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王建從外面歸來之後,在arron的教唆下,繼續他對阮馨的每日一罵:“通俗!一定要通俗,直白!你那淑女的文辭讓我作嘔!你那玩弄文字游戲的幼稚拙劣,都不如小學生!”

漸漸地,罵聲就與窗外呼嘯的車水馬龍聲混成交響曲,時而激昂,時而高亢時而頓挫,時而如山間的流水,時而如漲潮。

這次,王建罵的時間似乎特別長,每一字,每一句都在罵,兩個小時後,阮馨站的腿軟,腰酸,在一個個莫須有的罪名中,終于催化成一只爆炸的炮竹。

阮馨打了個呵欠。

正說着,她眼前的座機轟響起來,她接起來,就聽對方大吼道:“

我已經在你們公司樓下!

我就在你們必經的出口喝茶!

你就是關機我也找得到你!“

阮馨迅速将電話挂掉。

正在這時候,小陸手拿新的工作單走過來,王建一把奪來,念道:

水岸世家項目:

1.齊總游艇發言稿。

2.網絡軟文。

3.新聞稿。

4.兩篇廣播稿。

鹦鹉灣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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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戶型折頁。

2.兩篇廣播稿。

完成時間,今天下班之前。

不知不覺,阮馨又熬到淩晨兩點。

甲方一次又一次地告知,文案還是無法通過。

阮馨終于忍不住問小陸要了甲方電話,對接人直接表示:“我們齊總說不是他想要的。”

阮馨一通電話撥過去,齊家琪樂不可支:“大猩猩,你終于找我了,春宵苦短,你是要請我看電影呢,還是請我開房間?或者先看電影再開……”

阮馨冷笑:“你公報私仇是吧!我實話告訴你,我早就想辭職了,你威脅我沒用的。”

齊家琪似是認真地琢磨了下:“為什麽要辭職?大猩猩寫的那麽好啊。是王建那個猥瑣男想追你嗎?開會的實話他都不忘記看我們女員工的大腿……”

“夠了。”阮馨哈欠連天地說:“你盡管刁難,反正我今晚不通宵了!你愛找誰寫找誰寫,不開心就辭了我。”

齊家琪沉默了幾秒,鄭重地問:“大猩猩,你經常加班通宵嗎?你要求正常下班的權利,為什麽不給我一個見老同學老校友的權利?”

阮馨一怔。

“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你下來樓吧……我,我把巴頓帶來了。你想不想它?”齊家琪有點委屈地說:“巴頓也老了。沒有當年那麽威風了,他年輕時候不聽話,我總是會把他摟在懷裏按着,現在……他乖乖地趴在我的後座,在打瞌睡,現在給它找母狗它都不感興趣了。”

阮馨心下一酸。

家琪忽然就委屈得像個孩子:“上大學的時候,我覺得你長得很清純,就想花錢和你睡,後來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再也沒這樣問你了。”家琪喃喃地道:“你沒發現麽?”

阮馨心中的堅冰瞬間融化。她收拾好東西下樓時,遠遠地看到一輛大黃蜂。《變形金剛》裏的大黃蜂變身成車的同一款。

齊家琪一身白色休閑地站在大黃蜂前,右手揮舞,左手背在身後,阮馨猶豫了一下,向前走幾步,有些傷感地問:“你家巴頓呢?“

正說着,齊家琪渾身一顫,伸出藏着的右手,厚實的手掌上已多了兩道深深的牙印子。

“旺!”

一只毛茸茸的比熊犬探出蓬松的、像棉花糖一樣雪白的大腦袋,伸着小粉紅舌頭,用懵懂的小黑眼睛盯着阮馨。

“這就是哈士奇?這就是巴頓!你怎麽不說它是海綿寶寶!”阮馨扭頭就走。

“喂,你等等!”齊家琪逮着比熊犬夾到自己腋下,就追上來:“喂,巴頓在家裏呢,要不要随我去看看它?”

阮馨強壓着火氣,笑道:“齊總,您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嗎?我男朋友發燒肺炎,現在還在醫院,我要去看他!”

“是嗎?好啊,我送你去!”齊家琪一臉的饒有興致。

阮馨頓住腳步,回首,見這位公子哥正夾持着一只比熊,樣子好不滑稽輕佻。

阮馨撒腿就跑:“不用了!”說完,狂奔出寫字樓大大門,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師傅,麻煩您快點開車,去XXX路!”

出租車啓程了,身後的大黃蜂卻轟隆隆地步步逼近。

“師傅您快點呀!”阮馨焦急地敦促着。

“我怎麽快?你讓我飛起來嗎?”那司機擡杠道。

忽然,就聽身後一陣刷刷的響聲,那大黃蜂不知道怎麽就轉到了出租車前面,死死地擋了出租車的去路。

齊家琪蹭地跳下車,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長槍,沖着那司機大吼:“停車!讓車裏的女孩子出來!我爸是李剛我大爺是李雙江!“

司機一愣,罵道:“次那!侬十三點啊!”說着,狠狠扭頭瞪一眼阮馨:“下車!”

阮馨透過車窗,打量着齊家琪那雙黑夜中矍铄的小眼睛,心下一震,對司機可憐巴巴地拱手說:“司機師傅求你不要讓我下車,他萬一拿刀砍我幾十刀怎麽辦?你就忍心見死不救嗎?“

一邊說着,家琪已沖上前一手持槍一手開門,一用力,将阮馨拖出來:“司機我不是壞人,我是她老公!”

老司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車開走,家琪說::“走啊,咱們爬醫院的大門去!”

阮馨使盡全力将這個小瘋子甩開。

比熊從大黃蜂裏探出頭來,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汪”了一聲。

阮馨說:“我不去醫院了,你帶着你的比熊趕緊回家睡覺吧!”

家琪卻将沖鋒槍槍對準阮馨的衣服,阮馨一個躲避不及,噴了滿身。

涼飕飕濕淋淋的觸感讓她意識到,這竟是水槍。

“你做什麽!”阮馨氣的奪過槍來,沖着家琪的臉噴上去。家琪享受地閉上眼睛:“涼快!就像在哈爾濱冬天的街頭吃馬疊爾冰棍一樣!爽!”

家琪說:“這裏是夜上海,要享受的就是夜色!趁我們還年輕,我們可以在夜風裏跳舞,在江邊聽浪,泡吧,這些都是你老了的時候做不了的,你卻要用大好時間來睡覺!”

家琪一邊說着,一邊揮動手臂和脖子,跳起了機械舞,白色的身姿在夜色中影影綽綽,果真是機器人一般。他的身姿靈活,比讀書時候敏捷,似是米國讀書時候學來的,他一揮手,一路閃電。一扭脖子,又是一道。阮馨打量着他的白鞋,她不認識的牌子,貌似在淮海路大時代廣場的一個專賣店見過,數字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半夜的涼風吹來,一襲一襲地吹着她T恤的濕痕上,阮馨揮手,遠處的一輛出租車又在靠近。

齊家琪一把卸下她的胳膊:“喂,剛才的情節,還需要我再演一遍嗎?為什麽不讓我送你回家?你怕我知道你住在什麽地方,是不是?”

阮馨繼續揮手招呼出租:“是的,因為,我有男朋友了,你放過我吧!”

家琪小眼睛一瞪:“咦?所以,他腎不好嗎?那麽可愛的處女在他眼前,他就沒有想打一炮?”

“炮你妹!”

阮馨揮起一腳。

家琪也不躲,灰色的腳印吻上他白色的休閑褲子,他用手微微撣了撣,強硬地抓起阮馨的手:“算了,這裏離外灘不遠,我們去吹江風吧。你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吹過海風嗎?是一種寵辱皆忘的孤獨。孤獨得讓你清醒,讓你覺得,所有的恩怨笑淚,都随着浦江一筆勾銷了,好像,又回到了上個世紀……”

來上海已經有七年,她也曾随着人流在外灘邊漫步,可是,人群中,她擠得透不過氣。甚至要找個欄杆放一下胳膊的空間都找不到。

外灘,似乎妝點着每個在和平飯店進餐的人臨窗的夜景,似乎是每個在外灘的那些諸如香奈兒、PRADA之類的消費者的消費品,不是她的。

“不去。”阮馨說。

家琪攤手:“那你自己選吧,是我們玩一晚上“我爸是李剛我大爺李雙江”的游戲好呢。是和我去吹江風好。”

阮馨苦笑:“看來,我沒法子選擇了。不過,我喜歡走馬路,這裏到外灘走路只有十五分鐘的路程,我想走到黃浦江邊。”

家琪思索了一下,點頭:“好吧,我去抱安吉麗娜茱莉!”

說着,從車上抱下那只名叫“安妮麗娜朱莉”的小比熊犬,順便帶出兩瓶礦泉水,兩人就在昏黃燈光的馬路上,開始漫步。

家琪眨巴眨巴小眼睛說:“喂,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一家三口沙發上看電視,妻子渴了叫3歲兒子倒杯水過來,兒子吭哧吭哧從沙發上爬下來,又吭哧吭哧地走了出去。不久,又吭哧吭哧抱着杯水走了回來,妻子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表揚了兒子。老公問:他那麽矮從哪能弄到水?妻子苦思良久痛苦地得出結論:只有馬桶!”

阮馨噴了一地。

這時候,身邊有一輛熟悉的銀色車呼嘯而來,透過車窗,阮馨看到了車主憂傷而掙紮的眼神。

“袁瀚!”阮馨揮手叫道。

這時候,她才發現,副駕駛座上,一個濃妝的美女醉酒熏熏手舞足蹈地伸出雪白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銀色的車呼嘯而去。

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二十米……

阮馨一邊默默計算着,心中忽然鈍痛起來。

身後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時,沖路邊的便利店一指:“巴頓,你怎麽在這裏?”

家琪扭頭一看:“咿?巴頓在哪兒?”

正東張西望着,卻聽“乒”的一聲,只見阮馨已迅速跳上一輛出租車,疾馳而去,家琪急忙抱起小狗,快跑幾步,待他跑到自己停車的路邊時,阮馨的車子早已不知去向。

此時,家琪已跑得通身是汗,上氣不接下氣地沖着遠方大罵道:“死大猩猩,你給我等着!”

此時,阮馨所乘的出租車卻已穿越隧道,重見天日,窗外,天色蒙蒙亮了。

阮馨急忙退身出去,撥出那一串最近剛熟悉的了號碼。

關機。

心中有一絲不安,如投入水中一顆石子,漣漪慢慢散開,不斷地擴大。

阮馨來到他家的樓下,按門鈴,不停地按,按了半小時卻無人開門。

阮馨素來像鋼鐵一樣結實的胃,忽地痙攣開來。

阮馨心驚膽顫地思慮着,她蜷縮在樓下的一旁,縮成一只小鹿似的,她的胃不停地痙攣着,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傻子,一個別人給自己一顆珍珠,自己卻當玻璃珠玩弄的白癡,她将那珍珠彈來彈去,珍珠就傷了心。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在甜甜圈和泡芙中擅自做出抉擇的孩子,為了甜甜圈,丢了泡芙,白白做了美夢一場。

不對。

她深呼吸一口,繼續站起來,不折不撓地打電話,關機,不折不撓地按他的門鈴,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嘗試,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伸出那酸麻的手指,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站在他的門口,她坐在門口的小河邊,頭枕着雙臂,眼皮沉沉的入了眠,夢中他身穿希臘故事裏天神的松垮白服,成了真正的維納斯。維納斯沖着她微笑:“阮小二,我要回家了,快點醒醒。”

她的眼皮卻千金重。

維納斯的笑容轉怒:“再不醒我就不要你了!”

她便猛地醒來,卻見自己坐在小河邊,袁瀚蹲在她面前,用一雙凄楚的美目望着她。

“怎麽在這裏睡?不怕涼嗎?”袁瀚緩緩起身,卻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幸好一手扶住一棵梧桐樹,另一只手臂被阮馨牢牢攙着了。

阮馨喃喃道:“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袁瀚就收起那凄楚的眼神,甩開她的手,扶樹戲谑道:“對啊,不要你了,去找那個富二代吧。”

阮馨問:“才不跟那只大金剛。對了,你去哪裏了?也不在醫院,也不在家,當心身體真的垮掉。”

袁瀚聽到這話,唇角猛地一抽搐,站起身來,道:“你剛才難道沒看見嗎,不過去酒吧喝喝酒,泡泡妞,撩撩菜……”

阮馨這才聞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刺鼻的香水味。

阮馨強壓着火氣 ,深呼吸一口,瞪着他,剛要把這火壓下去的時候,卻瞥見了他脖頸上的淤痕,暗紅的一片,像是樹葉的形狀。

她壓着滿腔的烈火,問:“你昨晚真的……”

“怎麽了?你擔心只有一分鐘,有的人卻無限熱望……”

“啪!”阮馨盛怒之下,揮起一巴掌甩在袁瀚的臉上,蒼白的臉便呈現出五道鳶尾花似的紅。

“我昨晚加班到2點,一大早就去醫院找你,找不到我就來你家找,我怕你身體不好,出事了,怕失去你,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麽?”阮馨大聲道。

袁瀚卻依舊是微笑:“這個世界,沒有誰非誰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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