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凡人皆有苦果,你可知罪?”黑暗中傳來冷冰冰的一個聲音,将夏蘼驚醒,她掙紮着要坐起來,卻發現身體無論如何也動不了。難道是鬼壓床?夏蘼使勁兒咬牙,好不容易才使出點勁兒來,能将手指活動起來。
突然一個大力反轉,夏蘼從床上滾了下去,好在她身上還裹着薄被子,所以跌下來也不是很疼。她揉了揉頭發,迷糊的半眯着眼,忽兒看見屋外有人影疾步走過,立馬就醒了。蹑手蹑腳的到門邊,拉開一條縫,看見有些伛偻着腰的背影——趙嬷嬷!
頓時覺得背後生涼,夏蘼腦子裏除了她幹嘛去,跟上去這類的詞以外沒有什麽別的想法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都跟到不知道哪個角落的偏門了,好像是在翊乾宮主殿後面的位置。
難道趙嬷嬷是無間道?夏蘼一點也不想肯定這個想法。索性抛開一切,就看看她要幹什麽。
月上中天,過了好一會兒,聽見有貓叫,而趙嬷嬷這邊也有兩聲,夏蘼更加确定這是和人再聯絡啊!
但是,在趙嬷嬷這邊她沒有看見殺人值,也就兩種可能性,一:外挂壞了,二:趙嬷嬷這麽做有苦衷。夏蘼躲在假山堆裏,聽不清那邊說了什麽,過了半響趙嬷嬷這才結束。
說實話,她來到這裏,第一個見的人是趙嬷嬷。第一個關心她,照顧她的也是趙嬷嬷。如果,這一切都是假象,那太可怕了,她都懷疑還能不能在這裏活下去了。所以,她決定問個明白。
如果論起耍心眼,呵呵噠,她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啊,別以為看了那麽多宮鬥文就能真的打敗一切,以為天下無敵了嗎?最難測的還是人心,所以她自問一個屬性為宅的人,和人交流溝通真的很有問題。
比不過彎的,那咱們走直路吧。她右手握拳敲在左手心上,決定就這麽辦了。
然後,夏蘼發現,趙嬷嬷已經回去了,她跟丢了……在這個不知道是什麽地方迷路了。真是被自己蠢哭了。扶牆…(__)ノ|沒轍了,自己亂走呗,總好過一直呆在這裏吹風的強吧?隐約記得來這裏之前是經過主殿的,還拐了好幾個地方。眼下的地方應該是個花園,有假山,有很大一片水池,夜晚看不太清盡頭在哪兒,卻知道旁邊有個拱橋到湖中的涼亭處。
她一個人在這裏胡亂的走來走去,沿路走過的房子大多數都落鎖了,她無聊的邊走邊折騰那些鎖,轉過拱門,再走了好一會兒,繼續折騰。突然有一個開了,夏蘼湊過去發現鎖好像壞掉了。想了想就推開門,一陣撲鼻而來的灰嗆得她眼淚直掉。
不停地揮揮手,好一會兒才勉強能進去了。
夏蘼看看了環境,屋外種了好幾排的竹子,感覺夏天一定很清涼,她跨過門檻,稍微适應了會兒這才走到邊上打開了窗,讓外面的月光鋪撒進來,隐約能看清屋內的樣子。擺設簡單,卻很溫馨。
最引人矚目的是歪倒的屏風邊上的嬰兒床。
破敗的被褥下露出一角的書本,夏蘼好奇的抽出來,抖了抖灰,看清上面寫着:記吾兒。在翊乾宮能這樣寫的估計也就只有鳳後了,那麽這是寫給她的?夏蘼拿着書走到窗邊,緩緩地翻開一頁。
字跡十分工整,寫道:五月初二得女,取名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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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翻一頁:六月初二,滿月,喂其糖水,蘼笑之。
再翻過去,幾乎每一頁都寫的是關于夏蘼的事情,什麽今天吃了多少,又尿床了還是笑了之類的,哪怕只是只言片語卻能感覺到隔着陰陽的那份親情,夏蘼看到最後忍不住鼻子一酸,再翻到後面,已是宣武七年夏,距離上一篇日記隔了半年。
宣武七年,七月十五:
吾兒,願不轉生化風雨護你平安,若不許,願化厲鬼随你護身。
字跡雖工整,卻有種說不出的決絕,筆鋒犀利,言語間似乎已經知道自己要死了,若說這個時候已經病入膏肓的話,按理字不應該還這麽整齊,想想趙嬷嬷似乎說過鳳後是夏天殁了的。
是不是就是這個時候呢?那不應該是病逝,誰病重後還能寫的一手漂亮的字?
夏蘼将書揣到懷裏,又在屋子裏看了看,很多小衣服都黴了,還有很多布滿塵埃的玩具,她看了兩圈,沒有別的發現,突然聽見腳步聲,心跳猛然的加快,咽了咽口水,不會是鳳後來了吧?
一轉頭,看見提着燈籠到門口的白茗,夏蘼簡直吓得腿都軟了,這時松了一口氣就有些走不動了。
“主子?”白茗進來,稍微看了眼四周,“主子我們回去吧。”
夏蘼點點頭,“你怎麽來了?”
“我聽見你開門的聲音,就跟着來了。”白茗說道,“随後你一直未歸,我便來找你。”
夏蘼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尖,“我迷路了。”
“沒事,我記得路。”白茗看着她,頗為自豪的說,牽着夏蘼的手往屋外走,邊走邊說:“這裏應該是主殿範圍,也就是鳳後當年住的地方,離主子現住的西格殿不遠,就是有點繞。”夏蘼嗯了聲,心思不在這裏。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來了,走在前面牽着她的白茗一頓,回頭,橘黃色的燭光混着皎潔的月光,只見夏蘼眼中一片迷茫,“若是你最親近的人背叛你了,你當如何?又或者,你最親近的人,明知無路可走,卻不得不去,留你一人在人世,你又當如何?”
白茗沉默了會兒,“我不知,可是若主子有任何決定,我都會跟随你。”
“哦,因為我是你主子?”夏蘼突然笑了,天真無邪的模樣,說着讓人絕望又頹廢的話:“因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麽?花了事,塵煙過,知多少?果然到末路了,便會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
白茗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任何否定的話,她沒辦法說你不是我主子這類的話,只好閉嘴了。
第二天,夏蘼很早便起來了,自己穿戴好坐在床邊,雙手撐在床沿上,低頭望着地上,也不知在想什麽,許久後,她問阿辰:“你向皇帝禀告我的行蹤了嗎?”
“屬下不敢。”阿辰出現,單膝跪在夏蘼跟前,畢恭畢敬的垂頭道:“陛下将屬下賜予主子時便說了讓屬下跟随主子,如今屬下的主子只有一位,屬下也只會聽命于您!”
“那有多少和你一樣的人?”夏蘼稍稍擡頭盯着他問。
阿辰沉默了許久,“恕屬下不能告知主子!”
夏蘼這才松了一口氣,她滿意的點點頭,“沒事了,下去吧。”
阿辰猛然擡頭,似乎有話說的樣子,夏蘼看了看他,“若是你直接跟我說了,那我不得不懷疑下你的忠心了,連以前的主子都能出賣,還有什麽是能值得信任的?”夏蘼走下來,扶起他來,“希望你一直有這份忠心。”
“是!定不負主子的信任!”阿辰有些動容的說。
随後,她推開門走了出去,喊了聲:“芍藥,準備洗漱。”
随後趙嬷嬷趕了過來,有些驚訝的看着早起的夏蘼,“主子今兒起的可早,睡不好麽?”
夏蘼一臉純潔的笑,“趙嬷嬷昨晚睡得可好?”
趙嬷嬷一愣,“年紀大了,有些睡不着,主子不必挂念。”
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當衆詢問了,俗話說得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于是只留趙嬷嬷梳洗,讓芍藥先去準備早飯了。
夏蘼的頭發雖然還不太長,卻感覺比起當日她來的時候,黑了不少,也有了光澤,趙嬷嬷輕輕地一梳梳到尾,很順暢,“主子的頭發越來越好了。”
“嬷嬷昨晚去見誰了?”夏蘼看着銅鏡裏的人,突然很直白的問道。
趙嬷嬷手頓了頓,“一個故人。”
“那是我爹的住的地方吧?聽聞翊乾宮當年的人基本上都被殺了,還有什麽故人?”夏蘼扭過頭來,看着她,“我雖年少不懂事,可架不住身邊那麽多想我死的人,誰知道下次我從別人嘴裏聽來的是什麽話,嬷嬷還是告訴我的好。”
趙嬷嬷嘆了口氣,放下梳子,說:“宮裏拜高踩低是常态,鳳後過世後,老奴獨自帶着主子,那櫻桃和吉祥是個什麽樣的主子也清楚,時常靠故人接濟,才得以将主子帶大,哪怕如此卻也沒将主子養好,是老奴之過。”
說着趙嬷嬷跪了下來,眼裏含着淚,“可是,老奴不希望主子知道那麽多,從前只想主子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但祭祀一事後,老奴覺得聖上的态度太奇怪了,怕主子出事,便私自做主求故人相助。”
夏蘼聽完後,想了想,“起來吧。”
趙嬷嬷這才起來,“老奴,真的一心為主,絕不會是那種背主求榮之人。”
去年冬日裏內務府送來的炭質量差的很,量也不多。一燒起來就有很濃的味道,煙還特別多,可是後來卻摻雜了少許質量好點的炭,整個冬天下來,竟然還能過去,那個時候夏蘼就覺得應該有人暗中相助了。
更別說,偶爾能看得見的肉,當然白茗偷來的雞這類的不算。
她沒見過除了董美人和宋貴君以外的男妃,所以不确定是誰,但是那個人地位應該不會高到哪裏去,好吧,聽說這皇帝比較勤儉和念舊,宮裏沒幾個新人,多數是潛邸出來的,登基十餘年,就選了一次妃,真是楷模。
所以,趙嬷嬷的這番話,聽上去暫時無破綻,夏蘼看了看她,打個感情牌吧,拉着她的手說:“得嬷嬷這話,我信了,若是日後嬷嬷騙我,我也認了!我只有嬷嬷了……”
“老奴絕不會做對不起主子的事!”趙嬷嬷心疼的攬着夏蘼,“老奴是府裏來的,看着鳳後長大,再看着他嫁給一國之君,生子,去世,說句犯忌諱的話,老奴是把您當親孫女看的。”
“那您告訴我,他是怎麽死的?”夏蘼突然擡頭,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