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難臨頭
開春之後,皇帝本該同往年一樣擇一州視察,但自去年夏宮行刺事件之後,皇帝的身體日漸衰弱下來,已無力出外視察,此事只得交由太子周思齊代替。周思齊本欲帶若夢同行,可若夢不知為何近來總是覺得困倦疲乏,周思齊見她無精打采的,便沒有強求,只當她春困思睡,囑周嬷嬷好生照應。
周思齊走後第二日,若夢如以往一樣正午睡,張嬷嬷突然召她去宣德宮,她只好起身,正要出門時在門口碰見了周嬷嬷,周嬷嬷便問二人去往何處,張嬷嬷如常答道:“皇後娘娘xùn誡。”周嬷嬷便未再多問。
若夢進宣德宮之後卻發現皇後不同于往日前呼後擁,殿中只有兩個未曾見過的侍婢并一名醫女打扮的人,皇後對她說道:“随本宮來。”若夢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可也只能硬着頭皮随衆人一同進入宣德宮寝殿。
待皇後一坐下,張嬷嬷突然将寝殿的門關上了,若夢正要發問,突然聽見皇後呵斥道:“給本宮跪下!”
若夢忙戰戰兢兢跪下,那名原本站着的醫女這時突然走了過來,抓起若夢右手脈搏便将食指與中指搭了上去。過了許久,那醫女又拉過她的左手繼續診脈,反複确認幾次之後那醫女轉過身朝皇後和張嬷嬷重重點了點頭。皇後朝那兩名面生侍婢一示意,兩人立即上前捂住了那醫女的口鼻,待她昏厥後又将她拖入了寝殿後的帷幔中,只一會兒便再也聽不見那醫女的動靜了。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事将若夢吓得魂飛魄散,她正要往寝殿門口逃,卻被撲過來的張嬷嬷使勁押住了。那兩名侍婢處理完醫女之後端上來一碗湯藥,一人使勁按住若夢,另一人便将那湯藥直往她口中灌。若夢驚恐萬狀,死命不從,可她與對方三人實在是力量懸殊,縱然她奮力掙紮,那湯藥也仍被灌進去大半,三人待她将那一大碗湯藥盡數喝完後才放開她。若夢驚魂未定地看向皇後,皇後此刻已換了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徐徐說道:“自你進宮之日起本宮便一直是如何對你要求的你可記得?”
若夢冷笑一聲,說道:“奴婢怎敢忘記。”
“怎敢忘記?那你告訴本宮你是如何不敢忘記的?!勾搭太子,誘惑成奸,珠胎暗結便是你的恪守本分與盡忠?”
若夢大驚,珠胎暗結四字如驚雷般将她當場打懵在地,她看看灑得滿地的湯藥,再看看那帷幔下醫女露出來的半只腳,心中驚懼異常。果然,片刻之後她開始感到後腰以及下腹那裏一陣陣酸痛痙攣,她無助地看向張嬷嬷,對方卻只是将目光移開了。
皇後繼續說道:“本宮早就許諾會為你安排親事,你的野心怎麽就這麽大?英國公劉盛的長女劉靈均自幼便鐘情于太子,下個月便是他二人的婚期,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破壞這樁婚姻?你的自私與yín亂會造成什麽後果你知道麽?!”
“可奴婢從未想過要破壞這樁婚姻!就連太子殿下答應婚事也是在奴婢的請求下才答應的,奴婢早已自請出宮,您是知道的,為何您還要害我的孩子?這也是太子殿下的骨肉!”若夢說到最後一句時疼痛已讓她着實難以忍受了,淚水如決堤洪流般将她的面頰打濕,她的面孔也因為劇烈的疼痛開始扭曲。
“殿下的骨肉?哼!這只是你與宮外男子私通懷上的孩子,像你這種無能之人有什麽資格誕育皇長子?姐姐便是你這種人,天真,無知,又軟弱無能,除了依賴一個男人的愛,你們還會什麽?結果不僅自己命喪黃泉,還連累我李氏百年基業毀于一旦,更連累荊州與豫州萬千百姓!就連你自己的父母不也是死于水患麽?你還要像她一樣為了你們自私狹隘的情愛繼續禍害天下麽?”
若夢看着眼前高高在上面目猙獰的女人,終于明白為何周思齊從來都無法把她當母親來看待,她已無力辯解,腹痛讓她已無法擡起身子,她匍匐在地,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冷汗将衣服浸濕,地面上的寒氣讓她更加難受,她不住地抽搐,突然,她感到有一股暖流緩緩流出,她低頭一看,襦裙下正滲出點點血跡,她身心劇痛,雖極力掙紮,但終于不堪忍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皇後見她如此,便對張嬷嬷說道:“這賤婢真是好福氣,既得太子如此眷顧,又得玄元真人箴言,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妄想誕育龍子,一朝成鳳,幸虧你發現她久未來葵水,否則太子的婚事遲早讓她給攪黃了,要不是擔心太子與我反目,又顧忌真人所言,本宮定留不得這等下賤之人,如今是殺也殺不得,留也留不得,你說本宮該如何是好?”
“依奴婢之見,不如将她送到洛陽去,将她軟禁起來,一來可以讓太子殿下與娘娘更齊心,二來,時間久了太子自然會淡忘她的,到那時,如何處置便由娘娘來定奪了。”
皇後點點頭,朝那兩個侍婢使了個眼色,二人便将若夢捆好了,只待她小産的血止住了,天色又濃黑之後便會擡着她出去。張嬷嬷見事已辦妥,便也向皇後告辭了。
張嬷嬷回到東宮之後卻并未去她自己的房中,反而在花園中繞了幾圈之後進了周嬷嬷的房間,周嬷嬷正在吃糕餅,看見張嬷嬷突然進來,又将背後的門關住了,頓時驚得呆住了,她正慌慌張張地準備收拾桌子上的吃食,卻被張嬷嬷将手按住了。
“此時就不要再管你的吃食了,你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現在若夢有生命危險,你可願意救她?”
周嬷嬷想起早上皇後傳召之事,頓時大驚失色,問道:“可是皇後娘娘?”
張嬷嬷點了點頭,說道:“夜深之後娘娘便會派人将她送出宮去,然後押往洛陽軟禁,你得想辦法在中途截下她。”
“可僅憑我一人之力如何能截下押她的人?”
張嬷嬷走進周嬷嬷,在她耳畔耳語良久,然後定定地看着她,周嬷嬷仍有些沒把握,便問道:“此事當真可行?”
張嬷嬷當即大聲說道:“今日之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她是死是活便在你今日之舉!”
周嬷嬷低頭想了想,突然擡起頭問道:“今日之事,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
張嬷嬷将目光移開,思忖片刻之後說道:“我不想害她的命,但我若置之不理,她腹中之子便會毀了殿下。”
“可你就沒想過殿下如果知道了會怎麽看你?”
“殿下将來總會想明白的。”
周嬷嬷搖搖頭說道:“今日之事若事成,你便算是将功折罪了,若是不成,你記住,你身上背負的便是三條人命。”
“若此事不成,我會為你們三人以命抵命。”
“你!既如此,那你為何要向皇後娘娘告發?”
張嬷嬷拼命抑制着心中的痛苦,須臾之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你可想過,如果我今日沒有主動告發,将來她有孕之事被皇後娘娘直接知道了,而那時她月份已大,你可想過後果?”
周嬷嬷想了想,的确,如果此事是被皇後直接知曉的,恐怕她盛怒之下難留若夢性命,而此時若夢尚未顯懷,胎兒月份應還不大,如果妥善休息,将來再孕也不是難事。想到此處,她便不再對張嬷嬷過多苛責,而是和她一起商讨救人的細節,兩人記定之後,周嬷嬷對張嬷嬷說道:“不如,你也同我們一道遠走高飛吧?”
張嬷嬷搖搖頭,說道:“不,我不能走。殿下十歲喪母,後由你我二人撫養長大,如今你就要離宮,我雖不能保全他心愛之人,但斷然不能離開他,他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但卻時時都有危險,我就是死,也不能離開他。”
“那好,殿下便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護殿下,助他登上皇位,坐穩江山!否則,就算以你我十幾年的姐妹之情我也決不能原諒你,必日日詛咒你!”
張嬷嬷擺擺手,說道:“你放心。願……願後會有期。”
周嬷嬷看了看背過身去的張嬷嬷,拿過了桌子上的出宮令牌,然後便看見這個與她相識十餘載的婦人徑直走出了她的房間,張嬷嬷那往日總是挺直的腰板第一次彎了下來,使得她離去的背影看上去頹喪得像老了十歲一樣。周嬷嬷将那枚救命的令牌緊緊握在手中,靜靜等待着夜幕的降臨。
等若夢醒來時已是深夜,她被綁在一個麻袋中,正被人擡着飛快前行,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也不敢聲張,只是小心聽着周圍的動靜,準備伺機而動。
突然,一個令她夢寐以求的聲音出現了:“站住,你們是誰?”
若夢趕緊叫道:“嬷嬷,救命!是我!”
周嬷嬷聽見若夢的聲音,立即厲聲喝道:“此人乃是東宮近侍兼司樂女官,是太子殿下親近之人,你們竟敢在宮中劫掠此人,若不趕緊放下本尚食這便要叫人來拿你們了!”
兩個侍婢萬沒料想到這樣的情況,本以為深夜出宮應該不易被人發現,卻沒想到被尚食嬷嬷抓了個正着,二人一時正不知該怎麽做,周嬷嬷便趁機說道:“可是為皇後娘娘做事?”
二人不語。
周嬷嬷便繼續說道:“你們以為害了她你們就能活命麽?皇後娘娘屹立中宮這麽多年,又怎會給自己的罪行留下人證?今日之後,她不一定會死,但你們兩個一定會死!”
二人被那最後一句所震懾,今天白天已經殺過一人的二人已經親眼見到過皇後的狠絕與死亡的可怕,二人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後問道:“敢問嬷嬷有何良策?”
“将計就計,遠走高飛。娘娘能挑中你們兩個做事,想必你們也是聰明之人,要是想活命的話就依本尚食之計來行。”
二人想了一下,終于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