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阮馨凄然笑了。
“齊家琪,房租我照付給,我先去補覺了。”阮馨說完,回到屋子裏将門反鎖了,一個電話撥到了雯雯那頭。
“雯雯,你可以收留我幾天嗎?齊家琪買下我租的房子搬來住,我沒地方住了。”阮馨一邊打電話,一面從牆角拖出行李箱來。
雯雯笑道:“這是好事情啊,馨馨這證明他在乎你,你有那麽好的資本為什麽不去利用,嫁個豪門可是每個女孩子的夢想。你給他個機會吧。”
阮馨笑道:“我和他不合适,你讓我住幾天好不好,至少今晚留下我好嗎?”
雯雯一愣:“房子你慢慢找,我這裏怎麽還沒有你住的地方,不過,我的……小情人最近病了,我得照顧他。”
阮馨墊了兩件冬衣之後,将《愛琴海》的畫框小心地放置進箱子裏。她滿滿收拾出兩個大行囊後,她開始仔細辨析着屋外的情形——整個房子空蕩蕩的靜了下來。見空無一人,又在窗口打探了一番,見并沒有家琪的人和車,她抓起行兩個李箱就往外沖,下了電梯,吃力地拖着拉杆箱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卻見家琪牽着小狗,迎面走來。
家琪盯着阮馨手中碩大的箱子,抓着狗繩的手上迅速凸起一道青筋。一霎間,他小麥膚色的臉鐵青下來。他發達的胸肌開始一起一伏,肩膀開始微微發抖。
初夏的上午,驕陽如炙,像要将一切生命都烙成幹似的,他的喉嚨幹,啞,啞到大吼時候,聲音像是割破了聲帶的小獅子。
“為什麽!”
家琪咆哮一聲,驚得小區內外路過的人紛紛側目,震得阮馨手一松,兩只拉杆箱都從手中墜落。
家琪卻弓下身子,将那兩只箱子扶起來,提在手上,語氣超乎尋常的平靜:“去哪兒,我送你。”
阮馨被這超乎尋常的靜駭了一下,她本是汗涔涔的後背在距離家琪只有五厘米的距離處,汗氣全部蒸發了,一股寒氣如極地冰雪逼近一般,将她凍住了。
“不用了,謝謝你。”阮馨手僵僵地要去奪行李箱子,只見家琪的手臂兀地凸出一大塊堅硬如鐵的肌肉,肱二、肱三頭肌處也是,他的胸肌瞬間成了史泰龍的。
“告訴我,為什麽。”家琪冷冷地望着她,雙目閃爍着狼眼似的綠光。
“因為……我們不合适。”阮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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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琪跺腳道:“放屁!就因為你喜歡會畫畫的,所以不喜歡我,是嗎!”
“因為,我恨房地産。”阮馨搖頭道:“也恨你們做房地産的人。”
“嫌貴嗎?不要緊,我們有很多房産!”家琪急忙争辯着。
阮馨澀澀地笑着,搖頭道:“我已經畢業三年了。你知道我是怎麽過的嗎?不錯,我爸将我送進事業單位,福利高,工資卻相當得少,我想學畫卻沒有錢學,只得白天黑夜地拼命替別人畫插畫,我連好的衣服都不舍得買,就是為了湊學費!可是,幾個月之前,我家鄉的房子要拆遷,以房換房,可是新樓連地基都沒打,一分錢也不給!我爸媽五十多歲的人了不得不再買房子,他們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了還不夠,我把我所有省吃儉用攢下的近十萬塊全部給了家裏,我都二十五歲了還沒有存款!我爸也不得不五十多歲了還背了房貸!他們只是想安安靜靜過一輩子,他們卻要把棺材本也拿出來!我恨死你們做房地産的人了!”
阮馨指着家琪的新車,大聲道:“大黃蜂跑車, 寶馬X6,奧迪越野!我知道,你沒有開你的卡宴來已經算很低調了,可是你看!你的車換了一輛又一輛,這些錢是你家的嗎!這都是買房人一輩子的血汗錢!我不願意和你這樣花別人一輩子棺材本的人戀愛,難道有錯嗎!”
家琪冷靜地笑道:“你以為我想出生在這種家庭嗎?老丈人算計女婿,父母、兄弟勾心鬥角!我他媽的就不想父慈子孝嗎!我早受夠了!你丫不要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笑別人,你自己就好一點嗎?你自己也是幫房地産做事的狗一條!”
阮馨冷笑:“是呀,我是你們的狗,現在我不做你們的狗可以嗎?回去我就辭職!”
家琪的手一松,兩個行李箱再次落在地上,悶響聲像是一個棒槌,砸在地上,砸碎了一片路人吃剩的薯片,粉碎,碎得像少年時的夢。
阮馨将兩只行李箱吃力地搬上出租車,一陣煙塵過後,他的黑瞳幽深如潭底。
他摸出鑰匙,捏在手裏,猛一用力,那門鑰匙就像一只粉筆似的脆斷在他手裏。
“少爺,我查到了,那個男人叫袁瀚。”家琪的手下通過手機彙報着。
“很好,朝下。”家琪淡然道:“記得,別留痕跡。”
——朝下便是滅口的意思,至于王水,則是殺人于無形,将骨頭都能化掉的藥水,黑道滅口、地下器官移植組織常用的藥水。
“別啊,少爺。”手下說:“下個雨初咱們的游艇聚會好不容易請的得過國際大獎的園林設計大師就是他。”
“哦?”家琪眼前一亮。
“他胃癌中期剛做了手術,正在醫院躺着,阮小姐有空就坐在他家樓下等他回來,好像一點都不知道的樣子,他的父親是一個小演員,總演配角,常演些武俠劇……”家琪的手下通過手機詳實彙報着。
“知道了。”家琪淡淡地回複着,将D牌子本季新出的一款墨鏡架在鼻梁上,毒辣的太陽照在那鏡面上,耀出陣陣寒光。
此時,阮馨已拖着兩個行李箱子來到雯雯家樓下。
熟門熟路地乘電梯到她家,敲開門,一股烏雞的肉香撲鼻而來,雯雯開門之後正忙不疊地塗睫毛,急匆匆地道:“馨馨快點,我小情人得了闌尾炎剛做了手術,我得去給他送飯。”
阮馨急忙将行李箱放下,見雯雯手指靈巧地将那短睫毛畫得麥芒一樣長而濃密,拍拍她的小胖臉,道:“真是女為悅己者容。你幾個星期前還不太會畫睫毛吧?可是,你要結婚了,我覺得……”
雯雯打斷道:“馨馨,等我回來時候,和我一起去看晚禮服好不好,結婚當天新娘要換好幾身。”
“好。”阮馨答應着,見雯雯塗了睫毛之後三兩下就将那玫瑰色唇蜜描上了,抓起保溫杯就往外走,只得跟着出門。
卻說雯雯趕到袁瀚病房時,見袁瀚正倚床用正點滴着的手接電話,蒼白而英俊的臉上綻放出難得的笑容,鼻癢管也跟着他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揚着。
“很好的機會,要抓住。”袁瀚微笑着,笑容像暮春的暖風。
雯雯心下一沉。
“別太拼命,身體才最重要。”袁瀚繼續笑道,因為呼吸不暢,有些微微的喘息 ,他只得仰躺了,微閉雙目休息。
“你等确定了簽合同的時候再來上海吧,我暫時沒空接待你。”袁瀚勉力以正常人的語氣道。
雯雯心道,除了馨馨他還有別的女人嗎?一面想着,心裏像被捅了一刀似的,呆呆地坐在床邊,那暮春暖風似的笑容将她燙着了。
“別讓我媽來。這邊空氣不如咱家。”袁瀚繼續道。
雯雯的心情急轉直上。
“好的,先別高興太早,簽了合同才算。爸拜拜,早日成帝。”袁瀚道。
挂斷電話之後,雯雯接過手機給他端正擺放在床頭的白色小櫃上,便要去盛雞湯。雖是好奇那句“早日成弟”卻又不敢多問,只是将雞湯小心吹了吹,送到袁瀚的唇邊。
袁瀚似乎今天精神不錯,接過碗笑道:“雯雯,我自己來。”
雯雯緊緊掇着碗說:“當心傷口裂開,我來吧。”
說着,将勺貼近了袁瀚的唇,袁瀚只得咽一口,問:“你的婚禮準備的如何了?”
雯雯又舀起一勺熱氣騰騰的烏雞湯,說:“下午馨馨和我一起去挑晚禮服。“
袁瀚垂下長睫,盹了似的。
“學長,最近有個家裏做房地産的少爺天天追着馨馨不放,今天連馨馨租的房子都買下來要一起住了。”
“嗯。”
“為什麽不問下文?”雯雯見袁瀚漠然,竟有難以抑制地喜悅飛上眉梢。
“與我無關。”袁瀚道。
可是,第二天的午後,他方才知道這事和自己再也脫不了關系。
午覺醒來時,他有些微喘,護士給他打了一針之後,挂上點滴,剛離開。他本以為是護士進來了,那穩實的步子和逼人的寒氣卻告訴他不是。
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眼睛被墨鏡擋住了,唇角冷冰。
“你爸爸剛和我們簽了合同。”
二十二三歲的青年男子冷冷地将合同扔在他的床尾。
袁瀚吃力地舒臂将合同抓起來,觸動了傷口,鼻尖迅速沁上一層薄汗。然而,那合同的內容卻讓他通身冒起一股冷汗。
“我要捧你爸當影帝。”肌肉結實的青年男子簡潔地道。
袁瀚冷笑:“你想怎麽樣,直說吧。”
“我做人很公平。給你出一道選擇題讓你選。”青年男子凝重地道:“A.來我新開了一家園林景觀工程公司,你來挑大梁,價錢一切都不是問題。我看重你的知名度和美譽度。”
袁瀚笑說:“B呢?”
青年男子道:“幫我說服一個人,說白了,就是做媒。她百分百會聽你的話。”
袁瀚黑曜石似的眸子也銳利如電:“我要是都不選呢?”
青年男子哈哈大笑:“令尊已經五十六歲了,想當明星想了一輩子。因為他做着這個美夢,為了支持他,你讀書的時候不得不去當模特走秀來補貼家計,因為拒絕了富婆,差點被整死;你工作了更是不得不放棄你的畫家理想而當了工程師。你現在不幫你爸爸,你是不孝!”
袁瀚點頭,“然後呢?”
“你爸爸還有點高血壓,萬一哪天我要是不高興了,和他解除了合同,他情緒大起大落之後有個三長兩短……”