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坦誠相見

飯畢,若夢想去溪邊散散步,自寧便去拿了件道袍來,囑周思齊給她帶上。兩人走出道觀老遠後回頭望去,發現自寧竟還站在門口看着他們,他一見被二人發現了,就趕緊躲回道觀去了。若夢頓時啞然失笑,周思齊也笑着搖搖頭。

二人并肩走在溪邊小徑上,一陣風吹來,他忙伸手攬過她,而她則自然而然地将頭靠在他胸口,這一靠她便看見了自己肩頭他修長有力的手,他的體溫從那手上傳到她身上,她心中泛起甜絲絲的滋味,便忍不住又往他懷裏靠了靠,他感覺到她的靠近,也将她抱得更緊了些,手也從她的肩頭滑下,握住了她的柔夷。若夢覺得心跳得異常的快,似乎都能聽見自己如戰鼓般充滿激情而澎湃的心聲。溪水潺潺,松濤谡谡,二人漫步在松軟如茵的草地上,林間的風帶來松枝特有的清新香味,陽光斜穿過樹林與露水,稀稀疏疏地照在他們身上,男子身姿挺拔衣衫飄逸,女子身披道袍嬌小柔弱,若沒有江山與權謀,他們絕對是這世間最幸福的一對眷侶。

走了一會兒,周思齊感覺若夢手心慢慢沁出了一些汗,他擡頭望向天空,日曬也開始有些炎熱了,遂取下若夢身上的道袍墊在地上,又扶她慢慢坐下,自己則去溪邊以手掬了些水給她喝。若夢喝完水正要叫他也去喝些水,卻擡頭望見他正溫柔地看着自己,她不忍心打破此刻的溫馨,遂也回望他的雙眼,她見周思齊臉上漾起燦爛笑容,心也随之明亮起來。他拉過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她的手柔若無骨,指尖微涼,他用力抓緊那雙手,以确定它們是真的在自己手中,也想确定它們的主人是真的已不再因諸多顧忌而疏遠自己,此刻就真真切切地在自己面前,眼中有柔情萬種,臉上帶着愛戀的光彩。他忍不住再次擁她入懷,卻不小心扯到了她背後的傷,她隐忍下那聲“嘶”,将頭靠在他胸口,他則将臉頰貼在她細柔的發絲上。她如小貓般動了動,他又見到了那柄發簪,那柄他親手為她挑選的碧玉芙蕖簪,當他将它作為她的及笄之禮送給她時,他曾親眼見過她眼中令他頗為滿意的喜悅,他也曾在書房中見過她拿它抵着脖頸時眼中的決絕,而此刻,它就像它的主人一樣閃着溫柔美麗的光。他忍不住吻了吻那柄發簪,懷中人感覺到他的動作又往他懷裏擠了擠,一雙小手繞過他的身體環在了他腰上,他以為這已是人生之極樂了,誰知她此刻又從他寬闊的胸口擡起頭,對他說道:“殿下……”

“叫夫君。”

若夢羞得再次将臉埋進他胸口,他卻捧起她的臉再次說道:“叫夫君。”

若夢忍不住笑出聲來,用額頭抵住他的下巴再也不願擡起頭來,他也笑了起來,佯裝失望地說道:“不願就算了,愛妻想問為夫什麽?”

“奴婢……”

“住口,不許再自稱奴婢。”

若夢面上一紅,問道:“公子是何時……”

“從你走進屈子園那一刻起。”

若夢面上再次泛紅,說道:“可那時你我尚不認識,公子對我亦是一無所知。”

“我也不知是為何,猶記得那日你穿着一身并不太适合你的豔紅色衣裙,顏色俗陋,布料也很粗劣,可我卻覺得那身衣衫比宮裏所有我見過的衣裙都要美麗。你沒戴釵環,身量尚小,頭發也不甚美麗,發色像小貓一樣的微黃,可我望着你挺直的脊背與輕靈的舉止,卻不自覺被吸引。後來我向小二打聽你的身世,你站在我背後與薛策争辯,我一轉頭看見了你氣得通紅的小臉,還有臉上那對泫然欲泣卻故作堅強的眼睛,從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自己這輩子将心屬何人了。”

若夢聽見周思齊這話,捂着臉說道:“若夢初見公子即被公子豐采高雅所吸引,只是未曾想到在公子眼中我竟是如此丢人,既不貌美,打扮亦是俗陋至極。”

周思齊将她的手從她臉上移開,定定地看着她,說道:“為夫可并無貶損你容貌之意,屈子園只一見便令為夫寤寐思服,這世間便只有你一人。你呢?你是何時傾心于為夫的?”

若夢含羞一笑,答道:“是在悅兮姐姐房裏,她問你将來如何護我周全,你答‘生死相随’。”

“你就不怕我是個花言巧語的纨绔子弟?”

“你若真是風流浪子,在荷出之日花二百兩便能得到你想要的,何必花那麽多心思去尋我兄長的消息?更不必問我是否願意,你既為我贖了身,為奴為妾便由你說了算,豈有将賣身契贈與我,又與我立字據之理?再者,如你所說,以我的資質恐難以吸引風流浪子,倒是你自己,可是連悅兮姐姐都誇贊的翩翩公子,這樣俊美的公子要欺騙我,又何須生死相許?”

“想不到愛妻也是喜好皮囊之人,還好為夫生得俊美。”

若夢看着洋洋得意的周思齊,原本想要打擊他一下他,但見他眉眼含笑,唇色動人,發絲低垂,竟是說不出的風采迷人,若夢不得不對他的容貌心服口服,竟連一句打擊他的話也想不出來,反而看得自己一張臉漸漸羞紅了。周思齊見她如此,便更加得意地看着她。若夢困窘不已,只得轉移話題道:“除了這副平庸的皮囊,可還有什麽是公子喜歡的?”

“多得很啊,比如你的執拗。猶記得母後與父皇大婚之時,所有人都為我高興,母後是我的親姨母,又與我母親長得如此相似,衆人都道我雖然沒有了親生母親,可我有了母後,以後應當幸福,甚至連父皇都這樣想。這宮裏的皇後能被人替代,李氏的家主能被人替代,甚至連父皇的妻子都能被人替代,一個孩子的母親卻怎可被人替代?世人都道我執拗,卻只有你能理解,正如你數年來耗盡全力尋你兄長,旁人都道放棄執念尋個好歸宿即可,可你卻知道那個人并不是一個好歸宿就能代替的。”

若夢心許地點點頭,周思齊低頭看進她眼裏,繼續說道:“又比如,唯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做個尋常男子。常人只道我乃天之驕子,不應有尋常人的喜怒哀樂,沉穩才是賢德儲君應有的模樣。可在你面前,我既可以做個失去母親的孩子,亦能做個追求喜愛女子的少年,不必高高在上,更加不必完美如神祇,無事不可談,無話不可說。”周思齊說道這裏頓了頓,又鄭重地說道:“又或許,情愛本就無法言狀,否則,那能夠令我心動之人便不只你一人了。”

若夢看着面前向來高貴神秘,此刻卻柔軟直白不惜自剖心緒的愛人,忍不住擡起頭主動親吻了他的臉頰,同時以手撫了撫他的背脊。他低頭淺笑,也回報她一個親吻。

“再說,愛妻除了種種令為夫心醉神迷的內在,外在的美貌亦令為夫神魂颠倒。如今不說東宮,便是整個宮裏誰人不知東宮近侍若夢有閉月羞花之貌?”

“閉月羞花……便是這閉月羞花之貌讓皇後娘娘認定了我是禍水,這才勒令我不許接近你的,美貌女子何其多,可如若沒有蘭卿那般的才學與家世,恐怕并不是什麽好事。”

“在我看來愛妻的才學并不遜于趙姜,說道家世,陳章清離宮後一直未去丞相府提親,看來她這家世也并非什麽好事。”

“公子何出此言?莫非陳狀元還未去提親乃是因為蘭卿的家世?蘭卿離宮前已和皇後娘娘拒了婚,我來找你之前去見過她,趙丞相确實不願愛女悔婚,但并非因為看不上陳狀元的家世,乃是為了趙氏聲名,不過,我想趙丞相終究還是疼愛女兒的,假以時日他還是會同意的吧?”

周思齊搖搖頭,說道:“你不了解趙述此人,他曾做我的太子太傅,此人學識淵博,為人正直,可性格太過頑固,亦太過忠直,如皇後娘娘告訴他,說他的女兒有母儀天下之才,那他定然是不會允許趙姜退婚的,而且勢必要趙姜以國事為重,舍棄私情。”

“那依公子之見,此事便無解了麽?”

“此事倒并非無解,如我主動退婚,便能解趙姜之難。”

“那公子可願成全她二人?”

“自然是樂意成人之美的。”

“那太好了,只要公子悔婚,陳狀元再适時上門提親,此事便十拿九穩了吧?”

周思齊面上卻并無一絲輕松,說道:“陳章清出宮那日我們在園中畫扇題詩,久候你二人不回,吏部那邊催得又緊,他便只有匆匆離去,走之前将他那把扇子贈給了我,你猜那上面寫的什麽?”

若夢搖搖頭。

周思齊繼續說道:“爰采唐矣?沐之鄉矣。雲誰之思?美孟姜矣。”

若夢倒吸一口氣說道:“這可已是很明顯的表白之意了,姜家的長女,蘭卿跟我說過她母親便是姓姜!她可不正是家裏的長女?”

“嗯,這畫扇他想必原本是打算親手贈予趙姜的,但那天你二人一直未回,他礙于詩句的內容不好意思托我轉贈,便只得直接贈送給我,想着他即便不得不外放離京赴任,但哪天趙姜來我書房時沒準能看見這畫扇,我自然要講起這畫扇的來源,以趙姜之聰慧過人,又怎會猜不着?而且那扇面所畫之物乃是寒蘭,趙姜字蘭卿,不畏世俗,獨守高雅,這不是陳章清眼中的趙姜卻是誰呢?若真原本就是打算送我的,怎會題男歡女愛之詩,畫文雅之花?”

“如此說來陳狀元對她亦是有情!只是陳狀元其人并不像是會拘泥禮法家世而不敢高攀之人,怎會到現在還未去提親呢?”

“恐怕一是不知趙姜的心意,二是趙述既以國事為重勸趙姜,又怎會不以此為由勸陳章清呢?陳章清雖不是迂腐懦弱之人,但恐怕想到自己無權無勢,甚至連官職都還沒有,權衡再三恐怕還是希望心愛之人嫁入皇家吧。”

“那我們回京後幫幫他們吧?”

“你與為夫的婚事尚是難題,怎還有閑心管別人的閑事?你莫不是真對陳章清有情,所以才對他的終身大事這麽在意吧?”

若夢面上一紅,急道:“瞎說什麽呢!他很可能就是我兄長,我又怎會對他有情。”

“他怎會是你兄長呢?你姓沈,他姓陳,況且他乃是梁州士子。”

“公子可是忘了我兄長他被人收養了?民間被人收養後改名随養父母姓也是很正常的。我兄長随養父母離開後便杳無音信了,若是去了別處,以你的能力總會查到他的消息的,可至今都沒有查訪到任何他的消息,也只有是去了梁州,蜀地山多路難行,自古交通便不便利,況又是英國公的勢力範圍,公子一直尋不到他的消息這不也解釋得通了麽?而且,蘭卿告訴我,他雖來自蜀地,卻不愛辛辣食物,反而獨愛我做的蒸煮小菜,你說巧也不巧?還有,我帶他到你書房的第一日,他問我是否是楚人,并對我說‘楚人喜食蓮藕’,你可記得這話?他說這話極有可能是因為他自己亦是楚人!”

“愛妻說的有理,那若他不是你兄長,你可會對他有情?你可也會像趙姜那樣被他這等滿腹經綸的潇灑才子迷住,進而只想着拒絕本殿下?”

“我那日是故意騙你的,陳狀元的才學和風度我自然是仰慕的,可這種仰慕與我對蘭卿的仰慕并無不同。”

“看來本殿下的才學與風度還是不夠,就沒聽你說過仰慕我。”

“我……我亦仰慕公子,可這種仰慕又與仰慕他二人不同……”

周思齊知道若夢害羞,她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實為不容易了,便不再調戲她,只将她再次摟入懷中,二人細細享受此刻的坦誠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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