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被打發出去吃飯的夏蘼,剛回屋坐下,有人敲門進來,一看,是拿着食盒的周炎,他見夏蘼,略微低了低頭,“王爺,皇上命我送些吃食過來。”說完,他稍稍擡眼瞄了她一下,繼而又低下頭去。
就好似要把地板盯穿一樣。
夏蘼愣了幾秒,心裏有種不好的念頭,“有勞了。”她說着,起身接過食盒,不小心擦過他的手,卻見他白皙的臉上泛起一抹紅色。夏蘼別過頭去,只當沒看見,将食盒裏的菜拿出來,都是些口味偏淡的菜。
見他還在門口,夏蘼也不好直接趕人,只得說:“外頭太陽猛,要不,你進來坐坐?”
周炎一笑,“好啊,謝謝王爺。”
叫你嘴賤!夏蘼真想抽自己一巴掌。無奈,只好再給他倒上一杯茶,周炎頓時受若驚,連連道謝,“謝王爺親自倒茶,真是折煞我了。”
“倒個茶罷了,不必在意。”夏蘼随意的一笑,見他那模樣倒是有些好玩,只是這麽看着自己吃飯,真的好麽?夏蘼動了兩筷子,他的眼神一直都跟着筷子,夏蘼只好說道:“要不,你也吃點?”
周炎臉紅的更厲害了,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地,“不不,王爺吃吧,我吃過了,只是……只是想看看王爺的口味如何。”
該不會是為了以後生活鋪路吧?夏蘼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再如何回複,索性閉嘴不言,專心吃飯。
在別人的矚目下,吃到一半的時候,外面響起了喧嚣聲,十分雜亂。夏蘼第一個反應就是莫雅那邊成功了。她立馬放下筷子,大步走出去,果然三三兩兩的人已經回來,伴随着的還有那對……衣·衫·不整的女人。
女帝身邊的輕舞也跟出來了,見她們二人這般,眉頭緊蹙,沒說什麽便轉身回去了。
“榮安侯,你的家教倒是極好的,就是教着你女兒跟別人野外·求·歡嗎?哈哈哈……”
“好女色,也是難得一見。”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有落井下石的,也有明着說好壞暗地裏實則排擠人的,總之一副牆倒衆人推的局面。
約莫半個時辰後,女帝才走出來,幹咳了兩聲,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夏蘼就站在廊檐下,靜靜地觀看着衆人的表情。
“什麽事這般熱鬧啊?朕睡得迷糊,都聽見你們的聲音了?”女帝輕咳兩聲,對着衆人說道,目光掃過,也不過是在那倆女子身上停了片刻,好似無事人一般。轉身走進大殿,“都跟上吧。”
一進來,女帝剛坐下手都還未碰到茶盞,榮安侯撲通的就跪在地上,朝她爬行數步,猛地磕了幾個頭,看得夏蘼都覺得膝蓋發疼。
榮安侯搶先那些官員一步,說道:“皇上,小女年幼無知,還請皇上開恩啊。”老淚縱橫。
莫雅不着痕跡的走到夏蘼邊上,“聽聞榮安侯老來得女,十分寶貝,真是慈母心啊。”
夏蘼嘴角勾起,一本正經的說:“嗯,言之有理,一片慈心真是聞聲傷心聽者落淚。”配合着這些話的還有夏蘼擦擦不存在眼淚的眼角的動作。瞧得莫雅嘴角一抽抽的,果然睜眼說瞎話,一個比一個厲害。
“行了行了,榮安侯啊,你也一把年紀了,先別哭,有什麽事,誰來給朕說個明白啊。”女帝話裏話外雖然都是安慰之意,卻沒讓她起來,本以為會得女帝免禮的榮安侯差點就起來了,沒想到聽到後面,沒有這個意思。
那,只好繼續跪着了呗。
“回皇上,我等打獵時,深入林間,忽聞……”說話的就是個武将,講到這裏自己倒是先哈哈的笑起來了,不懷好意的睨了眼地上的那兩女人,“聽見了一陣酥·軟的呻·吟,嬌·媚·入骨,聽的我骨子頭酥了……”
“說重點。”女帝都忍不住打斷她的形容詞,她應了聲是,收斂起迷·戀的神态來,“我等便前往再深·處,就見她們二人,再行那事。最關鍵,那女子,我等從未見過。”
誰知女帝的重點沒關注到點上,于是問:“那事?何事?”
武将頓時臉紅了,磕磕巴巴沒說出來,旁邊的文官倒是補充了句:“交·媾之事。”
這下子,女帝臉色陰沉,沉默片刻,抓起茶盞擲于榮安侯跟前,打的她頭破血流。女帝冷笑,“榮安侯,殿上所跪可是你女?”
榮安侯連擦都不敢擦,仍由溫熱的血一點點的順着眼角流下,滴在地上,滴答滴答聲。她咽了咽口水,“是老臣之女,老臣……”
“是就行了。”女帝打斷她的話,摸着書桌上的毛筆,心情甚好,卻努力假裝平靜的模樣,輕聲地問:“你可記得,二十來年前,你所說過的話?”說到最後沒忍住,尾音上揚,夏蘼聽出了那抹愉悅之感。
有些疑惑,為何女帝會這般高興?她想起之前去禀告時,女帝的種種反應,就像是……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而剛才分明說是不知何事。難道……夏蘼陡然睜大眼了,這是……女帝的局。
從上京城出來就已經踏進去的局。不,也許……更早,比如,從那個和榮安侯之女相好的女子開始。
榮安侯牙齒打着顫,聽了這話,猛然擡頭望向坐在高位上的女帝,反應過來後,她連忙爬行數米,“不,皇上,老臣這麽多年來只有她一個女兒,若是她有個事,老臣……老臣怎麽活啊?”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确是不好過呢。”女帝嘴角若隐若現着笑意,深深嘆一口氣,“當年,你說兩女相愛駁倫理,是為天誅,殃及江山社稷,故,理當殺之,以儆效尤。”女帝從位置上站起來,一步步走下臺階,走到她跟前,捏着榮安侯的下巴,“一字一句,朕都記得,這是榮安侯給朕上的一堂終生難忘的課。”
松了手以後,榮安侯無力地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看了眼女帝,二十多年了,竟然還記得!
大殿之上,只是回來了小部分人,都是後來入朝為官的,對當年的那些往事不知,所以一個個都是大寫的懵逼。
女帝慢慢地走到她們跟前,一笑,“長得是挺好看的。”
那女子恍惚想起什麽,剛想說,被女帝走過去踩中手掌,她疼的眼淚直流,而榮安侯女急忙抱着女帝的腳,“皇上,皇上……求皇上開恩,我們……我們不過是真心相愛,難道這個世間已經肮髒到連愛都容不下了嗎?”
是啊,我們只是相愛而已,恰巧是兩個女子相愛而已,什麽倫理,什麽江山,都跟這有什麽關系?偏生那些人就是要拿這些莫須有的事情來堵她!何止是容不下愛,肮髒的讓她想毀滅了一切的心都有!
女帝垂眼,寒光閃過,她也曾這般痛苦過,哀求過,甚至帶着心上人私·奔過,結果……“私闖皇家狩獵園,該當何罪?”
“理當處死。”
女帝滿意的嗯了聲,轉身走回高坐之上,端着新茶,“榮安侯之女聽令。”
她,茫然了會兒,還是被榮安侯按下接旨的。
女帝連眼皮子都未擡,“秉承先祖遺訓,維護皇室尊嚴,以及……”她看了眼榮安侯,“愛卿深理,故,命你将同亂之人,貼加官。”
不僅要死,還要你親自動手,甚至是貼加官。這個名字也行不熟悉,可是換一種說法,就是拿紙糊死你。
于雙方而言,都是一場抹不去的陰影,逝者而逝,生者倍苦,這才是最厲害的懲罰。夏蘼心驚膽戰的站在一旁,難不成兩個女子不能相愛嗎?女帝自己不也是失去了愛人,為何還會有這般偏執的念頭?
是報複,還是心裏那份愛變質了?
殿裏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都喚不回女帝的心意,她居高臨下的看着一切,甚至讓人送上了刑具——那些桑皮紙和水。浸透了水,一層貼一層的覆蓋在受刑者的臉上,不透氣,慢慢窒息而死。
整個過程,痛苦異常。
榮安侯女,兩手發抖,看着愛人被綁在人字凳上,雙眼恐懼的望着頭,拼命的搖頭。她無能,求不動皇帝,連老娘也幫不了。她顫抖着拿着一層放到愛人臉上,只見她掙紮的更厲害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伸手去掐愛人脖子,與其受盡折磨而死,不如死個痛苦。沒想到被旁邊的監督的宮女一腳踢在腰間,痛的她滿地打滾。
女帝揮揮手,有宮女授意,兩人押着她看着,別人來執行,眼睜睜的看着凳子上的人掙紮了再掙紮,卻呼救不出聲,最後漸漸地平靜,幹了的桑皮紙像□□般貼在臉上,映出了她的輪廓,有些模糊。
榮安侯女哭昏過去。
一場戲,才落幕。
“今兒的狩獵之行,朕深感滿意,都賞。”女帝開心了,大家的日子就好過了,然而跪在地上毫無血色的榮安侯卻不是這般想的。“榮安侯女收押入水牢,不得命不準探監。”女帝一話說,榮安侯這才木木的擡了擡頭。
二十年前,群臣聯名逼死葉闌珊的時候,榮安侯也算主謀,然案子發生沒多久,她大女兒身感風寒就那麽去了,死時還未十七歲,是年少就成名的才女,胸懷天下,得先帝言是入相之才。榮安侯打擊深重,重病一年,才漸漸地恢複過來,卻不想過了十來年,才又生下一女。
可惜,小小年紀不知為何好女色,總喜歡同女孩子一塊玩耍,揚言日後長大要娶個女子為妻,她只當孩子說笑,可是府裏漸漸地有女仆被玩·弄後,她才發現真的已經改不過來了,為此,還未成年就塞了女兒好幾個侍郎,卻沒一個得到幸。
“呵,報應,報應啊……”榮安侯突然大叫起來,發了瘋似地一頭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剛好血濺夏蘼一臉。血腥味蔓延了整個大殿,充斥着夏蘼的口腔,她閉了閉眼,卻聽女帝冷冷地說:“榮安侯教女無方,殿前失宜,血濺王爺,剝侯爺名頭,滿門抄家,女者流放西北,男者充入軍中為娼,世代不得入京。”
女帝拂袖而去。夏蘼由宮女扶着去梳洗,她走了兩步,硬是撐着發軟的腿。
沐浴在澡桶中,一遍遍的洗去那些污漬,擦的皮膚都泛紅了,卻仍然覺得髒。一閉上眼就是榮安侯撞死在她跟前,血濺一臉的樣子,甚至臉上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滾燙的血。她雙手捂着臉,靜靜地屏氣沉入水中。
到今日,她才明白,她之所以能活着,是因為女帝手下留情,否則她活不過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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