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滿屋的星光流動如螢。

電腦屏幕上的櫻木花道滿頭流血,瑟瑟發抖。

屏幕之下,阮馨打量着着滿臉星光的袁瀚:“櫻木是躺在木地板上,他有躺在彩子腿上嗎?”

袁瀚開始猛咳。

阮馨心頭一緊,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你不要緊吧?”

袁瀚一把推開她的手,“時候不早了,咳咳咳……你去客房休息吧。”

阮馨心下一慌,站起來,道:“我……還是回家吧。”

袁瀚白了她一眼,扶額道:“吶,做怪叔叔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咳咳咳……蘿莉願意被雨淋,是不能強求的;拿下雨天挽留她被誤會,咳咳咳,咳咳咳……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你已經盡力了;吶,蘿莉喜歡濕身喜歡路上被小阿飛調戲,讓她随便好了,咳咳咳……吶,你有傘麽,要不要我借你一把?”

正咳着,他的喉嚨裏湧起一陣腥甜,他一手捂住唇,一手抓起馴鹿布偶,便沖着那三瓣嘴吻了下去。

阮馨急忙去洗手間取了紙巾遞給他:“馴鹿得罪你了嗎?饒了它吧!”

袁瀚急忙接過來,将下巴上的豔紅拭了去:“沒事。”

阮馨盯着那豔痕,雙臂一抖。

“外面雨太大,我,我不走了。”阮馨說。

袁瀚剛要開口,喉嚨裏又一陣腥甜湧上,他急忙捂住唇,鮮紅的液體順着他的手指滴滴落下。

阮馨抽出大把紙巾,遞到他的唇邊,心慌,慌得她舌頭結成一團:“去,去醫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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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瀚擺手:“沒事,你睡去吧。”一面說着,從黑暗中的一個抽屜裏摸出一瓶止咳露,猛灌下去。

阮馨盯着剩餘的小半瓶,心裏針紮了一般,先是學着電視中人物的樣子,搥擊着他刀背似的脊梁,咳嗽聲漸弱的時候,被他牽起來,送進客房時候,心裏忍不住揪成一個千結的中國結,紅色,是他咳出的血色。

“你真的沒事嗎?”

阮馨正說着,一把鑰匙扔進來。

“喂,你真的不要去醫院嗎?”阮馨繼續征詢着,一條雪白的新浴巾帶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氣撲落在她臉上。

她剛把簇新的浴巾從臉上除下,又一個飛碟似的不明物從門外飛了進來。

小袁飛刀?迷疊香?

“這是什麽!”阮馨沒有接住,不明物不輕不重地砸在她的鼻子上,是個棕色的小瓶。

“眼霜!咳咳,你歲數也不小了,抹了防褶子!”袁瀚在門外說。

一股熱血直沖阮馨的腦門。

“我不住了!”阮馨一甩手,将小棕瓶抛了出去。

袁瀚的一只腿已邁進了房間裏:“要麽,你去我房間住,用洗手間方便。”

又一個精致的心型包裝盒子順着門縫被抛了進來。

“什麽呀?“阮馨遲疑地望着包裝盒子上的logo;這個牌子,她只見過,從沒想過。

“你穿下試試,胸圍很适合你……”

“我不要,太貴了,也沒有場合。”阮馨打斷道。

“我下月初有個游艇party,說可以帶寵物。”袁瀚說着,借勢走進房間。

阮馨猶豫了一下,從袋中取出那件黑色的低胸小禮服,捧在手中端詳着,手中的裙子長度不過膝蓋,低胸,抹胸式。

阮馨的臉迅速漲紅成熟透的西瓜紅。

“睡吧。”袁瀚轉身離開,阮馨又羞又惱地将門反鎖上,望着整個屋子,雙唇就張成0型。

整間屋子的牆壁是寶藍色的星空,星星點點,床是寶藍色的星際,雙人床上的被子,靠墊,依舊是寶藍色的星空。每只枕頭的正中央,是大而皎潔的白月亮。窗口的月白窗簾下,伫立着一臺長長的天文眼鏡。

阮馨便湊到上天文眼鏡的鏡頭下,眯右眼,張望,以為自己看錯了,揉眼再看一遍,鏡片那頭不是一望無際的星空,不是什麽鄰居家的浴室,而是一張卡通圖:皮卡丘。

天文望遠鏡的另一頭,視野內,皮卡丘拍着肥肥的臉蛋,笑得正甜。

阮馨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她将純黑色的小禮服捧在手上。純黑的禮服,地質柔軟而豐厚,面料筆挺,豎起來時,禮服的腰部忽然就崩出一抹金屬光澤,“叮呤”一聲,掉落在地上,精巧,樣式甜美,別致。

阮馨急忙蹲下身,撿起來,端詳着這只晶亮的耳釘:這只純金的的蝴蝶結,小紅鑽,小白鑽鑲嵌,雯雯最喜歡這種款式。她清晰記得,雯雯就有那麽一對,其中一只的紅寶石還有碎痕。

這只耳釘的紅寶石也有碎痕。

“可能是雯雯陪着袁瀚去買的,她不小心掉下的吧。”

阮馨狠狠地敲一記自己的腦殼,打個哈欠,一頭卧倒在床上。”

這一夜,她的夢特別多。

她夢見,袁瀚拎着一個很大的行李包匆匆沖進出租車,她在後面追着:“別走啊,等等我!”

夢中,她又看到另一個場景,這個場景似乎在醫院,他只留下一張雪白的空床……

她又夢見袁瀚面色灰白地倒在自己身邊,吐血吐到自己的白毛衫上,血櫻似的斑斑點點,觸目驚心……她還夢見,袁瀚将自己的畫一張一張撕掉,白紙和着黑色的線條,雪花似的在空中飛舞,擡起頭來,卻是沈銘的臉……

阮馨醒來時候,窗外已升起一片朦朦的薄光。

她将質地柔軟的寶藍色睡衣脫下,将內衣熨帖在身上,抱在胸前,正在這時候,雯雯的短信紛沓而來。

“馨馨,葉勇他騙我,他騙我投資的十萬塊錢,居然全花在那個女人身上了。”

“馨馨,他(葉勇)昨晚一回家就給那個女人打電話,我們又吵架了,結果,他半夜的時候走了。”

“馨馨,我就不明白,為什麽我對他(葉勇)那麽好,他一點都不感動呢。”

“我好羨慕你,漂亮的女孩子讓男人喜歡你們太容易了,而我們,則需要付出很多,費盡心思。我真的累了,我和他(葉勇)在一起那麽多年,為什麽就比不上K歌小姐的一個笑。為了他,我現在渾身都是病,腎不好,抵抗力還很弱。他欠我的。”

……

阮馨細細琢磨着那些字句,忽然想起去年的某一天,雯雯和葉勇吵架之後就發起了高燒。那天,阮馨陪着她吊了2瓶點滴,她吃什麽吐什麽;阮馨又想起今年的一天,她賴在雯雯家不走看電影時候,葉勇當着她的面沖雯雯大吼:“你還敢瞪我?”阮馨聽完之後,就掐腰上前理論道:“你們是平等的!”雯雯卻将香蕉皮撥開,塞在他手裏:“寶寶,吃香蕉。”

阮馨扔下手機,苦笑。

“雯雯,離開葉勇吧。”阮馨回複道。

忽然,門外遠遠地一聲傳來金屬的乒乓聲,似乎是金屬撞擊聲,又像是鍋跌落在遞上了。

她渾身一栗,胡亂套上T恤,直奔至廚房。

“咳咳咳……”

只見袁瀚優哉游哉地小聲咳着,探身撿起地上的一只平底鍋,端在水龍頭洗幹淨了,站在煤氣竈前,竈下,藍色的火焰如藍色的曼陀羅花。

“衣冠不整地跑進來,求調戲麽?”袁瀚道,熟練地将兩只雞蛋打入平底鍋,揮動幾下鏟子,鍋裏就變出一只白色的蛋清骷髅頭,骷髅眼是黃色的——蛋黃。

阮馨的神經剎那間松懈下來,長長地打着呵欠,頭腦發脹。再看看舞着鏟子的袁瀚和鍋內的骷髅頭,便問:“還需要幫忙嗎?”

“幫忙吃掉,咳咳咳……”袁瀚說。

阮馨問:“還要做什麽嗎?”

袁瀚将骷髅頭狀的兩只煎蛋熟練地盛入盤中,說:“把禮服穿來看看。”

“雯雯一直想見識上流社會的派對,要不,你帶她去?”

阮馨奪過小勺,将那骷髅頭分解開,橙黃的蛋液順勢流入雪白的盤中,粘上了。

阮馨擡頭,太陽透過月白色的窗簾耀了進來,照在袁瀚蒼白的臉上、睫毛上,袁瀚被那晨光耀得手腕酸軟,腳下也踩了棉花似的,只得擱下手中的電飯鍋,緩緩扶着凳子借勢坐下。

阮馨便放下手中的餐盤,遞到他眼前:“你吃,我去做我的那份。”

袁瀚一把抓住她的手:“阮馨,咳咳咳……你給我老老實實坐下。”

阮馨一怔,抽手。

“穿上那件禮服,咳咳咳……不然,後果自負。”

阮馨眨眨眼睛,一口一口地将雞蛋吞下,蛋黃柔軟,鮮嫩,蛋清的皮脆,和着油香入喉時,她依舊是迷茫,然而,她知道,他生氣了。

“別生氣啊,我穿那件衣服,你允許我畫果照,好不好?”阮馨嘻嘻笑着。

“可以,要現在就脫麽?”袁瀚說着,就去解睡衣扣子,影沉沉的眸子銳利起來。

“別!”阮馨急忙去攔他的手。

“為什麽不?咳咳咳……有賊心沒賊膽的家夥?”袁瀚将她的手牽在他的胸前。

“我……我害怕。”阮馨說。

袁瀚開始捂着唇咳嗽。

阮馨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勇氣,揮起雙臂,從背後抱住他,将自己的身軀緊緊貼在他的身上。袁瀚将她扳到自己面前,探下身吻了下去,阮馨的口腔內,腥的,甜的,涼的,熱的,靡麗而綿長,他的舌在她的喉間攢動,她像是被柔軟而密不透風的網圍剿,連氧氣了也剿了,她呼吸急促,他也微微喘息着,滾燙的大手在她的脊背游走如空靈的舞者。

窗外,不知何時栖息了兩只白鴿,雄鴿将羽毛鼓得滿滿得,晨曦中咕咕啼鳴,雌鴿微微點頭,圓而黑的眼珠像黑石子一般清澈。

窗內,阮馨絲綢睡衣被輕輕褪下,他輕輕噬咬着脖頸,從鎖骨一路細細密密咬下去。

她先是像見到獵人的松鼠,遮遮擋擋地跳入樹深處,獵人又拿松子榛子引誘,她探頭探腦的,從此,她就是他的。貝殼,藍色月光,靜海的細浪,都隐隐退散化作青煙。

他亦是像看到了梵高的《烏鴉群飛的麥田》,頭腦中黑壓壓的群鳥轟轟長嘶,飛吹麥浪,他的心左也是風浪,又也是風浪,吹的是熱風,熱風将麥浪點燃,一片耀眼的澄澄火海。

這火海燒得太熾,燒痛了他幹澀的喉嚨,他胸腔開始發癢,他開始咳嗽,不停滴咳嗽。

火海燒到他的五腑六髒,他的肺在咳,肝在咳,胃也在咳。

麥浪忽然就停止了燃燒。

她将睡衣緩緩套上,輕輕捶他的後背,取過水杯,送到他的唇邊,還有止咳露。

燃燒的麥田,就此凝固,冷卻。

“袁瀚,去醫院吧,你在發燒。”阮馨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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