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辯才無礙

薛領到沈珍珠身邊後一邊教她摘花,一邊焦急地問道:“病西施,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辦法讓我娘同意啊?你要是沒那個能力還是去請教請教你兄嫂吧,可別耽誤我的事兒啊。”

沈珍珠白了他一眼,并不說話。

薛領又求道:“好姑娘,大美人,未來薛小将軍的前程可都在你身上寄托着啦!你可別耽誤了一個國之棟梁啊!”

“國之棟梁有這麽沉不住氣的麽?若是将來敵軍佯攻挑釁,你是不是立馬就要帶着士兵們去送死啦?所謂水到渠成,此事若想要一舉成功,便需注意談話的時機。等會你娘教我做糕餅時你想法将其他人支走,我再趁機勸服你娘。”

“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我先找宋守備學武去啦,等你們做糕餅時再來尋你們。你自己慢慢采。”

“去吧,這摘花之事也确實不适合你。”沈珍珠看着他那一雙大手左抓一下,右抓一下,老想多摘,結果貪多反而摘不下來,用力過度又時不時被花枝彈到,看着實在是滑稽,便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薛領見她笑得開心,也滿心喜悅地離去。

一衆女眷們摘了一早上,共得了五六籃子梅花,沁芳命婢女們将梅花清洗幹淨後上蒸屜開蒸,她則來教沈珍珠和面。

過了一會兒,薛領突然來叫衆婢女們去給他找一件許久未穿的衣裳。

沁芳啐道:“小兔崽子,你娘正忙的時候你不幫忙還要把我的人手給搶走,你可真是位小祖宗。”

薛領卻并不理會他娘,只做了個鬼臉就把廚房裏的兩個婢女們拉走了。一時間,廚房裏便只剩下沈珍珠和沁芳兩個人了,二人便開始聊天。

“領兒作為長孫,又是唯一的孫輩,确實有些被寵壞了,嘴上老是沒大沒小的,沈姑娘你莫要和他一般見識,晚上我必告訴他父親收拾他。”

“不妨事,姨娘莫要擔憂,領兒畢竟還小,我不會與他計較的。可他畢竟是薛府長孫,将來多半是要繼承祖父的爵位和父親的兵權的,只是,以他現在的行狀,不說将來統領薛家軍,便是想做一家之主恐怕都難。”

沁芳聽聞這話面色頓時就不好看了,冷冷地說道:“領兒只是童言無忌,但絕非姑娘口中所說的那般纨绔無用,姑娘既看不起我們母子,那以後我們便不再打擾姑娘了。”

沈珍珠見沁芳生氣了,也并不介意,仍舊柔聲問道:“姨娘以為統率千軍與執掌一家最重要的是什麽?”

沁芳并無意理睬她。

沈珍珠面上略有些挂不住,但還是繼續說道:“執掌一家是血脈與尊卑最為重要。領兒雖是長孫,但将軍将來娶正妻之後領兒便只能算是庶出之子,雖然有武烈公和老夫人的疼愛,領兒将來必定衣食無憂,可二老百年之後領兒該如何在薛家立足呢?”

聽到這裏,沁芳的面色和緩起來,臉上的愠怒也逐漸被擔憂所代替。“姑娘有何見解,請但說無妨。”

沈珍珠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執掌一家雖需要血脈與尊卑做底氣,可統帥千軍卻不需要這兩樣。武烈公便是貧苦出身,當年以勇武無雙,從一名普通士兵在北禦幹辎國時身經百戰,這才有了武烈公的稱號,他雖并非貴族出身,但這天下恐怕無人敢小視他。攘狄将軍初入行伍時也不過是領虛職的安遠将軍,但他骁勇善戰,三十歲便以攘狄将軍之名立威天下,在武烈公受傷退居京師後,大将軍印由他繼承更是衆望所歸。領兒的祖父與父親皆在馬背上揚名,而他已經十四歲了卻還未上過校場,一個沒有上過戰場的将軍,一個未曾與将士們一同浴血殺敵的統帥,縱然再通謀略,恐怕也并不會是薛家軍願意效忠擁護的領袖。若領兒不能統帥三軍,那他在薛家便永遠只是庶子,何來掌家的資格?”

“姑娘何出此言?是不是領兒和你說了什麽?”

沈珍珠并不回答沁芳,而是反問道:“姨娘聽過戰國時趙威後的故事沒?”

沁芳狐疑地搖搖頭。

沈珍珠便講述道:“戰國時七國稱雄,其中以秦齊兩國最為勢大,彼時趙國正值政權交替之機,秦軍趁機大舉攻趙,很快便占領了趙國三座城池。趙國形勢危急,便向齊國求援。齊國卻一定要以趙威後的小兒子長安君為人質,才肯出兵。趙威後溺愛長安君,起初執意不肯,致使國家危機日深。可她最終還是在朝臣觸龍的勸谏下忍痛将愛子送去做了人質。姨娘知道這是為什麽麽?”

沁芳依舊搖頭。

沈珍珠繼續說道:“因為愛其子,則應為之計深遠。彼時的趙國已至非常危險的境地,如若趙太後因溺愛長安君而拒絕齊國的要求,那以秦軍之強大,趙國遲早是要滅亡的,到時候長安君作為亡國公子除了被殺就只有逃亡一條路,這兩條路都不會是什麽好結果。而反之,如果送他去齊國,首先,他作為友邦公子,在齊國必定是會受到禮遇的。其次,此舉可以保全趙國,只要趙國在,長安君便能安好。其三,他若想繼位為君,齊國是會支持自己熟悉的長安君還是會支持其他公子呢?有了齊國的支持,其他公子又怎敢與之相争呢?其四,他的忍辱負重于國有功,必得民衆擁護,待他君臨天下,民衆又怎會不歸心呢?這兩種選擇的利弊如此明顯,想必姨娘也是一定能夠理解趙太後做出最後選擇的理由的吧?”

沁芳終于點了點頭。

沈珍珠便繼續說道:“今日領兒的情況便與此大同小異,雖然情況還并未那麽危急,但敢問姨娘與将軍來此幾年了?”

“我們從領兒很小時候便來此,已有五六年了。”

“武烈公六十壽辰之時将軍也未回京祝壽,敢問這是為何?”

“邊境戰況兇險,幹辎國虎視眈眈,将軍如何能離開此地月餘前去祝壽?”

“敢問将軍今年貴庚?”

“正好三十五歲。”

“那按照武烈公的情況來看,将軍還能掌兵十五年,可十五年之後呢?”

“屆時領兒正值壯年,想必已能掌兵。”

“想必?行軍打仗同寒窗苦讀是一樣的道理,若一個人只自己悶頭做文章,并不參加各級科舉考試,那他可能直接中狀元麽?這樣的狀元能服衆麽?若領兒繼續如此,等到他三十歲時一定只可能還是如現在這般行狀,屆時薛家無後繼之人,朝廷無可用之将,國家危矣,薛家還能無事麽?”

“那還有少将軍薛策。”

“少将軍的确是良将,可眼下已被西南之事纏住的少将軍未必脫得了身來救身在北邊的領兒,與其等到那個時候讓領兒被迫面對危局,不若現在趁将軍正值壯年,好生培養他,難道在軍務上這天下間還有比将軍更可信的老師麽?如姨娘實在不放心,可讓領兒從最基層的士兵做起,若他能憑自己的本事晉升起來,那便要相信他的能力,若他畏難或者實在能力有限,那便任他做個富貴閑人去吧,由國家來決定他的命運。”

沁芳思索再三,覺得沈珍珠說的話的确句句在理,之前确實是自己短視了,雖然嘴上并未應允,但心裏卻早已經不再抵觸讓薛領去校場了。

二人做完梅花糕之後沈珍珠便告辭了,一出院門便被人拉到了角門邊,不用看她都能猜到除了薛領還能有誰?沈珍珠也不讓他焦心了,直接點了點頭。

那人便喜出望外地抱起沈珍珠轉起圈來,沈珍珠又羞又怒,在他肩上捶個不停,他只好放她下來,眼中難掩喜悅的光彩。

“你娘雖然是同意了,可你也不可放松兵法與謀略的學習,平日不去校場練兵便來我這裏研讀軍事典籍,知道麽?”

“你?哈哈哈,病西施你沒糊塗吧?你雖有辯才,能說服我那頑固的老娘,可兵法上你卻未必能做我的老師。”

沈珍珠冷哼一聲,說道:“我雖出身貧賤,可我卻有位頗通謀略的朋友,他雖不像你爹那樣能上陣殺敵,以一當百,但若輪兵法與謀略,此人絕對在你爹之上。”

“啧啧啧,你就說是你心上人呗,拐着彎的誇自己情郎還要順帶貶低我爹,我哪知道你是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沈珍珠一下又被他戳中心事,不覺恨恨地瞪着他,眼淚又在眼圈裏打轉。

薛領便趕緊問道:“病西施你這是怎麽了?昨天在梅園你也是這樣,突然就眼淚汪汪的,今天又是這樣,只要一提起那人你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你和你那心上人到底怎麽了?莫不是他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吧?你總是這樣一想起他就忍不住要流淚,我昨天那樣抱住你望着你,可是讓你想起了他?你跟我說說他在哪,我替你揍他一頓,我跟你說我別的本事沒有,若要輪整人,怕是還沒人能比得過我薛小将軍。”

沈珍珠作勢要走,薛領忙拉住了她,誠懇地說道:“好啦好啦,你既然不願想起他,那我以後再也不提他了,好麽?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可再提我從未上過校場之事。”

沈珍珠并不回答他,只是冷淡地說了一句:“明日練完兵之後随你愛來不愛來。”

“自然要來啊!”

他還沒說完沈珍珠便跑遠了,他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心中頓時為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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