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潇硯走到甲板上去吹風,經過一夜,那被血染紅的河面已經被遠遠落下,此時風平浪靜,若非船身上留有些刻痕,完全看不出昨晚發生過一場激戰。

清爽的風短暫地為他帶來了平靜,林潇硯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卻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

到底哪裏出錯了,才會出現今天的局面。

想他林潇硯,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好人,也沒做過什麽壞事,蒼天怎麽就待他這麽不公呢。

他正暗自抱怨着,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林潇硯沒在意——腳步沉重拖沓,并非什麽高手。

“噗通!”

“恩公!”

接下來的幾聲卻叫林潇硯有些吃驚,他回身一看,看到一個略顯眼熟的少年正對着自己五體投地行了個大禮。

少年身邊站着光頭的小大師澄觀,澄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這是幹什麽?”林潇硯不解地問道,他仔細看了看才想起來,這少年正是昨晚掉入水裏被自己救了的那人。

那少年咚的便是一個響頭,把林潇硯吓了一大跳,林潇硯連忙把他強行拉起阻止他繼續嗑第二個響頭。

“不必如此。”林潇硯把他放下,按着他的肩膀阻止他繼續跪下去,無奈道,“舉手之勞罷了。”

那少年恭謹道:“于恩公而言是舉手之勞,于小人而言是救命之恩。小人現在一無所有,前輩大恩,來日必定報答!”

林潇硯點點頭,沒有拒絕少年的一番心意,他問他叫什麽名字,答曰顧五郎,林潇硯便頗有前輩風範地鼓勵顧五郎好好修煉。

“林施主,你的傷如何了?”澄觀大師安靜等待他們交談完,然後詢問道。

“恩公你受傷了?”昨夜的混戰中,顧五郎一個小小少年,什麽都沒看清,後面又暈了過去,根本不知道林潇硯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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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們提起傷口,林潇硯便感覺屁股一陣抽痛,他面色鎮定如常呵呵笑道:“一點小傷,已經沒事了。”

顧五郎傻笑道:“恩公那麽厲害,一定會沒事的。”

林潇硯看着他,忽然有些意動,問:“五郎,你可知自己是什麽體質,可有入門?”

顧五郎道:“我是偏土行的體質,現在只學了些簡單的東西,其他的,鐘師叔說要等回門派後再細分。”

林潇硯抓抓他的肩膀,以示自己的親近:“五郎,記住你的承諾,将來我說不定會有找你幫忙的時候。”

“那是什麽時候呢?”顧五郎好奇地問,對他來說,林潇硯已經是十分難見的厲害角色,能讓林潇硯需要求援的事情,一定十分高大上。

林潇硯低笑兩聲,說:“等你到了地仙期再說吧。”

“地仙期?”顧五郎驚呼一聲,道,“恩公,那得要到什麽時候啊,不不不,我不行的。”

林潇硯拍拍他的後腦勺,戚戚然道:“說你行你就行,做人要有志氣。”

被這麽一說,少年人便有些羞愧,又覺得恩公如此高看自己,自己也定不能辜負恩公的期待。

“恩公到底要我做什麽呢?”

林潇硯沉默一會說:“若到那時候我死了,你就幫我報報仇……罷了,還是不要管了,若我活着,要做什麽再跟你說。”

顧五郎似懂非懂,看出恩公現下心情似乎不太好便沒有多問。

他想了想,要修煉到地仙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唉,為了不辜負恩公,從現在開始用功!

顧五郎與林潇硯告辭,跑回房間開始練功,澄觀大師等到他離開之後才對林潇硯道:“小僧這幾日與他們相談甚歡,已經摸清了這群孩子的底細。”

林潇硯默默轉過頭來,頂着臉上帶點嬰兒肥的少年小大師,實在不知他是如何說出“孩子”這個詞的。

澄觀大師目光沉靜,并不在意林潇硯的目光,繼續說道:“他們都是有修煉天賦的孩子,且皆為土行,家境普通,全無厲害背景。”

林潇硯壓低聲音問:“你說那鐘真人有問題,他找這麽些孩子做什麽,難道是為了修煉邪術?”

澄觀大師搖搖頭說:“并非,現在看來,這群孩子身上并沒有問題,鐘真人身上也沒有修煉邪術的痕跡。”

林潇硯腦洞一開,忍不住笑:“你說,會不會是鐘真人自己的門派沒有名氣,便假借大門派的名號忽悠弟子入門?”

澄觀大師呆了呆,說:“不知道,小僧會繼續觀察的。”

“馬上就要到達陵洲了,下了船,你要怎麽辦?”

澄觀大師道:“我打算繼續跟着他們。”

“會很危險的。”

澄觀大師點點頭說:“小僧知道,然而相逢即為緣,順心而為即可。”

要不是身邊跟着殷惜墨這個不定時炸..彈,林潇硯說不定會和澄觀一起去。澄觀大師看出他的擔憂,溫和地笑了笑說:“請不必擔心,小僧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數年,自有分寸。”

“說到這兒,我倒是想問一下。”林潇硯摸着下巴好奇道,“大師為何一人獨行?您的師父師兄師弟,就不會擔心嗎?”

一個能看出許多隐藏之物的弱小和尚,簡直不要太容易被人盯上,總是他本人心态平和,他的同門也不該這麽心大才對。

澄觀大師眉頭微蹙,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

林潇硯一想,恍然察覺自己不該深究,這說不定涉及對方的秘密,便道:“大師不方便說就算了……”

澄觀大師耳尖發紅微微垂首:“走丢了。”

“啊?”

澄觀雙手合十,雲淡風輕地轉身:“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林潇硯目送他離去,心裏有些好笑,沒想到澄觀大師獨自出現是因為這。忽然面前的人停下了,轉過身對林潇硯點了點頭說:

“林施主是個好人,小僧能看到,與林施主同行沒有問題。”

這便是他選擇與自己一起走的原因啊,只是他看出自己是個好人,卻沒有看出殷惜墨不是好東西嗎?

林潇硯納悶道:“大師信任我,也信任惜音麽?”

澄觀阿彌陀佛了一聲,說:“莫施主如何,小僧不敢妄加評斷,小僧只能說,有林施主在身邊就是安全的。”

林潇硯渾身一震,想,原來澄觀也看出來了,殷惜墨那家夥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船上的風景雖美,看久了便嫌單調,無邊無際的河兩邊,是連綿不絕的青山。

随着華雲船飛速行駛,明媚的陽光漸漸消失,天空陰沉,繼而駛入雨中。

換一種天氣,換一種心情,有些事情,遲早是要面對的——其實是站久了,屁..股的傷口有點疼,林潇硯想回去躺一躺。

在推門進去之前,林潇硯悄悄拉開一條門縫往裏看——殷惜墨穿戴整齊,正在認真地看一本書。

他想了想,面色平靜地推門而入。

殷惜墨立刻擡頭向他看來,眼睛亮晶晶,張嘴就喊了一聲林潇硯的名字。

林潇硯面朝下趴到床上,故作淡定地說:“嗯,我休息一會,你繼續看書吧。”

“好。”

出乎林潇硯的意料,殷惜墨竟然乖巧地應下了,然後果真繼續低頭看書。

趴在床上閉着眼睛假睡的林潇硯,實際上眼睛眯了一條縫正在悄悄觀察殷惜墨:不對啊,他怎麽這麽平靜,按照經驗,他應該撲上來繼續之前讓自己負責的話題才對。

反常,太反常了,這蛇精病肯定在憋壞!

林潇硯愈發提心吊膽,好半天後,殷惜墨放下書站起來了。

來了來了!仿佛是終于得到了結果,林潇硯吊着的那口氣放下,他見殷惜墨朝自己走來,立刻調動起自己的全部精力準備應對。

殷惜墨嘴角含笑,走到床邊,溫柔體貼地替林潇硯蓋上了被子。

然後轉頭走回桌邊繼續看書。

林潇硯:“……”就這?!

他半是懷疑半是不安,後面竟真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自然也就沒有看到,他睡死之後殷惜墨才走到他身邊,目光沉沉,伸手按到了他的後心處。

肌膚血脈之下,湧動着滾燙的血流,深藏的封印當中,蟄伏着一只小小的靈蟲。

幾絲淺淡的鬼氣被殷惜墨吸走,略有不穩的封印重歸平靜。

“我思來想去,這大抵是報應。”殷惜墨道,“只是這報應為何應到你身上,莫非是知道,唯有你才能傷到我?”

說完他便笑了笑,道:“也罷,本就是強搶的這一遭,再多天譴,我陪你一道受着便是。”

……

那蛇頸龜的毒雖然解了,但畢竟傷到了身體,林潇硯精力便有些不濟。一覺睡到了大晚上,白天睡,晚上自然清醒。

醒來的時候,屋裏除了自己并沒有別人,他下了床,一下子便看到桌上安靜躺着一本書。

那本書,讓殷惜墨沉迷其中,甚至忘了騷擾自己——這麽牛逼的書,他可一定要去拜讀一下,到時候買點同類型的送給殷惜墨,省得他整天纏人。

林潇硯心理陰暗地猜測是小.黃.書,走到桌邊,低頭一瞧,面色巨變。

這他媽是什麽東西,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會有一本叫做《男德》的書!

林潇硯即震驚又嘆服又感到獵奇,忍不住伸手,門卻忽然被推開。

“硯哥!你醒了!”

他猛地收回手背過身,裝作自己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只見殷惜墨笑吟吟地端着一盤美酒佳肴進來,他把飯食放到桌上,從容地收起自己的《男德》,低眉順眼道:“硯哥也該餓了,吃點東西吧。”

林潇硯坐在桌上,捏着筷子的手一會松一會緊,他味同嚼蠟,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你……看這種書幹什麽?”

殷惜墨向他丢一個媚眼,說:“既然要嫁給硯哥,自然要學着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內人,難道硯哥不喜歡這樣的?那硯哥喜歡什麽樣的?”

啪嗒一聲,筷子掉到桌子上。

林潇硯不敢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不管自己喜歡不喜歡,都會落入殷惜墨的陷阱罷了,他虛弱道:“我現在說我喜歡女人,你信不信?”

殷惜墨眉頭微蹙,緩緩松開,俨然一派超凡脫俗之态,今天的他,充滿哲理:

“何為男人何為女人,是人說男人是男人,說女人是女人,既然如此,人只要願意,男人便可以是女人,女人也可以是男人,只要硯哥開心,我就是女人。只要硯哥願意,硯哥也可以是女人。”

林潇硯:“……你的誠心我感受到了,謝謝,心領。”

殷惜墨含情脈脈為他夾了個雞腿,林潇硯吃着吃着忍不住抹了把臉。

“硯哥怎麽了?”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林潇硯對他豎起大拇指,眼角含淚,“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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