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秋梨湯,地三鮮
劉一舟說的話, 胡嬌嬌似懂非懂,但很快便得到了印證。
自從任二栓抓藥回去, 并把劉一舟說的話跟自家女人背了一遍之後, 任二栓媳婦就老實多了。平時村裏人沒少挨她編排, 就連家裏的婆婆、小姑子、妯娌也常受閑氣。沒過多久, 這事就在村子裏傳開了。
都說任二栓媳婦平時壞心眼, 說多了壞話, 現在過路神仙顯靈, 要懲罰她, 所以爛了她的嘴角。而在此之前, 任二栓媳婦說得唾沫星子飛濺的就是劉一舟看上了楊玉喬母女倆, 說他占了大的便宜, 還想占小的便宜。這樣一來, 其他人也紛紛不敢說了。
其實吓唬住的也就是那些愚昧又蠢的人,聰明人一下就想明白了。是不是過路神仙顯靈不知道,八成是那劉一舟氣不過,給任二栓媳婦多加了什麽上火的藥。可那又能怎樣?誰讓你得罪了大夫呢?任家莊一共就一個能用的赤腳醫生, 沒了劉一舟, 那頭疼腦熱的難不成都要去鎮上縣裏?
劉一舟心裏明白着呢!
漸漸的,村裏關于劉一舟和楊玉喬母女的流言漸漸止了下去。至少沒人敢在明面上提了。
胡嬌嬌也養好了腳傷,開始跟着劉一舟穿梭在銅錢鄉的村子裏。
王鐵牛家的老娘跟媳婦打起來了。兩人大打出手,一個将碗砸到了另一個的身上,另一個用剪刀劃破了對方的手臂。
“家庭鬥|毆”現場之慘烈,胡嬌嬌簡直都不忍直視。劉一舟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見她那副表情,反而驚訝了,“這不村裏天天都發生麽?兄弟打架、鄰裏鬥毆的,咋了,忘了自己上個月跟任月雲掐架、腦袋被磕破的事了?”
胡嬌嬌哭笑不得,怪不得人說銅錢鄉民風彪悍,看來還真是這樣。
跟着劉一舟到了王鐵牛家,旁邊圍着看熱鬧的人。見劉一舟來了,人群自覺讓出了一條路。王鐵牛的爹不耐煩地哄着人群,“散了散了,都散了!”
王鐵牛老娘和媳婦一個在屋裏,一個坐在小廚房門框上,兩邊都是勸着的人,時不時地還是冒出一兩句罵人的話。
劉一舟将藥箱放在石磨盤上,指了指王鐵牛媳婦,對胡嬌嬌道:“你去給她看看,處理下傷口。”說着自己往王鐵牛老娘那邊走去。
王鐵牛媳婦趴在床上,見來的是胡嬌嬌,頓時不樂意了,尖着嗓子喊道:“怎麽是胡嬌嬌給我看?她能懂什麽?”胡嬌嬌嘛,俏寡婦楊玉喬家閨女,娘跟閨女一個樣,走到哪兒都惹男人眼。也不知道給劉一舟灌了什麽迷魂湯了,竟然讓他留在身邊當幫手!
還沒抗議幾聲,劉一舟在窗根底下聽得清清楚楚,鼻子裏哼哼,沖裏頭嚷道:“她不懂你懂?你要我給你上藥?鐵牛沒意見就行。”
話剛說完,王鐵牛媳婦臉就紅了。原來剛剛跟婆婆打架,婆婆扔過來的碗正砸在她大腿上,血把褲子都染紅了。那種羞人的地兒,怎麽能讓劉一舟上藥呢?
胡嬌嬌的動作很輕,又仔細,她看了一下傷口,蹙緊眉頭,“這有碎瓷片進肉裏了。”
王鐵牛媳婦這才害怕,“啊?我說怎麽這麽疼!這老不死的,勁兒還挺大。王鐵牛你們一家沒一個好東西,都想害死我!”
聽着耳邊的罵罵咧咧,胡嬌嬌靜下心,按照劉一舟的指點,仔仔細細地挑出了碎瓷片,把傷口處理好了。消了毒,又按上紗布貼起來。
聽着院子那邊自家婆婆是被劉一舟上藥的,疼得“哎呦哎呦”,王鐵牛媳婦竟然還有幾分慶幸是由胡嬌嬌上藥的。
“哎,你這藥上得不疼哎!你學過啊?”
胡嬌嬌抿嘴笑笑,“沒學過,剛學。”
“那還真是天生吃這碗飯的。哼,我看說不定學幾天比劉一舟強。你看劉一舟那個驢脾氣,哪次給我們看病不呲人的?”王鐵牛媳婦照例唠唠叨叨,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胡嬌嬌說着。
“好了,傷口不要碰水,過兩天我再來給你換藥。”胡嬌嬌淺笑。
“好啦?”王鐵牛媳婦面露欣喜,忽而眼珠轉轉,哂笑道:“那這藥費……你看我家這麽多口子人,都指望我男人一個。實在是拿不出……”
“都是鄉裏鄉親的,談什麽藥費?”不等王鐵牛媳婦開口,胡嬌嬌就先開口道,“不過你這傷口上的可是西藥,又怕傷口化膿,還得消炎。現在西藥多缺!”
“不用消炎!我這不是啥金貴的身子,随便包起來就行了。那啥,鐵牛!帶劉大夫和嬌嬌去小菜園,摘點新鮮瓜菜!多摘點!”
胡嬌嬌心裏笑笑,其實給王鐵牛媳婦消炎的這些藥,大多是生産隊的錢采購的。正是因為如此,劉一舟給鄉親們看病,能不收錢就不收錢,久而久之一個個都成習慣了。有的病說小不小,老劉還費盡心思上山采藥。別的不說,這麽大歲數的人,肯拉下臉跟白明時那樣的青年人請教,也是不容易的。
從王鐵牛家出來,劉一舟和胡嬌嬌滿載而歸。小籃子裏裝了滿滿當當的。
“呦,這不是胡家的大丫頭麽?還真跟着劉一舟了?她也會看病?”
剛剛看王家熱鬧的,眼紅地望着拎着滿籃子瓜菜的胡嬌嬌。
劉一舟看着滿籃子茄子、黃瓜,土豆,喜得眉開眼笑,對胡嬌嬌道:“我說的吧,有本事的人,到哪兒都不怕別人看不起。”
劉一舟做事粗,以前放藥的地方髒兮兮,藥材也黑乎乎的。有了胡嬌嬌整理,也幹淨了許多,愈發像一個像樣的小診所。
師徒倆高高興興地從村子裏頭過,剛剛看王鐵牛家熱鬧的人不少。劉一舟帶着胡嬌嬌一起治傷,很多人都看見了。對胡嬌嬌的印象由原先的除了一張臉,只會哭唧唧,一下子拔高了很多。在村裏,識字的人總會被人高看一眼。成分不太好的劉一舟算一個,而能識字、還懂點藥的女娃子,就更稀罕了。
胡嬌嬌也很高興,剛剛從王家出來,王鐵牛以及他媳婦、老娘感謝的眼神,以及小姑子好奇又羨慕的打量,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赤腳醫生,但也是有成就感的。
“今晚吃豆角焖蒜;明天中午吃地三鮮。”胡嬌嬌掰着手指頭道。
“啥是地三鮮?”很顯然,土生土長的劉一舟對東北的這道名菜并不清楚。
“就是地上最鮮的三樣東西。”
劉一舟咽了口水,“哪三樣?”
“土豆,青椒和茄子。”胡嬌嬌說的時候有些遺憾,“就是油不夠,要能炸一下就更好了。”
劉一舟對這三樣最鮮美的東西顯然大失所望,在他看來,天下最鮮,唯有魚和肉。
十多天後,王鐵牛媳婦的傷好差不多了,胡嬌嬌來給她換過三回藥,囑咐她這幾天少曬太陽,就不會留疤。王鐵牛媳婦把之前那點對胡嬌嬌的成見早就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剛要走,王鐵牛家小妹王鳳玲,紅着臉羞羞答答地跑了過來,偷偷塞給胡嬌嬌兩個大鴨梨。胡嬌嬌吓了一大跳,難不成穿的這本書裏還有橘裏橘氣的情節?
正當她尴尬時,王鳳玲小聲開口道:“嬌嬌姐,那個能不能問你點那個事兒?”
“什麽事兒?”胡嬌嬌對着眼面前一米七幾大高個,長得比自己還要壯,此時小麥微黑的臉頰卻漲得通紅的王鳳玲,心裏有些吃不準。
“就是那個……我月事有些不準,還老肚子疼。”說完這個,王鳳玲的臉紅得更厲害了。
胡嬌嬌恍然大悟,原來為的這個事。可她也就是個剛學了點連皮毛都算不上的醫學常識,還是跟一個赤腳醫生學的。
“你等等,我幫你問問劉一舟吧。”胡嬌嬌朝門口劉一舟的身影望了望,善意地對王鳳玲說道。
王鳳玲一臉感激。臉紅得更厲害了。
胡嬌嬌走到門口,悄悄對劉一舟說了幾句,劉一舟聽罷,也面露難色,“閨女,我也不擅長這方面啊!”
“你不是祖傳的中醫麽?”胡嬌嬌有些愠怒,不大信的樣子。
劉一舟慚愧地撓撓頭,“你也看到了,就因為我家以前是幹這個的,還在鎮上開過醫館、藥鋪。後來藥鋪也被砸了,匾額都沒有了。我就靠着爺爺留下的半本醫書當赤腳醫生哩!”
胡嬌嬌哭笑不得,敢情他們師徒還真是同病相憐,自己也是靠着父親留下的半本菜譜不像菜譜的手抄本混日子。
“那怎麽辦?村裏女人得病了難不成都忍着?”
劉一舟嘆了口氣,“這鄉下條件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舍得錢去鎮上看?條件稍微好點的,能有個紅糖水喝就不錯了。我倒是能開藥方子,但是藥不全啊,還得去鎮上藥鋪抓!你問問她肯不肯。”
胡嬌嬌望望站在一旁頭都要低到地上的王鳳玲,心裏怪難受地搖搖頭。
劉一舟猛地一拍大腿,“哎,身邊看着個醫生不用,真傻!找小白啊!”
白明時?胡嬌嬌也喜出望外,忙走向王鳳玲。
“你去找個人,說不定他有法子給你抓藥。”
王鳳玲紅着臉,“那個,能不能我不跟你去?”
胡嬌嬌先是一愣,接着明白過來:這方面的毛病很多大姑娘家即便得了也羞于啓齒,更別說在這種農村條件下去看醫生了。多數有病都拖着,有的連自己有毛病都不知道。大多都靠家裏的女性長輩來說。要是王鳳玲跟着她去抓藥,從村子裏走一遭,被人瞧見了,肯定會有好事的人說她身體有疾。對于一個還沒出嫁的大姑娘來說,被人編排身體有病是不好的,更何況是女人方面的毛病。
“我去幫你問問看。”
王鳳玲一言不發,轉身跑到自家梨樹前,伸手又摘下幾個梨來,塞到胡嬌嬌手裏。
回去路上,胡嬌嬌抱着黃澄澄的梨,心裏不知為何也沉甸甸的。這年月的人們活得可真不容易,姑娘家就更不容易了。別說喊了那麽多年的婚姻自主了,這村裏包辦婚姻還是盛行,婦女主任管都管不過來,鄉裏鄉親的,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眼下看來,連最基本的生理衛生也是保證不了的,醫療條件也差。很多生孩子也就是在家裏燒個熱水,由年紀大有經驗的來幫忙。碰上大出血的,也就是命了。
見平時活潑如小鳥的小徒弟心情沉重似的,劉一舟問道:“怎麽?擔心白明時不幫你?不用擔心,他最近傷風了,沒力氣跟你譏諷、翻白眼!”
“他生病了?”胡嬌嬌猛地回過神來。
“對呀。那小子每天早晨都起早,雷打不動坐在青石板上。都立秋了,早晚沒那麽熱,就凍着了呗。”劉一舟見胡嬌嬌反應這麽大,感到很奇怪,心道:傷風不是很正常?
胡嬌嬌卻憂心忡忡,腳下加快了步子。
回到自己家,胡嬌嬌沒有立刻去找白明時,而是翻開手抄本,嘗試着寫下了兩個字:傷風。不一會兒,手抄本上字跡又出現了。這回胡嬌嬌更驚喜了,原來不止是寫上食材,會顯現出做法來;寫上用途,也會。
她迅速地浏覽了一遍,兩個字映入了眼簾:秋梨。
秋梨煮湯潤肺清熱,是輔助治療傷風咳嗽的滋補好湯。手邊王鳳玲塞的幾個梨散發着果香,胡嬌嬌說做就做,将三個梨洗淨、切片,放進鍋裏小火煮。
煮好後,用大海碗盛了滿滿一大碗,又找了一個碗蓋上,急急往知青點走去。
剛過去時,正好碰上他們陸續去上工。有日子沒見着她了,幾個男知青像見到了難得一見的美景,個個興奮起來。就要過來問長問短,被羅敏君幾個好一頓白眼。還是田曉萍替她解了圍,“嬌嬌,你怎麽來了?”
胡嬌嬌笑笑,“劉一舟讓我來給白知青送傷風的藥。”
趙子林哼了哼,冷嘲熱諷道:“一個大男人傷個風也要歇着,真是弱不禁風的小白臉。”
錢勇也附和道:“沒法子,誰讓人家長得比女人還标致嘛!”
胡嬌嬌心裏頓時來了氣,“你們身為一起下鄉的知青,就好比是一起打仗的戰|友。一起同行的同志生了病不去關心也就罷了,反而要在人家背後編排人家的不是。簡直一點集體觀念都沒有,跟村裏那些長舌婦有什麽區別?”
“嬌嬌,我們不是那個意思……”趙子林和錢勇急于解釋。
田曉萍卻道:“嬌嬌說的對,而且前因後果你們自己心裏最清楚。以後不要讓我看到這種不團結的事,否則我上報組織。走了,再不走上工就耽誤了。”
胡嬌嬌心中有了計較,忙拉住走在最後面的陶敬軍,悄悄問他道:“白知青到底是怎麽得的傷風?”
陶敬軍憤憤地剜着趙子林幾個的背影,“還能怎麽着?就他那個身體,你別看他體格不算狀,可人家懂醫術會養身子,每天還起早強身健體。比我們強多了。是那天晚上他洗澡,有人從上往下澆了他一頭冷水,還是深井裏的井水。那得多涼!放一般人早就發燒了,明時只是傷個風已經很不錯了。依我看,就是他們幾個逃不脫!”
胡嬌嬌急了,“那就這麽放過他們了?沒人管?”
“沒證據哇!不責衆,互相都說沒看到、不知道,誰敢說趙子林?”陶敬軍嗫嚅了幾句,“也就羅敏君張牙舞爪去跟趙子林鬧了,問是不是他幹的,可趙子林不承認。田曉萍她們也沒法子,總不能硬要找人舉|報出誰來。現在忌諱這個,也影響各人的前途。不說了,我走了哈!”
陶敬軍離開了知青點,知青點安靜了下來。
胡嬌嬌端着那海碗,往知青宿舍走去。
“明時哥。”遠遠的,胡嬌嬌就看見白明時坐在那裏,身上披着件衣裳,在安靜地看着一本筆記。待她走近了,才看到他的臉色的确不大好。
“我沒讓他開藥,劉一舟讓你送什麽來了?”白明時聽到了剛剛胡嬌嬌跟他們在外頭的對話。
胡嬌嬌放下海碗,掀開上面的蓋子,“聽說你傷風了,給你炖了秋梨湯,你喝點吧。”
煮得微微有點粘稠的秋梨湯,色澤清透如琥珀,散發着香甜,上面還飄了幾粒紅紅的枸杞。白明時不用聞都知道,他粗了蹙眉,仰面凝視着胡嬌嬌,“你放了冰糖?”
胡嬌嬌咬了咬唇,點點頭,“你快些喝吧。”
冰糖在這時候是很珍貴的東西,有的配藥作為藥引也能省則省,只有生大病的人才能喝到。上回去縣城,楊玉明給的票裏有糖票,胡嬌嬌是買了點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可誰舍得給一個非親非故的人煮糖水喝啊!
白明時拿着勺子的手遲遲不肯舀湯。
“你快喝吧,喝了病就好了。”
對面的小丫頭目光中帶着期待和關心,在這個資源貧乏得不能再貧乏的地方,她竟然貢獻出了自己的糖。白明時喝了一口,雖然因為傷風鼻腔不通、味蕾也受影響,可還是能嘗出這秋梨湯的清甜,梨片湯汁飽滿,清脆而不爛,不膩不淡剛剛好,熱乎乎地直達胃裏,從胃裏生騰出一股暖流,湧上心間。
“好喝嗎?”
“嗯,好喝。”白明時放下了勺子,“我傷風不要緊,曬曬太陽就好了。舌頭嘗不出太多味,給我太浪費了,這湯你也喝一點……”話剛說出口,白明時就頓覺失言,微微紅了臉,尴尬地輕咳兩聲,這湯他已經喝了幾口,怎麽好再讓胡嬌嬌喝?
胡嬌嬌卻沒事人似的,連連擺手,“不不,我家裏還有,這就是做給你的。”似乎是怕他不接受,她忙搬出了王鳳玲,将王鳳玲的病情跟白明時說了一遍,末了道:“這梨是人家送的,我就借花獻佛,給你炖碗湯。”
白明時不再推辭,慢慢地喝完了一整碗。這秋梨湯實在是太甜了,甜得人心裏直發熱。到底是湯甜,還是煮湯的人甜?
胡嬌嬌心裏記挂着王鳳玲的訴求,為難道:“能不能不讓她過來抓藥,她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替她拿吧。”
“不用她來,她家屋後就有。”
“她家屋後?”王鳳玲驚訝道。
“嗯。”白明時站起身,領着胡嬌嬌走到了知青點宿舍的屋後,俯下身,指着一種開着淡紫色小花的草對她說道:“就是這種草,佩蘭科,像澤蘭也像益母草,但都不是。學名叫大雁草,民間也做大安草。清乾隆年間,有個名醫叫葉天士,将這種草記錄在他的藥典中。去濕、化濁、生血、調經,你讓她每次例假後第二天開始煎水喝,喝七天。先喝一陣子再說。如果不行,最好還是得去找醫生看看。我看這邊不少村民家前屋後都有生長,只是不認得罷了。”
胡嬌嬌聽得似懂非懂,将這草拔了一根下來,揣在自己兜裏,記個樣子。
外頭是豔陽天,已經是夏末初秋了,日頭沒有之前那麽毒辣,晴空多了一分清亮。不遠處青山連綿起伏,鳥鳴啾啾,如果不是生活條件太差,胡嬌嬌真是覺得自己來了一個世外桃源。
“明時哥,你曬曬太陽吧,比在屋裏好。我來給小灰灰喂點草。”
小灰灰?白明時疑惑,見胡嬌嬌朝兔子籠走去,頓時明白過來,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小灰灰,幾天不見,你怎麽長得這麽肥了?”胡嬌嬌俯下身子,抱起那兔子摸了又摸,“知不知道吃胖了就會被殺掉啊?你要長得瘦一點,他們才會不斷給你喂好吃的。”
胡嬌嬌今天穿了一件白底碎花的棉布褂子,楊玉喬的裁剪手藝好,很是合身,将胡嬌嬌上半身的玲珑曲線勾勒得恰到好處。站起來是這般風景,可蹲下去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老母親的手中線哪裏跟得上少女發育飛快的花樣年紀?特別是胡嬌嬌,這一年也不知怎麽回事,像胡招娣長得又黃又瘦跟棵豆芽菜似的,可胡嬌嬌卻蹭蹭地往上蹿個子,該有的地方也逐漸顯現了出來。
楊玉喬年輕時候身材就好,胡守義個子又高,胡嬌嬌挑了父母的優點遺傳,這皮膚一天比一天吹彈可破,像剝了殼的荔枝一般。懷裏揣的兩只兔子也如小灰灰一般,一天天地長大,原本還只是水蜜桃,現在舊了的衣服很快就要包不住了。
再加上夏天的襯衫,扣子處本來就容易走|光,平時胡嬌嬌蹲下時候也很注意。可今天看到小灰灰,實在是被兔子的可愛吸引住了,完全沒有在意周圍。
白明時捂着胸口,覺得自己心悸了幾下,傷風導致的鼻腔呼吸不暢,只能靠微微張開口來呼吸。又是這種糟糕的感覺。
“你給我起來!”
胡嬌嬌被吓了一跳,一個沒抓住,讓小灰灰蹦到了地上。
“怎麽了明時哥?”胡嬌嬌怯生生地問道,忽然看他捂着胸口,忙靠近過去,“你是不是不舒服?”
白明時的大手橫在了她們中間,制止道:“離我遠一點。”
胡嬌嬌委屈上了,“明時哥,我知道你不喜歡跟人接近。可我今天光是炖湯就花了一個小時時間,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而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真是招誰惹誰了?”
眼看着面前的小美人好像就要嗔怒,白明時也有些後悔自己剛剛說話的語氣有些重了,他稍稍後退了兩步,深吸了一口氣,對胡嬌嬌用緩和的聲音說道:“對不起,我剛剛說的語氣太重了。我是說,我的傷風不輕,你離得近會被傳染上。”
“哦。”胡嬌嬌的心裏這才好受了一些,原來他是怕自己被傳染上感冒啊!“沒事兒的,我身體也很好的。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回家。”
白明時再次深呼吸,“胡……嬌嬌,你今天這身衣服不合身,太瘦了,回去換件肥的再出門。”
“瘦了?你說我衣裳瘦了?”胡嬌嬌驚呼起來,比剛剛聽到白明時讓她離他遠點還要激動。兩只手不停地在身上比量着,一會兒掐掐腰,一會兒摸摸前、一會兒摸摸後,“哪裏不合身?我胖了嗎?真的胖了嗎?”
她以為待在農村,最大的好處就是沒油水、沒肉吃,不用減肥就能瘦呢!結果白明時今天竟然說她胖了!
白明時閉了下眼睛,并不想看她。
胡嬌嬌心裏大為懊惱:完了!白明時連看都不願意看她,肯定是胖了!要不要待會兒挑着水在村裏走幾圈?
想起劉一舟丢給自己的活兒,上午還有些不情不願,這會子胡嬌嬌渾身充滿了想幹活的勁頭,忙對白明時道:“明時哥,你好好養病,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待那窈窕的倩影一路小跑離開後,白明時方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目光觸及到旁邊還冒着熱氣的海碗,似乎嘴邊還有秋梨的香甜,他淡淡笑笑,俯身抓起灰兔子,喃喃地問它道:“你說,為什麽這湯會這麽甜?”
一溜煙小跑回家的胡嬌嬌,剛奔進院子,就嬌滴滴地呼喊道:“媽~快幫我把衣服改大一些,你看我是不是這兩天跟着劉一舟後頭吃香喝辣變胖了?”
“嬌嬌!”楊玉喬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一下她。胡嬌嬌這才發現,院子裏除了楊玉喬,還有另外一個人,竟然是許冬寶。
他正拿着一把老虎鉗子,賣力地擰着鐵絲,固定一把竹椅子。
胡嬌嬌皺着眉,“你怎麽來了?”
楊玉喬見女兒對人這副态度,有些心急,“嬌嬌,怎麽這麽說話?”
許冬寶聞聲一停頓,但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叮當弄好後,他站起了身子,也不多和胡嬌嬌對話,只回頭對楊玉喬說道:“楊嬸,弄好了,不好坐再跟我說。”
“哎!”楊玉喬欣喜地應道,又對胡嬌嬌介紹,“這是你冬寶哥送來的竹椅子。”
“我知道。”胡嬌嬌冷冷道,“謝謝你的好意,但無功不受祿,我也沒給你們家誰看病,不收你的東西。”
許冬寶微微有些發怔。
“嬌嬌,你孩子,真是!”楊玉喬也很無奈,但女兒就是被自己這麽嬌慣長大了,這麽多年的确就是這個脾氣。除了孟春生,她對村裏的其他後生都是這個看不上的樣子。還有……最近認得沒多久的姓白的知青吧!
“媽,不是你告訴我的嗎?不要随便收別人家的東西,那是不懂禮數的。您怎麽能随便收一個年輕後生送來的東西呢?您不怕村裏有人說閑話了麽?”
“哦,對對對!”楊玉喬猛地回過神來。剛剛許冬寶來,給自己送竹椅子。本身對許冬寶這孩子的印象就很好,老實巴交不愛說話,跟村裏那些嘴上抹油、流裏流氣的青年不一樣。所以對他自然而然少了幾分戒心。加上聊天中,許冬寶透露出自己很快就要去磚廠幹活了,那可是掙工分比鄉裏生産隊多多了的地方!
她是過來人,怎麽會看不懂許冬寶對嬌嬌的心思?要是嬌嬌能嫁給這麽一個人,也是能放心的。都是一個村的,知根知底,還是個勤快上進的青年。
可剛剛胡嬌嬌的話一下子提醒了她,村裏人多嘴雜,這會兒就拉拉扯扯的,會給嬌嬌帶來不好的閑話。
“這……大侄子要不你還是把椅子拿回去把,楊嬸不要。”
胡嬌嬌不客氣地将竹椅子塞到許冬寶手裏,“請你以後也不要再來我家了。當着我媽的面,我明确跟你說一句,我确實不喜歡你。”
許冬寶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漲紅了臉,道:“嬌嬌,你不知道,我馬上就要去磚廠幹活了,那裏一個月能拿二十個工分呢!”
二十個工分,夠村裏生産隊一個普通青年幹上倆月了,這要是換成村裏其他姑娘家,早就心裏樂開花了。更何況許冬寶長得也不算差。
“你拿二十個工分跟我有什麽關系?我不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拿工分多少的問題,是就是不喜歡,就像有人喜歡蘿蔔,有人喜歡白菜一樣。我覺得你會找到更好更适合你的姑娘。請你走吧!”胡嬌嬌下了逐客令。
楊玉喬心中遺憾,又想阻止又做不了這個女兒的主。不知怎麽的,最近,她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個母親,在女兒面前還不如女兒了。
許冬寶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恥辱,半晌才拿起竹椅子走到了籬笆門口,卻又停下了腳步,憤憤地回頭問胡嬌嬌道:“什麽蘿蔔白菜的!我知道,你看上知青點那個小白臉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為你仗着自己長得好,就想高攀城裏來的人?那些城裏來的知青沒有一個好東西!走了也不會帶你走的!人家有大好的前途!”
胡嬌嬌的心像被擊了一下,定了定神,依舊不客氣地對許冬寶道:“你不要胡說了,我從來沒有看上哪個知青,就算有也跟你沒關系。我們就是鄉鄰。”
許冬寶頭也不回地走了。
楊玉喬心驚膽戰,“嬌嬌,你不會真看上那個白知青了吧?你看不看得上冬寶另說,可你千萬不要看上那些知青呀!那都是咱們攀不上的、城裏人家的孩子,往後也許都是要回去的!”
“知道了媽,我比你清楚。”胡嬌嬌垂下腦袋,有些失落地撿起地上被許冬寶剛剛撞倒的一攬子婆婆丁。
楊玉喬嘆了口氣,“唉,你看不上冬寶也罷。我本來對着孩子印象挺好的,可剛剛聽他在門口惡狠狠說的幾句話,媽心驚膽戰的。媽是大人,雖然有時候沒用,可看人還是有幾分眼色的。勤快老實都另說,心地最重要。你說你不喜歡他,他就說你的不是,這樣的孩子心地不純良,再有磚廠的好工作,咱也不能要!”
“媽……”胡嬌嬌心裏多了幾分慰藉,本來她還想着若是許冬寶再來糾纏,她就将那天在山路上許冬寶對自己做的事告訴楊玉喬,沒想到母親也并不像自己想得那麽糊塗。可她剛剛說的有些話也對,她現在不再是現代社會那個家境殷實的胡驕了,而是任家莊的一個村姑胡嬌嬌。再過一年半載,這些知青們都會陸續回城,到時候白明時也會和自己分道揚镳,自己又怎麽能有丁點什麽不該的想法?
秋老虎的天竟然有些悶熱,悶得胡嬌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半夜裏一聲驚雷,下起了瓢潑大雨。
枕着雨聲和風聲,胡嬌嬌逐漸進入了夢鄉。
忽然一陣轟窿聲,床也為之一震,胡嬌嬌從睡夢中驚醒,忙拍了拍身邊的楊玉喬,“媽!什麽動靜?是不是隔壁傳來的?”
“嬌嬌!嬌嬌!”
門外是急切地拍門板聲,混在雨中的聲音也很熟悉。
“是明時哥嗎?”胡嬌嬌坐在床上,這才發現自己家裏已經被淹了,水漫到了床腿。她隐約想起來,剛搬來的時候田曉萍說過,這裏地勢低窪,正好在知青點宿舍的下坡位置,下雨容易被淹。
作者有話要說: 接檔文:《興風作浪的哥哥們》,求戳專欄
林洛橙醒來發現自己穿進了一本書的世界裏
不僅變成了林氏集團董事長的千金寶貝
還多了三個顏值逆天的哥哥
原主是個标準的瑪麗蘇加綠茶,仗着容貌和家世,
一路勾搭,茁壯成長
在上中學時,她是女生公敵;
出道進娛樂圈後,她是男愛豆的粉絲公敵;
嫁入豪門後,她是貴圈太太們的公敵。
林洛橙看着劇本人設,一陣頭疼
她決定丢掉原劇本,按自己的來過,好好學習,考上名牌
可她萬萬沒想到,開學第一天,
名校學霸親哥直接回國空降成了自己的班主任;
成天牛叉轟轟的校霸表哥轉學成了自己的同桌;
剛被星探發掘,堂哥就先她一步出道混成內娛頂流;
漸漸地,林洛橙就發現,自己的身邊再也沒有公的出沒了……
親哥:已經把将要騷擾小妹的鹹豬手校長的檢舉材料上報了
表哥:今日份情書已經由我手全部銷毀,确保小妹學習環境純淨安全
堂哥:明年那幾個會被她傷着心的男星已經被我提前轉移注意力了,
現在全內娛都在質疑我的取向T-T
林洛橙以為自己拿到的是一手劇本,卻發現哥哥們都重生了
哥哥們:為了防止你興風作浪,我們先替你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