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龍套
第二天連弈在辦公室等了一早上，都不見林溯人影，下午兩點接到林溯的電話。
“連總，關于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第一句話，完全出乎連弈的預料。
林溯接着說：“貴公司影片能有拔尖的收視率，連棋公司能有現在的名氣，我相信貴公司對于演員挑選必定是很注重實力的。雖然娛樂圈裏明裏暗裏會有些不一樣的規則，但是我相信連總不是這樣的人！我想了一個晚上，我非常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沒有演戲經驗，确實沒有能力駕馭主角，之前是我沖動了，對不起。我願意從龍套開始，希望連總能原諒我之前的冒犯，給我個機會。”
聽完林溯長長的，看似發自內心的一番敘述後，連弈憋着一肚子怒氣，真的很想現在把他抓過來按在沙發上，撕碎他虛僞的面具！
但他最終只說了簡介了當的四個字。
“過來！現在。”
“可是我在《修羅戰神》的劇組，今天戲份有點多，可能沒有時間……哦好，馬上！連總，我這邊有點忙，那先這樣了……嘟嘟嘟……”
林溯把手機一點點移開，然後挂斷。看看前方不遠處零星幾棵已經枯死的大樹和地上開裂的黃土地，唇角露出一抹笑，轉身走回劇組。
這邊，連弈喊來秘書，問道：“林溯在《修羅戰神》裏面飾演誰？”
秘書道：“我查看了所有演員名單，但是并沒有林溯。這場戲打戲很多，需要很多人演屍體，我猜測他可能是導演找去的臨時演員。”
“備車，去劇組！”
連弈起身，穿上外衣。
“可是十分鐘後有個會議……”
“延遲到明天。”
劇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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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雜草叢生空曠的荒地上，林溯穿着魔教弟子統一的藍色衣服，拿着劍，與同飾演弟子的群演們站在一起。
各演員已就位。
“Action！”
主角戰神與魔教教主交手中，忽然，一支箭朝教主的位置射了過來，一個護法打扮的演員跑了過去，用身子去擋箭，箭正正射到了心髒。
“卡！你是護法，沒這麽容易死！你現在就死掉等下誰被戰神踩斷脖子？重來！”
第二次，那個演員沖過去的時候太急不小心咬破了血漿，于是衆人看到的畫面是他先開始吐血，然後才中箭。
“卡！”導演大聲道：“箭都沒中你吐血？你吐什麽血啊？你有未蔔先知的能力？知道自己要死？重來！”
那個演員被導演一吼，心理承受力弱，再來的時候跑着不小心被自己的劍絆倒了，摔了個狗吃屎。
導演不耐道：“卡卡卡！出去！換人！”然後目光往群演裏瞟了瞟，指指林溯：“你來！”
林溯脫下弟子的衣服，換上護法的衣服，在教主的左後方站着。
“Action！”
箭出弦，林溯飛快奔了過去，箭正中他左肩。他一手捂着傷口，擔憂地回頭确認教主無礙後，給教主一個安心的眼神，随意擦了下唇上的血，提起劍，再次進入戰鬥。
“卡！很好，下一場。”
折騰了這麽久，終于把這一場過了，大家都松了口氣。
導演陳志林盯着一旁樹蔭下休息的林溯，這個鏡頭一次過并不是沒有原因。林溯才來公司不到一周，不可能認識飾演教主的那個演員，就算認識也不可能熟。可是他剛才跟教主對視的那個眼神，一瞬間讓人覺得他就是那個為教主出生入死多年如同兄弟的護法，心有靈犀。還有，那個看似無意的擦血的動作，讓他整個人産生了一種随性灑脫的感覺，這種感覺是裏面任何一個演員甚至是主角都無法給他的。
陳志林向來不關心群演，此刻卻不禁多看了林溯兩眼。
林溯飾演的護法還有一場與戰神的對打戲，直到被戰神踩斷脖子，就領便當了。化妝師已經開始在他臉上和脖子上準備下一個慘不忍睹的妝容。
十分鐘後。
黃土覆蓋的地上，林溯背朝上趴着，他脖子上被一只腳踩着，整張臉都快被按進泥土裏。身上，臉上全是血，奄奄一息。
連弈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腳步忽然不受控制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連總，您怎麽來了？”
導演陳志林的話拉回了連弈的思緒，如同大夢初醒。他頓住腳步，四周看看，發現大家都在看他。他巡查似的四周看看，恢複了以往的面無表情，問：“進度怎麽樣？”
“現在只剩下打戲了，最遲七天就能殺青。”
連弈點着頭，餘光看着那個從黃土裏爬起來，被化妝師拉去補妝的人。
“嗯，繼續吧。”
連弈坐了下來，助理為他倒來一杯水。
林溯補好了妝，又躺回了黃土地裏。
護法不自量力跟戰神打，最後劍被打掉，身體被打趴在地上，脖子被人踩着。他臉上全是血，但是他的目光沒有半點屈服，直直地望着戰神。
“卡！你是戰神，你得有力氣，你用這種力度怎麽踩斷人的脖子？”
飾演戰神的演員有些擔憂：“導演，他沒有戴護具，我怕傷到他。”
“脖子上怎麽戴護具？你要我把護具拍出來給觀衆看？”
“這……要不把這個鏡頭删了？”
“不行，這個鏡頭必須有，實在不行借位也可以，但是你必須演出你力大無窮的那種感覺，懂嗎？再來。”
看似簡單，只是踩一腳的事情，卻被卡了十多次。
林溯爬爬起起，補了十多次妝，先前還能看得出五官，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了。這個龍套其實并不需要演技，甚至不需要臉，只是需要一個能接受被人踩脖子的演員來說明主角的力大無窮。
“卡！OK！下一場。”
拍完後林溯爬起來，擦擦臉上幾乎把視線遮住的血漿，去換衣服。他龍套的戲份也完了，接下來沒有他的事了，他換了衣服，去洗手間把臉上脖子上的血漿洗掉。
鏡子裏，脖子左側，有一塊不小的淤青，他伸手按了按，還有些疼。他穿上風衣，拉了拉領子把脖子遮住，從片場後面人少的地方悄悄溜走。
他之前給蘇明打過電話，想着這個時候蘇明應該到了，但當他到達廣告牌那裏的時候半個人影都沒有。
“喂，蘇明，你到哪裏了？”
“啊我忘了！我馬上來！”他大叫一聲，接着那邊又傳來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和蘇明哄人的聲音：“親愛的我真的有急事，改天陪你，陪你一整天哦，乖啦……”
林溯說：“你怎麽這麽坑啊？”
“我說伺候你怎麽比伺候祖宗還難？給我十分鐘！”
“十分鐘後你沒到我就把你跟你家親愛的約會的事告訴嫂子。”
“喂，別呀，我跟那個女的沒有任何關系……喂……喂……”
剛挂了電話，一輛黑色跑車就停在林溯面前。
“上車。”
林溯四處看看沒有人，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給蘇明發了個短信：“不用來了。”
車子慢慢發動起來，車速不快。這個取景的地方有些偏僻，一路上只見到兩三輛車子，行人一個都沒有。
幾分鐘後，林溯手機震動，收到蘇明一串的吐槽，他編輯了一條信息正要回，連弈忽然開口道。
“為什麽不願意答應我的要求？”
林溯把手機屏幕按黑，裝進口袋，回道：“連總，這件事情是我的錯。是我沖動了，不計後果。後來我仔細想想才知道自己有多麽愚蠢，我有反思過，我确實沒有擔任主角的資格。我之前讓連總為難了，真的很抱歉！希望連總能原諒我，給我個機會，讓我從龍套做起，我會努力學習，一點點累計經驗……”
車子猛地停了下來，如果不是系了安全帶，林溯絲毫不懷疑自己會撞上前車窗玻璃。
“你覺得我放下一堆事情跑來這裏就是來聽你說這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廢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