時的話和認真的态度觸動了,紅着臉後悔自己失言,于是不做聲了。
“疼麽?”
“疼。”胡嬌嬌點了點頭,像只受了傷的小貓崽子。“婆婆丁沒割完了。”
“割不完下次再割,我來背你。”白明時将小背簍遞給胡嬌嬌讓她背上,又将何首烏給放了進去。自己則背起了她。
“哎!別背我,這樣會把你白襯衫弄髒了。”胡嬌嬌抗拒着,白明時卻不由分說,已經将她背到了背上。長這麽大,除了父親,還是頭一回被別的男人背着,胡嬌嬌的臉上泛起兩團紅雲。
“你是害怕還是我背你而害羞?心跳能不能別那麽快?”身前的白明時冷不丁地問道。
“我……”胡嬌嬌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被這麽一問,臉都臊到耳朵根了,“我那是吓的,現在還沒回過神來!你……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麽不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