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
寒冷讓血液中的躁動平息,寒冷讓神智中的渾濁澄明,寒冷讓他跌入昏沉的夢鄉,如同落入無底深淵去往不該去的地方,重新經歷一遍被所有人遺忘的人生。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看到了明媚的光輝從翠綠的枝葉間灑下,身旁的青衣人與他并肩而行,他的笑容真誠而坦然,眼中是驚豔之色。
“在下林潇硯,道友叫什麽?”青衣人看着他笑問,當他掃過他被泥水濕濡的衣袍時,臉上帶了薄紅,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又是一個純潔的,古板的,标準的正道俠士,到一個修真門派裏,伸手一抓一大把的存在,乏味無趣。
但無聊的時候,也可以從他們身上解悶。
他的面具已經掉了,來之前為了不暴露身份,換了一身低調的淺紫衣裳。他很滿意,并沒有人看出自己的身份。
他故意逗這個小俠士,其實那三個字的名字已經過耳就忘。
“問我的名字做什麽,你臉紅了,你喜歡我?”
青衣人臉紅的更厲害了,卻在走出兩步之後,僵直着視線扭了過來:“我就問問,相逢即是緣。”
他便笑着看他,輕佻的眼神一下一下地勾着人。
青衣人正如他所想的,青澀而乏味,只會臉紅支支吾吾……在他這麽想的時候,他卻嘆了一口氣說:“很明顯嗎?”
他愣了下。
青衣人似乎有些疑惑,低聲道:“不過,對美麗的人事物産生好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追求美好本來就是我們的天性,這樣說雖然有些直白,但是……我并沒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喜愛你的美麗,想要和你親近……不不,不是那種意思,只是交個朋友,不可以嗎?”
哦,這樣。
在這個茂密的大山當中,他們剛剛将一群可憐的孩子拯救出來,帶着狼狽的模樣回村莊,這條路上清醒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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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為了調查一個小鬼的動向而來的,卻被這個單純的青年當成了正義的夥伴,并出手相“救”。
這條路,本是安安靜靜又無趣。
但現在麽,他笑了笑,說:“你叫什麽來着?”
青衣人愣了下,重複道:“林潇硯。”
他就說:“我叫殷惜墨。”
于是,他眼睜睜看到林潇硯在頓了幾息之後露出了強壓震驚的神情,他明明在恐懼什麽在驚愕什麽,還要努力讓自己不露出這種表情。
只是太失敗了,失敗的讓人一眼就看透。
“怎麽了?”他饒有興致地問道。
林潇硯同手同腳地走着:“沒、沒什麽。”
不,一定有什麽,從這個名字開始他就改變了自己的态度,驚豔與恐懼并存,懷疑與恍惚同行,他一定是明白“殷惜墨”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麽,于是才會如此。
但是,殷惜墨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見過這個青年人,在熒惑宮外,知曉他名字的人寥寥無幾。
這個青澀的,初入江湖的年輕人,尚不知道人心險惡,早已把他的底細透了個幹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裏的弟子,又是怎麽知道殷惜墨這個名字的?
殷惜墨感到一陣興奮,沒有什麽比探索秘密還要有意思的了,他從不懼怕世間任何,無論別人想要讨好他還是傷害他,在他看來都是一樣的。
他會慢慢品嘗揭開秘密的過程。
但林潇硯似乎已經決定遠離他,他越想走,殷惜墨越舍不得。
他清楚自己的臉是一張利器,便故意表現出近乎喜歡的親近,這種親近本是林潇硯會感到驚喜與受寵若驚的,但現在他的反饋似乎只有驚。
林潇硯有一個穿着白衣服的師弟,晚了幾天過來。那孩子對林潇硯的喜愛藏都藏不住,他們似乎還有着藕斷絲連的過去。
那種反反複複糾纏不清的情感,殷惜墨不明白為何會産生,所謂人類的深情與輕浮的好..色難道本質上有很大的區別嗎,他向來搞不太懂這種近乎于荒謬的感情,但他格外想要探究感受。
他離開沉睡已久的熒惑宮,就是因為算到了自己情劫将至。
這劫難,若能提前理解,豈不是更好渡過麽。
林潇硯對溫玉澤似乎有些苦惱,又十分疼愛,他主動找到自己說:“殷兄,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就是玉澤啊!所以咳……我是不會喜歡上別人的。”
放棄吧。
殷惜墨笑道:“既然喜歡,又為何要拒絕他?”
林潇硯:“……你不懂,我這都是為了他好啊!”
殷惜墨嘆息:“我确實不懂,林兄可以為我詳細解釋一下麽。”
林潇硯道:“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很複雜,我喜歡他勝過喜歡世界上的一切,因此,即使我自己受傷,也要把最好的都給他!”
說這話的時候,他眺望遠方神情複雜,緊攥雙手心痛難忍。
殷惜墨贊同:“确實很複雜。”複雜到聽他這麽解釋了,還是不太懂,他忽然又有些好奇被這種崇高的無私的深情包圍是什麽感受。
林潇硯似乎有些驚訝:“你信了?”
殷惜墨歪歪頭:“我不該信嗎?”
那一刻林潇硯似乎想笑,但忍住了:“不不,該信,這件事我只告訴你,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千萬別告訴玉澤!你一定要相信我。”
蠢動的輕浮,殷惜墨見過太多,如此深情,卻過于少見了。
殷惜墨想知道,林潇硯那麽深愛溫玉澤,這種感情是否可以被破壞,如果被破壞掉,他可以移情到自己身上嗎?
光是想想就讓他感到興奮,更何況,林潇硯身上還藏着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他越發的吸引他了。
這種吸引越來越強烈,到後來,帶給他的不僅僅是趣味與喜悅,他似乎品嘗到了焦慮的,心酸的,厭煩的種種。
當他看着林潇硯對溫玉澤各種關懷,看着他對自己幾乎掩飾不掉的想要甩開的樣子,看着他面對別人時的爽朗笑容,再看看他對自己的謹慎與恐懼……
殷惜墨就如同溺入了熒惑宮外的千川水中,他渴求沉靜而不能。
于是他幹脆不裝了,林潇硯似乎更苦惱了,但能讓他苦惱也是好事一樁。
這個人藏着很大的秘密,他竟然知道妖族和鬼族的陰謀,并提前将這陰謀引爆。他好像心懷天下,又有些随遇而安,他關心很多人,甚至偶爾也會關心一下正邪不兩立的對頭。
在這種時候,殷惜墨會感到喜悅的情緒,當林潇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關心的人的真實身份的時候,會露出有些窘迫和後悔的神情,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該被迷惑,卻一次又一次來關心他。
太好了,他會被自己吸引。
有一次,殷惜墨和林潇硯進入了一個秘境,那裏只容許至高金丹期修為的人進入。
那裏面很冷很冷,就好像現在一樣冷,殷惜墨的血脈帶給他超越常人的天賦,但再厲害血脈也存在一點小缺點。
他怕冷,昏昏欲睡,反應遲鈍,以致于險些落入冰川的無限深淵裏。
林潇硯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了回來,他跌入了他溫暖的懷抱。
積雪當中,他們縮在雪窩裏,看着外面的天空黑沉恐怖如同末日來襲,狂風夾雜着鵝毛大的雪花肆虐了整個世界。
林潇硯抱着他,緊緊地抱着他,多麽溫暖。
酷寒當中,唯有那人懷中的柔軟與溫暖,黑暗當中,只有篝火餘燼的一點點明亮。
他的心忽然錯了拍子。
那一刻,殷惜墨意識到,自己的劫難降臨了。
……
……
林潇硯正在潛水。
他不是閑的,這事兒還得怪殷惜墨。
熒惑宮這個秘境內魔氣四溢,對于正道修士來說,在這裏修煉的難度太高,萬一不小心把魔氣引入體內得不償失,因此林潇硯也沒法在這閉關修煉。
他就當放假旅游了,把熒惑宮當成一個景點到處閑逛,現在熒惑宮內部已經被他逛了個遍,順便認識了下另外三四個留在宮內居住的魔尊下屬。
只是大家不太熟,沒法一塊打麻将,林潇硯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殷惜墨這一閉關閉的太久了,林潇硯懷疑他是不是準備十年八年都不出來,這可不成,太耽誤事了,他要是一直關在熒惑宮內能憋死。
林潇硯便開始找出去的路,比如穿過熒惑宮外面的千川水,水面之上的邊緣有如迷障,無論怎麽走都走不遠去。
林潇硯便打算潛入水底下,看看水底有沒有出口。
因為這裏永遠都是血月高懸的夜晚,水中自然幽深黑暗,越往下越黑,那無垠的黑暗仿佛能吞沒一切。
林潇硯越往下潛越忍不住胡思亂想,淦,都怪殷惜墨,他倒是想問問他什麽時候能出來,可那冰窟的大門自那天離開後就再也打不開了。
再想想那個密道連在何處,密道的機關如此顯眼,林潇硯不得不懷疑殷惜墨是故意把自己引過去的。
結果他爽過了,冰窟的大門就被關上了,也不知道現在在裏面的是一條凍僵的蛇還是半條蛇。
千川水下深不見底,林潇硯也不知道自己下降了多深,約莫這裏也沒有離開的路,他正準備折返,卻又看到了朦胧的白光。
林潇硯猶豫了一下,向着底下而去,于是他慢慢地,看到深沉地水底柔軟的砂礫上,竟然沉眠這一具龐大的曼長的蛇骨!
那蛇骨的一根肋骨,幾乎便有林潇硯的大腿粗細,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頭和尾。
蛇骨散發着淡淡的白色磷光,不知在這裏沉睡了多久,來自于蛇骨上濃厚的妖氣在時光的推移下散入水中,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妖物的氣息與威壓依舊綿長地逸散着。
林潇硯沒有靠的太近,這具蛇骨已經昭示了水底也沒有離開的路。
只是這麽龐大的蛇妖曾經在這裏扮演的是什麽角色,殷惜墨也有蛇的血統,莫非這是他的祖先?
記得自己還踩過殷惜墨的腦袋,當時他頭上長着兩個角,品種頗為奇特。
想到這裏,林潇硯有些好奇地向蛇頭的方向游去,一直游過了百餘米,這才尋到蛇頭的位置。
蛇頭同樣龐大,與他猜測的差不多少,在額頭上有兩支尖角突出。
“咕。”林潇硯看到了什麽,忽然吐出一個泡泡來。
原來是那白骨蛇頭額頭上,竟然有一個仿佛第三只眼睛似的豎着的空洞。
林潇硯游近了些仔細觀察,發現這第三個眼眶絕非人為,乃是天生的。
難道殷惜墨這一支蛇還有二郎神的血統?!
忽然,一道白光從第三個眼眶中激.射而出,林潇硯正要後退避讓,水波洶湧而溫柔的鼓動着,光中的一個畫面讓他停了下來。
那光沖入林潇硯的識海中,一段往事徐徐展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的時候,兩人剛見面不久還沒有感情基礎的時候惜惜就掉馬了,所以比現在要艱苦一點。
以及,從大家的反饋來看,似乎比起糖大家更喜歡吃刀子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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