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命不該絕
周嬷嬷帶着二人一路驚心動魄地朝宮門外走,快到宮門口時她按之前和張嬷嬷商定的計劃,在一處隐蔽的巷子裏将若夢放了下來,周嬷嬷問道:“你可還能站立?是否還能走動?”
若夢咬緊牙關點了點頭,說道:“嗯,若只走出宮門,倒是無妨。”
“好,你堅持住,只要出了宮門,嬷嬷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到安全的地方!”
若夢忍住疼痛,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說道:“嬷嬷……”
周嬷嬷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說道:“從今以後,便是你我二人相依為命,別的話就不要多說了。”
若夢點點頭,周嬷嬷從背後的包裹裏拿出了一件外袍給若夢披上,一行人于是匆匆忙忙往宮門口走去。
“站住!你們是誰?”
“太子乳母兼尚食女官。”
“東宮近侍兼司樂女官。”
“可有腰牌和出宮令牌?”
“有。”
守門官兵仔細查驗了二人的腰牌和張嬷嬷給的出宮令牌,又見二人以及身後的兩個低等宮女皆面無異色,于是給一行人放了行。
走出宮門後不久,周嬷嬷即解下了身上的釵環遞給二人,然後說道:“拿上,有多遠走多遠,永遠再別回京城來,隐姓埋名,結婚生子!”
二人接過釵環,對周嬷嬷深深地一揖,然後便趕緊趁着夜色跑了。
周嬷嬷正不知該往哪裏去,忽然聽見一人說道:“嬷嬷見義勇為,必有後福。”
“是誰?”
“正一觀玄元真人座下弟子自寧。”
“原來是正一觀的道長,我二人如今走投無路,望道長指點一二!”
“這位姑娘,能救她的只有薛氏,而嬷嬷的救命之人,乃是貧道。請嬷嬷随我一道将這姑娘送往落梅閣,而後再請嬷嬷速速随貧道離去。”
“小道長,老婦我能留下來照顧她幾天麽?她……”
“嬷嬷,你與這姑娘還有半世的緣分呢,此時,還是先以各自性命為重吧?”
“如此,便依道長所言。”
說服周嬷嬷之後,自寧便背起若夢往落梅閣趕,若夢幽幽地說道:“有勞道長兩次救命之恩,若夢沒齒難忘。”
“那便好好活着,不要枉費了師父和我的一番心血。”
“是。”
自寧見若夢不再言語,便一心快步趕路,她也終于放下心來沉沉睡去。自寧乃潛心修道之人,自幼便能健步如飛,身輕如燕,可此時背着她卻只覺腳步太慢,且背上若有千鈞,而腳下則仿佛生鉛,深恨自己不能跑得更快些。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背上之人慢慢放松下來,便偷偷握住她右手脈搏探了一下,這一探不禁愁眉緊鎖,痛心疾首,他本來想告訴她,他那逍遙巾裏戴着的正是她那日所贈之玉冠,此時卻突然覺得除救她性命外再無他想。
三人抵達落梅閣時已近子時,門口招呼客人的小二見三人一為中年婦人,一為道人,另一人則面色慘白昏睡不醒,便趕緊攔住了三人問話。
這時,周嬷嬷趕忙從若夢身上掏出了她的腰牌遞給小二,說道:“這位乃是宮中司樂女官若夢姑娘,速速帶我們去見你家悅兮姑娘,遲了一步這落梅閣便再沒有你的飯碗!”
小二仔細看了一下那枚腰牌便恭恭敬敬地将那腰牌還給了周嬷嬷,然後示意二人跟上他。周嬷嬷與自寧只顧着去找悅兮,也沒功夫理會酒樓中人詫異的目光。
悅兮料理完閣中瑣事正要入睡,一聽見小二的通傳只随意披上了一件袍子便趕緊将三人讓了進來。
自寧一進房間便說道:“深夜來訪請恕貧道冒昧!只因若夢姑娘命懸一線,非姑娘不可救,個中緣由她醒後自會向姑娘說明,此時,懇請姑娘即刻動身将她送入薛符,否則,她恐怕活不過今夜!貧道還需帶這位嬷嬷逃命,不便久留,即刻便要出發,請姑娘也務必立刻出發!”
悅兮也是聰明之人,雖心中有滿腹疑問,但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當即也沒發問便答道:“好,我換上衣服便立即送她去薛府,敦奴,你立即下去備車,要兩輛,一輛給這位道長!”
帶若夢一行人來找悅兮的那名小二答道:“是,姑娘!”
自寧和周嬷嬷便背上若夢先随敦奴下樓,在車上等悅兮。自寧看着若夢慘白的面容,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也是這樣,他多想能夠留下來像上次一樣照顧她,可上次是她不得不走,這次卻是他自己不得不走。
周嬷嬷見他這樣忙說道:“道長既然舍不得,那便留下來照顧她吧?老婦我可去尋我那丈夫,道長大可放心。”
“嬷嬷的丈夫我早已通知他逃走了,等悅兮姑娘下來之後你我也需即刻便走。”
二人正推讓着,只見悅兮已下來了,自寧将一藥瓶放入悅兮手中,說道:“一日一粒,即刻便走,有勞姑娘了!”說完便放下若夢,攙着周嬷嬷跳下車來,二人一上另一輛車便疾馳而去,不再回頭。悅兮也吩咐敦奴趕緊駕車。
馬車到達薛府時已近寅時,門口的四名守衛正昏昏欲睡,忽然看見一乘車架飛馳而來,立時便清醒過來,正要盤問,卻看見悅兮從馬車中下來,便有一人已自覺進去通報了。悅兮忙吩咐剩下的三人備一副轎來,待衆人将若夢擡入轎中時,薛策也正趕到門口,他的表情很有些複雜,悅兮顧不上多加猜測,急道:“薛大人,請務必留我義妹一宿,保她一命,此後,悅兮絕不會再來叨擾!”
薛策看了看左右守衛,說道:“今夜無人來訪。此事若被老爺知曉,你四人便再不必跟随我。”
守衛們皆保證絕不會透露一個字,薛策便命他們将轎子擡了進去。悅兮見薛策應允,便轉身離去。薛策回過身正看見她的背影,本欲說些什麽,卻終于還是轉身關上了門。悅兮上車後回頭看向薛府,正看見薛府大門合上,只有門上那對椒圖的獠牙閃着高傲的寒光,悅兮向敦奴吩咐道:“走吧。去陳大人府中。”
陳章清正整理衣冠準備去上朝,便看見悅兮由一名仆人領着腳步匆匆而來,他忙問道:“姑娘早,可是珠兒有事要你轉達?”
“義妹确是有事!請薛大人暫留片刻,與我一同去見蘭卿!”
“好,蘭卿也剛起,我便領你過去吧。”
二人見到趙姜時她正對鏡梳妝,悅兮急道:“蘭卿,陳大人,如今珠兒有難,萬望二位不吝相救!”
趙姜答道:“珠兒有何難?我們是她的兄嫂,豈有不救之禮?”
“她究竟發生了何事我尚不知曉,得等她醒來之後問過她才能知道。但,她似有小産之狀,我懷疑是皇家所為!太子才剛出宮巡視珠兒便遭此大禍,對方恐怕是有備而來,珠兒恐怕兇多吉少!我已将她安置在薛大人府中,有薛府的庇佑,她雖暫時無憂,但薛大人似有難言之隐,她又身有損傷,只怕不是長久之計,特來問二位尋主意。”
“什麽?小産之狀?!”
“正是,二位先不要慌亂,是正一觀的道長将她送過來的,我已喂她服下正一觀的丹藥,她性命想必無礙,只是必須得盡快想辦法将她接過來好好醫治,否則,恐怕傷及她根本!”
“如此,那便對外宣稱薛大人替生哥尋到了親妹,今日下朝之後我們便大張旗鼓将她迎回來,從此這世間再無若夢,只有沈珍珠,那皇家追殺之人要殺的乃是與太子殿下有私情的宮女,既然此宮女從此不存在了,那追殺之人也沒有了再害她的理由。”
“正好我也奏請皇上允我恢複本名沈春生。”
“就依二位所言。”
“蘭卿,勞你為珠兒收拾出一間住房來,悅兮姑娘,勞你請一位信得過的婦科聖手過來。我下朝後便立即趕回來,同二位前去救人。”
三人達成一致後便各自分頭行事。
若夢再次醒來時只見陳章清、趙姜和悅兮三人守在床頭,薛策則遠遠地站在門口那裏。三人見她醒過來了,忙将爐子上溫着的米粥端了過來,若夢服下米粥之後精神稍緩,便将宣德宮中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了出來。
陳章清聽完之後氣得額頭上青筋跳起,罵道:“蛇蠍婦人,傷我親妹!目無他人,傷其親孫!”
薛策冷冷地說道:“皇後娘娘只是做了一個皇後該做之事,倘若此事被劉氏知曉,各位可知是何後果?”
“那便能将我義妹腹中之子毒殺?你可知若不是服下了正一觀的丹藥,她亦有性命之憂!她早已自請出宮,并不會妨礙你們的大計一二!”
薛策第一次見到悅兮發火,便不再說話,只靠在門上背對着衆人。
陳章清握住若夢的手,說道:“珠兒,便忘了宮中之事吧?此後世間只有沈珍珠與沈春生,再無若夢與陳章清,你可明白?”
沈珍珠閉上眼睛,默默流下兩行淚來。趙姜将她扶起來,悅兮又将湯藥喂到她嘴邊,也哽咽着說道:“義妹,齊大非偶。”
薛策聽見這句話轉過頭來看着悅兮,悅兮卻并不看他。
沈珍珠将湯藥咽下,良藥苦口,縱然如此,這難耐苦澀卻依舊不及心中之苦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